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股微弱的靈力在他的經脈裏橫衝直撞,文靜禪這幾天日日在天門關,應該就是想借靈脈的力量來化解它。


    但今日顯然更加變本加厲了。


    靈羽想起來,這就是自己吸納靈根那天,化作刀片割傷文靜禪的靈力。


    他一直沒能化解它,也沒能將它拔出。


    按理來說這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他是地界千萬年來獨一份的真君,怎麽會被一點點靈力如此為難?


    就這一點點,一直在他的身體內割傷他的經脈,毀他的修行。


    今天它更猖獗了幾分,應該是因為靈羽借天火淬煉自己,它也跟著增強。


    靈羽試著引它出來,但也隻是徒勞,它一麵被文靜禪的力量驅趕來驅趕去,一麵又被靈羽往外拉扯。


    最後的結果就是,它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不知道究竟要去哪裏,隻能更加混亂地撞行。


    “師傅,”靈羽試圖喚醒文靜禪,“師傅,你醒醒。”


    文靜禪的額頭有汗珠沁出,想來應該是有些痛苦。


    他沒有迴應靈羽,隻是在靈力蠻橫衝撞時擰緊了眉毛。


    靈羽捧過他的臉,將自己的額頭貼上了他的法印。


    文靜禪的神識海很漂亮,水清海宴星羅棋布,天穹上還有彩色霞光,倒映在水麵上。


    一片飛羽一樣的靈力在星辰中穿梭,所過之處星星都會被它撞地晃動兩下。


    靈羽飛身過去,想要抓住那點靈力。


    這畢竟不是她的神識海,她行動諸多不便,又怕碰到這個,又怕傷了那個,她實在追不上它。


    靈羽幹脆停下,在手中結印。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召迴來,但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神魂不死,血肉可歸,”靈羽念道,“見我真靈,聚我凡身。”


    這是聚迴她真身血肉的法咒,也不知道對靈力的殘片有沒有用。


    靈羽看它依舊胡亂逃竄,心中隻覺得已經失敗,正打算接著追它,又發現它調轉方向,朝靈羽飛過來。


    外力消失,天穹上的星辰總算安穩下來。


    靈羽飛到了文靜禪的身邊,他漂浮在神識海中閉眼入定,此刻應該沒什麽知覺。


    這些星星對修道者來說十分重要,尋常人若有半點變故,也許就會修為散盡。


    好在文靜禪看起來似乎並無大礙。


    靈羽迴頭再看了他一眼,就從他的神識海中離開了。


    文靜禪的脈象平穩了不少,又有青城山的靈脈在一旁,靈羽覺得,他應該不久就能恢複。


    她已經忘記自己原本興致勃勃來這裏是要做什麽了,既然文靜禪體內的靈力已經收迴來,靈羽也就打算離開了。


    正要走時,文靜禪恰好睜開眼醒了過來。


    他一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上,察覺到那股無法壓製也無法化解的力量已經不見了。


    一抬頭,又正好看見了靈羽的背影。


    “靈羽。”他叫住了她。


    以前他看過許多次她離開的背影,唯有這一次,鬼使神差地出口留她。


    靈羽停步轉身。


    她眉間的法印更亮了一些,想來應該已經去過摘星樓了。


    靈羽發覺文靜禪在看自己的法印,下意識伸手摸它:“怎麽了?”


    “頭發濕了。”文靜禪說。


    他其實並不是想說這個,但是一張嘴蹦出來的就是這句,連他自己都說不上原由。


    靈羽愣了一下,然後摸自己的鬢角,確實有汗。


    應該是剛剛在摘星樓的時候痛出來的汗,她來得匆忙,也沒有整理幹淨。


    但她這張嘴也很快,腦子還沒來得及想好,話自己就跳出來了。


    “你還不是一樣。”靈羽說。


    一滴汗從文靜禪的額角滑落,順著他的下巴掉進了領口裏。


    今天這兩個人都在受難,沒有一個是好過的。


    文靜禪低頭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到靈羽的身邊:“走吧,該吃晚飯了。”


    靈羽跟在他身後,從天門關走出。


    兩人一前一後在狹窄曲折的山路上行走,偶爾會有些前來聽講學的弟子朝文靜禪拜禮。


    風吹過靈羽的臉頰,有汗的地方涼絲絲的。


    “明日就是講學的最後一天,”文靜禪說,“你要在青城山留幾日,還是先迴明淨山去?”


    話裏話外,都是他另有打算,靈羽自己決定去哪裏。


    “你不迴去?”靈羽問。


    “我要去一趟般伽羅山,”文靜禪答道,“找苦謁道人問些事情。”


    靈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般伽羅山倒是知道一些,她在《山海圖誌》中見載:


    逆川而西行,越暗濤過橫流,至震州邊陲,有峰擎天。


    其山脊青黑如獸,匍匐莽原,其山刃如刀,割裂蒼穹。


    山間白雪如蓋,與日爭輝,終年少雲雨,而風嘯聲聞之似山鬼號泣。


    蜿蜒綿延所至,柔比王公畫扇,掩神女顰笑,烈勝悍將馬刀,鎮萬千怨靈。


    那是西方群山之中最高的一座雪山,也是尋常修道者不敢輕易踏足之地。


    “問什麽事情?”靈羽有些好奇。


    那樣的無人地,怎麽會有一個道人,文靜禪又怎麽要專門去一趟。


    “要是我能解開心中疑惑,”文靜禪側頭看她,“迴來就告訴你,可好?”


    靈羽在心裏切了一聲,他都這麽說了,她當然不可能再多問。


    她也有很多秘密沒有坦誠以待的人,就沒資格讓文靜禪知無不言。


    “不過,”文靜禪忽然停下腳步,轉身麵對靈羽,“你要是想知道我去問了什麽,你也必須告訴我一件事情。”


    “什麽事?”靈羽問。


    她防備地看著文靜禪,可他的眼底裏隻有春風般的笑意。


    此刻夕陽正好,光撒在文靜禪的眉間鼻端,似笑非笑的嘴角微微揚起,靈羽得承認他生得確實非常好看。


    “不必緊張。”文靜禪說。


    靈羽心想誰知道你要問什麽,問些真身的事情,她怎麽可能不緊張。


    不過轉念想想,文靜禪的應該對此是半點都不知情的,也不怕他問到這上麵去。


    文靜禪看著她的眼睛,似要將她一眼望穿:“我要問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隻是想聽你說而已。”


    靈羽:?


    你確定這能讓人不緊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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