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交錯,寶珠鎮壓,若無其他災禍,這個陣法能保博學樓在此處千萬年不變。


    靈羽想,如果這個陣法能用鰩魚目做陣心,那山門的陣法,是否也是什麽瑞獸的身體一部分。


    她本來想問文靜禪的,又想起來他已經說過不知道了。


    “這個守陣,”靈羽換了個問題,“是你下的嗎?”


    文靜禪點點頭然後說道:“山門前的不是我,我隻能補陣。”


    “山門守陣若能阻擋外人進入,”靈羽問,“是不是也是需要用本身就具有防禦力量的東西做陣心?”


    當年那個籠罩整個三清域的守陣,又是用的什麽做陣心呢?


    文靜禪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窺探山門前用什麽做的陣心。


    他隻管定時查驗明淨山的各類陣法,有缺補缺有漏補漏,其餘的事情鮮少過問。


    要是這麽說的話,她的猜測也有幾分道理在。


    靈羽的眼神又迴到了那張圖紙上,它離避水珠太近,光芒刺得她無法看清圖紙上的東西,隻能看見一張紙。


    “那是什麽?”靈羽問。


    “漆昊真身畫像。”文靜禪迴答道。


    這個名字像一聲尖銳的鳴鏑,在她的頭腦裏炸開,很久沒有聽人提到過這兩個字了。


    第一次聽這兩個字,是她摯愛之人所說。


    他說因為她生來就是漆昊,注定要撞斷明淨山,使天地傾覆。


    所以他是來殺她的。


    如今再聽,靈羽心中如有滔天的海浪在翻行,重重地拍打著岸邊礁石。


    前塵往事太過於久遠,以至於她都快要習慣這種當廢物的日子了。


    “怎麽了?”文靜禪溫潤的聲音將她拉迴現實。


    靈羽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文靜禪的眼睛問:“你見過嗎?”


    文靜禪點點頭:“見過。”


    他也不太清楚博學樓的頂層怎麽放著這樣一張畫,更不清楚為什麽畫上的圖案像是碎片一樣。


    漆昊的每一個部分好像都被分開了,首似鳳,卻不與脖頸相連。


    雙翼有遮天之相,卻被劃至圖紙兩側,做半環狀似有護佑之意。


    身如麒麟,背覆長羽,腹部的鱗片被拔盡,堆在它身前。


    長尾如蛇,細且尖,尾端有刀口般鋒利的弦月迴鉤,但也光禿禿的,沒有鱗片覆蓋。


    它的腹腔也被一條長口打開,沒有鮮血流出,按圖紙所繪之意,應該是指它內髒全無。


    這圖紙文靜禪也隻在第一次上頂層的時候看過,那時候他年紀也不大,看完隻覺得惡心。


    為此,他還曾經好幾天吃不下飯。


    一切熟肉擺他麵前,他眼前都能幻化出血淋淋的屠殺場景。


    見他神色不怎麽好看,靈羽還以為是漆昊真身不在他的審美點上,讓他覺得醜陋。


    轉念一想,這也不奇怪。


    當年她用原身飛到三清域時,大家見她就都是恐慌和厭惡的表情。


    估計在別人看來,她的確是不堪入目的。


    “等等,”靈羽突然想起來個問題,“避水珠離體太久,鰩魚不是還會生出新目嗎?”


    她要是沒記錯,鰩魚的眼睛離開本體以後,長出新眼睛來,這個舊的就失去作用了。


    “嗯,對。”文靜禪點頭。


    他的聲音很好聽,從鼻腔裏發出的這一聲嗯,更是有十足的少年感。


    像是打馬過集市,引得眾多閨中佳人思之念之的驕傲小將軍。


    “所以每隔幾年,鰩魚就會來一趟。”文靜禪說,“把眼珠子放進去一下,又取出來。”


    這畫麵有些滑稽,靈羽不敢細想,怕做夢都夢到這麽好笑的場景。


    “那你每次就陪它來?”靈羽問,“看它放了眼珠又拿出來?”


    這也太好笑了。


    “不用,”文靜禪一板一眼地迴答,“陣心是它身體的一部分,它在陣中暢行無阻,不需要我陪伴。”


    靈羽心中錯愕,那一瞬間幾乎是不可控地用一種惡狠狠的眼神看向避水珠。


    身體的一部分。


    她在心裏一遍一遍重複著這六個字,如果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


    她現在太弱了,本該是她召喚著自己身體的部分向她而來,結果卻快被自己的身體吸走了。


    明淨山的守陣,她也暢行無阻如若無物。


    而文靜禪施法鞏固陣心,她也會有鑽心之痛。


    一切,就隻是因為那庇護山門的守陣陣心,是她真身漆昊的一部分。


    能防禦,靈羽想,應該是鱗片。


    她仔細迴憶起初入山門那天,她在雲層之中的確若有若無地看見了鱗片紋樣。


    靈羽的牙都快咬碎了,一千多年,她從未發覺明淨山這幫道貌岸然的人,竟然敢用她的鱗片做守陣。


    想守什麽?


    守這虛偽的人道,還是守那貪婪的三清域。


    她的真身早已死去,靈羽原本一心想的是如何重新修道,再得金身。


    現在卻得知,自己的真身在這裏還有殘餘。


    她咬著牙不說話,眼旁的青筋跳起,眉毛也隨著她唿吸輕微抖動。


    文靜禪見她眼中有血絲爬起,一下有些疑惑地隨她目光而望去。


    避水珠並沒有什麽異樣,他又看向了靈羽的臉。


    他讀不懂她的神色。


    “你不舒服嗎?”文靜禪問。


    “山門守陣,為了防誰?”靈羽沒有迴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


    這守陣既然敢用她身體的部件,那就不是防範她的。


    也就說明,所防之人必然有攻破守陣的意圖,隻要此人有這個想法,他們就能合作。


    “有點多。”文靜禪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有些是覬覦無相淵那把他也沒見過的劍,有些是貪圖明鏡台那方靈脈,偶爾還有想要闖妙光境和破念潭的。


    這些人魚龍混雜,妖魔也有,精怪也有,甚至普通的散修也有。


    靈羽深吸了幾口氣,眼中的血絲退去,心中的憤怒卻未有平息。


    讓她如何不恨?


    最初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凡人而已。


    被逼到絕境才縱身跳下天息山的懸崖,在驁逐海結束了凡人的一生,化形歸位成為少昊靈尊。


    在那之前,她從未想過要讓江河倒流,屍骨成山。


    她心裏那顆惡的種子,是三清域上的帝君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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