完了,衝我來的。


    歲鳶算是明白了,兜這麽大一個圈子,結果還是衝她來的。


    赫狄木刺夷似乎有意朝側門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皇後意下如何?”他問。


    赫狄風有話要說,但剛想開口,赫狄木刺夷就轉過頭來看他:“弟弟在皇城生活這麽久,見過另一個公主嗎?”


    “那位公主,與我可否成配?”


    歲鳶盯著赫狄風的臉,等著他的反應。


    靈羽也在觀察著,不過她觀察的,是赫狄風皮囊之下的公離權。


    他皺著眉,心裏的想法看起來百轉千迴,經過了漫長的鬥爭後,他最終選擇了沉默。


    歲鳶的心髒狠狠地一沉,四肢也瞬間麻木了起來。


    他是什麽意思?


    他為什麽不替她迴絕?


    他真的不在乎自己嗎?


    “弟弟不說話,就是沒有意見了?”赫狄木刺夷緊接著問。


    “我的另一個女兒,容貌出眾,溫婉端方,”皇後替他迴答,“大王子不如見見,再考慮要誰做側王妃。”


    群臣匍匐在地,但也不妨礙他們交頭接耳。


    歲鳶雖然聽不見他們的低聲議論,但大概都能猜到他們說些什麽。


    無非就是,自己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


    出身低賤,得幸寄養在皇後名下,能化解此次危機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赫狄木刺夷的眼睛從這些人身上掃了過去,他們暗自得意以為占大便宜的眼神被他一覽無餘。


    他突然覺得他的父王把這些人視作心腹大患,實在是太沒有必要了。


    歲禾迫不及待地扯著皇帝的衣角,低聲喊他:“父皇,父皇……兒臣不想去,不如就讓他見見。”


    歲鳶一直在看赫狄風,他低著頭,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概什麽都想,隻是不想她。


    歲鳶等得太久了,心裏那股失望和煩躁纏繞在一起,驅使著她一把推開側門。


    身後的兩個士兵架著青若追出來,在看到赫狄木刺夷時單膝跪了下去。


    “屬下有罪,沒有看好公主讓她……”


    赫狄木刺夷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歲鳶帶著一腔怨氣,氣衝衝走到了赫狄風跟前:“你為什麽不說話?”


    赫狄風看著她的眼睛,不過片刻就逃似地避開了。


    他迴答不了她眼裏裝著的詰問,也無法在麵臨變故時,就立刻下決定要不要幹涉歲鳶已經大變的命格。


    原本他打算通知知縣後就立刻去一趟司命星君府,看看為何突生變故,以及往後的命數又會如何。


    但赫狄木刺夷的人攔住了他,還帶著奄奄一息的清娘子。


    這一切都是他下凡之前,命格裏並沒有的變數。


    歲鳶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迫使著赫狄風看自己:“我要聽你說,你想讓我嫁給他嗎?”


    群臣默然,連皇帝和皇後都沒有反應過來。


    歲禾也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姐姐。


    “我……”赫狄風欲言又止。


    “那好。”歲鳶轉身去拿赫狄木刺夷準備的契約書卷。


    “割讓城池十座,每年運送黃金百萬,玉器百萬,並許嫡公主為每任王儲側妃。”


    歲鳶念了幾條,就合上羊皮卷看赫狄木刺夷:“你是王儲嗎?”


    赫狄木刺夷笑著搖頭:“暫時還不是。”


    但帶著這卷文書和黃金迴去,他不是還能有誰是。


    赫狄兮裏清來這裏,不也是為了爭王儲嗎。


    隻是手段不同,且各有勝負罷了。


    “不,不可能,”沉默的皇帝終於開口,“我的女兒,隻能是王妃,未來的王後。”


    赫狄木刺夷裝作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但不到眨眼的功夫他就拿起毛筆,兒戲一樣地將議和文書上的側字劃掉了。


    歲鳶看著他在側字上打個叉,有些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他:“你……”


    她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但一時半會兒又不太能捋清楚。


    赫狄木刺夷把文書拿走,走到皇帝麵前展示:“本王子耐心有限,陛下還不滿意的話,就隻能放火燒船了。”


    護衛全都被他控製住了,船隊上全是赫狄木刺夷麾下的勇士,他們來這裏,就是為了攻其不備的。


    “朕如何能信你?”皇帝略有動搖。


    歲鳶雖然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怎麽在意自己,但他這麽快妥協,還是有點讓她意外。


    赫狄木刺夷的舉動無疑是打了所有人的臉,現在就因為換了個公主,他們就開始考慮簽下這份文書了。


    “陛下可以不信我,”赫狄木刺夷笑著說,“但我可不是我那優柔寡斷的弟弟,我也並非一定要你們和我講和。”


    “反正這船隊裏皇室不少,都殺了我再去解決皇城裏剩下的,到時候你們割讓的,可不止是金玉城池和公主了,是整個天下。”


    “陛下……”一幫老臣開始哀嚎,止不住地叩頭求他決斷。


    皇帝看著這些和自己一起打下江山的老臣,一直支撐著他的某個柱子似乎崩塌了。


    他年近五十,原本周身氣度自持,讓人不易察覺他的衰老。


    但這股氣沒了,他也就瞬間老了。


    歲鳶看著他用幹黃的手指抓住一根紫毫,在議和的文書上顫顫巍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她心裏的難受像海浪一樣拍打在靈羽的胸口,視線也因為淚水而模糊了起來。


    歲鳶死後,活過來的就是少昊靈尊。


    她未曾主動迴到她人間的故土,去看看她生活的地方變成了什麽樣。


    還是在變成人畜無害的烏鴉後,修了人身離開明淨山她才知道,這個後周一共就有兩個皇帝。


    一個是她在人間的父親,一個是皇室傾覆後大臣扶植起來的代君。


    開疆拓土的英雄被打斷了脊梁,酒池肉林的生活再培養不出第二代能臣。


    好不容易被終結的亂世,在英雄長逝後又卷土重來,王朝飄搖,百姓離亂。


    急轉直下的國運讓人以為是上蒼注定,但野史後來記載過這秘不可宣的一晚。


    後世的史學家也在書頁間用小字批注:


    以小女子求和,大丈夫何用?國運之衰,乃人之禍矣。


    文臣不思諫,將軍不思戰,帝不護子,後不愛夫,難成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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