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兩天靈羽吃了睡睡了吃,幾乎沒見過文靜禪的蹤跡。


    正好她的心緒也亂得不行,可以自己一個人窩在客棧裏發發呆。


    今天本打算照常休憩,她百無聊賴躺在床上盯著頭頂,搭在膝蓋上那隻腳還時不時抖動幾下。


    靈羽在想要不要阻止烎魈,這個問題已經纏在她腦袋裏足足兩日。


    原以為今天也如昨天般混沌度過,卻忽然有一聲長鞭砸地的聲音響起來。


    這聲響放在平時或許並不特別,但今日的濟川城格外安靜。


    靈羽定神傾耳聽往鞭聲傳來的方向,又一聲響起後,她幾乎在聲音還未落地時就來到了現場。


    一個油彩塗滿了臉的人拿著一條五六人長的鞭子,站在濟川城的主道上起舞。


    靈羽藏在兩座房子的間隙處,用一張破席擋住了自己大半個身子。


    好在街道兩邊的百姓都跪地伏拜,並沒有注意到憑空而來的她。


    看城門口的儀仗隊,靈羽才想起來烎魈和杜婠意的婚期好像就是今日。


    那人跳的舞很詭異,並不具有普遍意義上的美感,荒誕之餘還有些怪奇。


    他戴著一張巨大的青麵獠牙麵具,腳下不知是踩著高蹺,還是此人本就身形高大,總之體型大出常人不少。


    隨著他的舞動,長鞭一下一下落在主道的石板上。


    鞭子上浸透了動物的血,每一下落地都留下一條血跡,逐漸就有了個模糊的圖騰。


    靈羽遠遠望過去,她看不出圖騰的來曆,不過看見了同樣藏在房簷下陰影裏的文靜禪。


    兩人中間隔著一個起舞的怪人,他頭戴的那頂高翎帽在靈羽的視野裏掃來掃去。


    從看到他的一瞬開始,靈羽沒有再挪開望著他的雙眼。


    她突然想看看,文靜禪要是知道了烎魈所謀劃的事情,會如何抉擇。


    救一城百姓,還是救杜婠意一人。


    幾千年前她也在繁華人海中偷偷望過一個人,他那時候叫赫狄風,是個在陽光下拿著璀璨的明珠,朝她奔跑過來的少年。


    靈羽幾乎已經想不起來這個人,他的好或者他的壞,都在仇恨的折磨中全然忘卻了。


    初時他還會頻頻入夢,如今要不是赫狄風這幾個字並不難寫,她恐怕連怎麽寫都忘幹淨了。


    但今日也不知道為什麽,站在人海中突然就想到了他。


    那是她最初也是最真摯的心動。


    文靜禪還沒有察覺到靈羽也來了,隻認真地看著地上的圖騰慢慢清晰完整。


    靈羽的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但又更像是嘲諷。


    “師傅,”靈羽低聲說,“一個人和天下人,讓我看看你怎麽選吧。”


    她的身形驟然消失,直接閃身出現在了杜婠意的閨閣門外。


    那執鞭起舞的人是這場婚禮的祭司,他在城門口為烎魈祝禱,而城主府裏杜家小姐的門外,也有巫女在祈願。


    靈羽看了一小會兒,找到了大巫女,化作一縷光鑽進了她的眉心。


    不得不說,這雖然隻是具凡胎,卻比她辛苦修煉出來的身體更加強壯。


    靈羽照著周圍人的動作抬手邁腿,在鼓點結束後被幾個小巫簇擁著走進了杜婠意的房間。


    新娘子早已經打扮好了,就等著她搖牌卜卦。


    “你們先出去。”靈羽決定屏退周遭的婢女。


    她的話落地半天,圍在杜婠意周圍的婢女都不見有動靜。


    杜婠意見況隻好擺手:“聽大巫的話。”


    “可……”離她最近的婢女似有意見。


    “大巫既有此言,”杜婠意打斷她,“定然是有規矩的。”


    等她說完,這些婢女才猶猶豫豫地退了出去。


    杜府的下人還算聽話,隨著她的令下都走了,隻是這幫巫女有點沒有眼力見。


    靈羽隻能轉身說道:“你們也出去。”


    以前從未有過此先例,眾人麵麵相覷良久,最後還是低頭撤出。


    “你不是大巫?”杜婠意試探著問她。


    靈羽並不打算偽裝,便坦然點頭,算是對她所問的迴答。


    杜婠意生於一方望族,雖然常年戰亂將她困囿在圍牆裏,見不得天地遼遠,但處變不驚的氣度還是有的。


    她端坐在銅鏡跟前,望著自己塗滿朱紅的嘴唇:“你是誰?為什麽要找我?”


    靈羽被她發間及腰的玉墜吸引,走到了她身後拿起它仔細觀摩。


    “你想活嗎?”靈羽問。


    杜婠意一怔,這微妙的麵色變化投在銅鏡中,又落入靈羽的眼睛裏。


    原來她是知情的。


    “你如今多少歲?”靈羽問:“十九?還是十八?凡人壽數你一半都還沒活到,就甘願赴死嗎?”


    她的言語像是有股勾人的神秘力量,讓杜婠意不得不扭過身子來,抬頭看著藏在這具軀體後的人。


    靈羽將目光從玉墜上挪開,正正地盯住了杜婠意的瞳孔。


    未經人事的少女比林間小鹿更要純良,她的眼睛雖然濃妝豔抹,裏頭那股如清泉般的天真卻汩汩淌出。


    其實像杜婠意這個歲數的姑娘,未出閣的反而是少數。


    靈羽伸手用拇指抹掉她眼尾那一點上揚的豔紅,她清麗娟秀的樣貌便恢複了三分。


    “你到底是誰?”杜婠意的眼裏有疑惑也有慌亂。


    她本作足了心理建設,努力說服自己不懼赴死,如今被眼前人提醒一遍,心底貪生的念頭就又滋生了出來。


    從小被教導的大義,其實對她來說也隻是朦朧的紙上文字,日日籠罩心頭的恐懼才更加具象。


    靈羽看穿了她的心思,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


    杜婠意下意識往後縮了幾寸,摩挲她臉頰的那隻手卻絲毫沒有避意。


    “你的生母連姓氏都沒有,”靈羽說,“杜家大夫人將你養在她名下就是等著今天,你當真隻有這一句要問我?”


    杜婠意忽然抓住靈羽的手腕,迎著靈羽的眼神裏,怯弱遲疑也褪去了幾分。


    過了許久她才開口說話,言語裏夾雜著她也控製不住的顫抖:“我、我…不想……不想死!”


    靈羽收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來這裏的目的,不就是等她這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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