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曾經向往江湖,卻沒入過江湖,內心便厭倦了江湖。


    阿生也曾考慮過,如果沒有碰見六妹的事,自己不會有現在的武功,也如果自己不是碰見了待自己如子侄的王二劉校尉等人,自己或許也如那些江湖底層人士一般,若進了這監牢,想必也是蹲在馬桶旁,互相吹噓或聯絡情感,聲音大些便被人三拳兩腳打的三日不能站立,平日吃都吃不飽,還得如小醜般供人取樂。


    所以如果沒有顯赫的出身,那些平民百姓的家庭,想成為人上人,要麽苦讀詩書,又天生才氣厚絕,至少也要能去參加迴殿試,無論中不中狀元,起碼也能入了官籍,那自身便從有了地位,再搜集資源以供後輩,望越來越強盛,從而達到世家的地步。


    又或者如薑成那般,抓到了機會,又善於經營,然後無所不用其極的擠破腦袋往上層人的圈子裏鑽。


    想起薑成,阿生也從最開始被背叛的憤怒,而後慢慢理解,酒樓是薑成的命根子,是他苦心經營的翻身之本,他受夠了在平民階層受到的不公,那是他不能失去的,他自小便精明,阿生知道,也願意幫他,隻是沒想到自己成了人家的墊腳石。雖然理解,但不原諒。


    王二來看阿生時提到過薑成,他跟劉公府的人達成協議,隻要歸還了酒樓,他不止出賣了阿生放跑張瘋子的事,還承諾如果需要願意幫忙去抓張瘋子。這才被放出來歸還了他的酒樓,從此還跟那死去的劉公子的朋友們稱兄道弟,天天宴請人去酒樓喝酒。


    得虧張瘋子臨走之前還不忘他。


    薑成跟王康樂來看過阿生一次,阿生沒見,此生也不願再見。


    也或許當自己流放之後,也沒機會再見。


    在牢房一眾的底層中,阿生對兩個人尤為照顧,一個叫大歡,一個叫傻子。


    他倆都不是江湖人。


    大歡出生在汴城邊上的鄉村裏。


    家裏有兄弟二人,但家裏很窮,隻供的起哥哥去念書。


    家裏的爹娘想的也簡單,哥哥去外麵闖蕩,弟弟留著在家看守家業,也不知道那三間土房,有什麽可看守的。也許那是家裏唯一的財產?


    但大歡自小就愛學,反而哥哥去了城裏念書,書不愛念,反倒和那些胡同裏的混混天天在一起,農村人力氣大,那些混混也愛帶著他哥哥玩。


    大歡就守著哥哥上學堂的書籍,一遍一遍的看著,看到滾瓜爛熟。


    後來哥哥去考舉人,自然沒有考上,大歡也想試試,他問了哥哥做題的試卷,他發現他可以很輕鬆的考的滿分。


    可是家裏不同意了,哥哥沒考上,自然要迴家,家裏要給哥哥說個親事,希望能早日成家,可畢竟是送出去念過書的,那找的姑娘就不能太差,媒人給哥哥說了村裏最漂亮的姑娘家,哥哥自然滿意,可是彩禮卻要比平常人家高一些。


    家裏如果讓大歡去考一年,那哥哥的彩禮就沒著落了。


    於是大歡決定去給人幹些苦力,自己存些錢,然後去參加來年的考試。


    大歡一邊學習,一邊賺錢,偶爾去一趟城裏,那便直奔書館,買下那朝思暮想的讀本。


    第二年大歡存夠了錢,要去考試,可爹娘卻說哥哥家要添孩子了,家裏必須要蓋些房子住了,否則嫂子會不樂意。所以把大歡存的錢用了。


    第三年,大歡又存了錢,心想今年總該可以了,結果哥哥要去城裏做生意,說城裏的同學說有個好生意,自己也要去,做成了就可以當城裏人了,對孩子將來好,來年也可以補貼大歡讓大歡娶個媳婦。爹娘又偷偷把錢給了哥哥。


    大歡瘋了,他隻想好好讀書,然後考取功名。


    從此大歡就不再去打苦力了,每日就把自己關在屋內,閑來便讀書。也不樂意找童年的玩伴玩了。


    這一關便是三年,這一年大歡二十三了,村裏同齡的小夥伴都成了親了,爹娘也想給大歡說一個,可村裏的人都說大歡是個把自己關屋子裏的瘋子,沒人願意嫁過來,大歡瘋沒瘋,隻有他自己知道。


    這天大歡躲在自己的屋子裏,正在用手解決需求,然後嫂子從門前路過了,他說他看見嫂子朝屋子裏看了一眼,還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大歡真的瘋了,抄起斧子,砍死了嫂子,對著頭砍了十幾斧,這個村裏最漂亮的姑娘,死的時候已經不成人形。


    砍完人後,大歡拿著斧子,自己去了縣衙,然後站在大門口大喊,我殺人了,快來抓我,快把我的頭也砍了。


    縣衙的衙役和縣太爺也懵了,看著滿身是血和血淋淋的斧子,不敢靠近。


    大歡嘲弄的笑了笑,丟掉了斧子,那些衙役才敢上前按住大歡,大歡也並沒有反抗。


    大歡來到這間牢房已經4年了,家裏人再也沒來看過他,哥哥恨透了大歡,爹娘也當沒有這個兒子,反正大概率是要被砍頭的。


    大歡每日都會蹲在角落裏,也極少與人交流,嘴裏總是念叨著什麽,但別人也聽不清。


    即使被人打罵,也隻會憤恨的瞪著那人,但不會動手,隻因為王總捕知道了大歡的事後,跟大歡說了一句,你在裏麵別惹事,我會想辦法保你一命。也許是看大歡可憐吧。


    後來阿生進來了,阿生給過大歡一口吃剩一半的雞腿,大歡記在了心裏。


    別人都說,大歡就是個讀書讀傻了的瘋子,阿生也這樣認為。


    一次大歡湊到了阿生的旁邊,四年來第一次說了話。


    “阿生哥,你能幫我弄來幾本書嘛。”


    阿生想著也不是什麽大事,也就拖老楊頭給自己稍來了幾本,還讓老楊頭笑話自己現在用功早在學堂幹什麽了。


    從此,阿生注意到,阿生睡覺的地方稻草總比其他人厚一些,也幹淨些。


    他在用他力所能及的地方報答阿生。


    阿生問大歡,你平時念叨的都是什麽。


    大歡抬頭用那清澈的眼神迴答說,他在背書,他怕這麽久不看書,以後考試萬一忘了怎麽辦。


    阿生也不知道大歡知不知道他再也沒機會考試了,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了,即使活下來,也要流放到不知哪裏幹苦力。


    阿生忘不了那清澈單純的眼神,所以平時會盡量照顧大歡一些,起碼讓他吃飽罷。


    大歡對阿生說,他有特異功能,他看人一眼,就知道這個人是善是惡,他看嫂子是惡,看王總捕是善,看監牢這四年來來往往基本都是惡,隻有傻子和阿生是善。


    阿生很生氣,怎麽把自己跟傻子排在了一起,但從此也多注意了傻子一些。


    大歡可能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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