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羽其實打心底來說,還是比較佩服文靜禪的。


    千年之前,他還是個半大孩童。


    那時候他剛跟著恕辭學本事不久,就需要來這個妙光境補陣。


    為此他也經常受傷。


    境中兇獸都是有點東西的,小時候的文靜禪靈力低微。


    如今他可以直接去到陣心,入定後將陣法與神識海相連,然後在其中找尋破損處。


    但那時他隻能挨個檢查,哪裏有耗損,就親自去到哪裏,結印補陣。


    這事說來簡單,但深入陣中,陣法又有鬆動的跡象,這些靈獸攻擊他的行為,也是常有的。


    他很少帶著血跡迴到小院子,幾乎都是自己去杏林塢裏處理好傷口了才迴家。


    隻有一次,是他的師兄背著他迴來的。


    一隻蒼蟒衝破桎梏,把文靜禪死死絞住了。


    蒼蟒的鱗片邊緣還有鋸齒,長蟲的身體收緊時,在文靜禪身上割出了無數道傷口。


    文靜禪向來孤僻,入妙光境也總是孤身一人。


    那時候遇險,恕辭真人又是過了許久才趕到。


    好在陣法尚且有用,蒼蟒無法殺人,隻能給文靜禪造成一些皮肉之傷。


    但那是靈羽第一次見他受傷。


    他早上出門上課時,穿的一身淺青,迴來時身上的每一寸都被鮮血染紅了。


    衣衫上滿是裂口,最深的地方,血肉都被撕裂,隱約能見到骨頭。


    後來他養傷的時候跟靈羽閑聊,說起妙光境中的兇獸。


    她才知道,並非文靜禪本事不夠,而是被騙了。


    那蒼蟒被封在一段枯木之中,細弱得如同蚯蚓。


    見它像是快死了,文靜禪才湊過去查看。


    而現如今,靈羽的麵前,也有一條看起來有些不對勁的泥鰍。


    別的靈獸都是用冰塊封的,唯獨它用了一方天青凍。


    天青凍是玉石中的上品,自帶不凡的靈力。


    “你怎麽還有角。”靈羽皺眉。


    剛剛是她沒看清,原來這泥鰍頭頂已經化角。


    想來應該是什麽龍。


    那桐言確實跟他沒什麽緣分。


    “等等!”


    有一聲叫喊在靈羽的腦海裏炸開,她原本打算轉身離開,卻差點眼一黑倒在地上。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靈羽扶住一坨冰問她。


    她現在是很弱沒錯,但這條泥鰍被封起來,還被妙光境的陣法鎮壓,居然可以直接跑進她的神識海裏與她對話。


    神識海被這條小泥鰍強行闖入,靈羽差點背過氣去。


    一條長角的小泥鰍在她的神識裏,有些得意地扭動自己的身體。


    “我也不知道。”泥鰍說。


    靈羽:……


    “你不是明淨山的人,”泥鰍說,“你能放我走嗎。”


    “你求人辦事就是這個態度啊?”靈羽斜了他一眼。


    泥鰍飄在她的神識裏麵,在空中遊動如在水中。


    “我真不知道我是什麽東西。”泥鰍說。


    它在靈羽的肩膀處打圈遊:“你能闖進來,你多少也是個人物,你看不出我是什麽嗎?”


    靈羽的時間並不多,她不想跟它在這裏虛耗。


    見靈羽想走,泥鰍似乎也有些著急。


    “我失憶了!”泥鰍喊,“但我真想出去!”


    靈羽側頭看它,泥鰍也誠懇地跟她對視。


    “少昊聽過嗎?”靈羽問。


    一提這個名字,泥鰍腦子裏有根弦被撥動了一下。


    好像有什麽久遠的記憶在他頭腦中閃過,但他來不及追憶,就徹底消散不見。


    “有點印象。”泥鰍信口胡謅


    它覺得,這個人既然問了,假如自己跟她說的人有點關係,說不準就能帶自己出去。


    “有印象?”靈羽一眼看穿。


    “有印象!”泥鰍眼神堅定。


    “從我神識海裏滾出去。”靈羽說。


    她真的不想浪費時間,如今文靜禪厲害得很,說不定一會兒就能補好。


    到時候她就要被關在妙光境裏了。


    “不是,真的,我說真的,”泥鰍盡力挽迴,“我真的想出去。”


    靈羽拿出一段藍色的菩提枝:“那你認主,簽血契,此生若背棄她傷害她,天雷加身,烈火燃魂。”


    “她誰啊?”泥鰍不解。


    要簽也得他們倆簽,這個菩提枝又是誰的。


    “不簽拉倒。”靈羽做勢要收迴菩提枝。


    “簽!”泥鰍喊道。


    他剛一答應,靈羽手裏的菩提枝就變成了一個圓環,懸在她的掌心。


    “過來吧。”靈羽說。


    泥鰍慢吞吞地從半空中遊了過來,眼一閉心一橫把腦袋塞了進去。


    圓環立刻縮小,變成了泥鰍腦袋的粗細,然後隱入了它的皮膚。


    “我就是少昊,”靈羽說,“我是你們的證契人。”


    “今生今世,你除非修為超過我把我殺了,否則我活一日,契約就存在一日,你傷不了她分毫。”


    “那你放我出去。”泥鰍說。


    靈羽不多廢話,從神識海裏退出來後,立刻翻手結印。


    文靜禪用來封靈獸的印她見過,她隻需要解開就可以了。


    但天青凍隻是亮了一下,沒有任何反應。


    不可能啊。


    靈羽沒有再多想,變出一把刀後劃開了自己的手掌,用帶血的手掌抓住了天青凍。


    “諸般封陣,見本尊真靈,破!”


    天青凍應聲而碎,小泥鰍被她抓在了手裏。


    能被這個招式破開的封印,隻能是那個狼心狗肺的神仙留下的。


    又是你。


    靈羽在心裏冷笑,真是陰魂不散。


    她想起來,那個神仙曾經蠢到用自己的魂靈,在三清域結了一個守護陣,妄想庇護他的追隨者。


    他大概是真的想守護這些人。


    隻是他好像也真的忘了他們之間曾經有過什麽諾言。


    他在情深時許諾過她,他的一切結陣,她都能破解,他的一切攻伐,她都能抵禦。


    所以她後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甚至能在天尊眼皮底下大開殺戒,若那把長戟再晚來片刻,天尊也會身死道消。


    泥鰍離開了封印,身體迅速長大。


    靈羽一把扔開了它,隻見他落地前忽然有了半個人樣。


    說隻有半個人樣,是因為他下半截是龍尾,上半截才是人身。


    頭頂又長著一對龍角,背後脊骨上還有鬃發和鱗片覆蓋。


    是計蒙,司風雨的神獸。


    他怎麽也被關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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