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王府門口,寧清悲痛欲絕,


    昔日威嚴豪華的府邸此時門戶大開,破敗不已,裏邊有焚燒的痕跡。


    站在大門外,不時有獠人在那兒進進出出。她們有的運氣好,找到了殘餘的金銀珠寶,有的一無所獲。


    站在門口寧清遲遲不敢進去,


    她怕看見屍體,慘不忍睹的屍體。


    立了幾分鍾,寧清牽著馬一起走入,


    王府的結構她很熟,她徑直走向王嘉元的小院。


    被割掉頭顱的丫鬟,小廝,死屍遍地,清幽的荷塘變得惡臭,上邊浮屍密布,這裏仿佛被人用做了處理屍體的地方。


    寧清走進房間一間間尋找,


    一切都了無生氣。


    府邸闖進來一些惡犬,在啃食人肉。宛如人間地獄。


    寧清有些顫抖地走進王嘉元的閨房,


    以前奢華的房間被破壞的不成樣,那些華貴的擺件不是被搶就是被砸,


    王嘉元所睡的雕花繡榻因為太大不好搬運,被獠人用斧子砍破,寧清摸上那些斧痕祈禱這些兵器千萬不要砍在他們身上。


    那繡塌的錦繡被褥是月白色,現在已經變成暗紅,中間還有幹掉的肉塊,似乎是幹涸的內髒殘渣。


    這裏簡直是個屠宰現場。


    收斂心神她開始一寸寸翻找。


    從清晨到日落,她翻遍了王府的每一寸角落,好消息是她沒有見到王嘉元的屍體,壞消息是她看見了王寧。


    昔日威嚴的幽州州牧被人隨意丟棄在枯井,她與一幫無名死屍混在一起,她的夫君也在她旁邊,兩人屍身完好。


    兩人嘴角有血跡,麵上發黑,看樣子是服毒而盡。


    應該是城破之時自盡而亡,沒有受辱。


    看著兩具屍體,寧清腳步踉蹌,嘴角又溢出一絲鮮血。


    等到夜晚,王府獠人散盡之時,她在後山挖坑將兩人埋下。


    不敢壘出墳塋,寧清將地麵的土狠狠踩實。她移植了一棵小桃樹在二人埋屍之處,當做記號。


    有一天,如果能收複幽州,至少還能找到祭拜的地方。


    高空的月亮還是那樣的皎潔無瑕,


    不知人世疾苦。


    看著那輪圓月,寧清眼角流出淚,麻木絕望侵襲了她。


    以前對這個世界融入度不高,幹什麽都跟隔了一層似的,但是今天蝕骨的絕望和憤怒包圍了她。


    她還沒有經曆過生死之事,還是以這麽慘痛的方式。


    她腦裏一會閃過王寧沈清和慈愛的麵龐,一會耳邊又響起劉墨移豪爽的笑聲。


    這些人…現在都不在了。


    而王嘉元不知道遭遇了什麽死不見屍。


    寧清將寶劍插在墳塋上,孤零零地坐在旁邊。


    的盧在一邊吃著草料。


    這是在地獄的一夜。


    ……


    王嘉元身穿玄色麻衣在房梁上躲了三天。


    幽州城破所有人注定要死,他的父母準備好了毒藥殉城。王嘉元也領到了一顆,但是他不想吃。


    事到如今,他怨氣衝天,滔天的恨意浸潤著他的骨髓,他還不想去死。


    獠人,寧清哪一個都讓他恨毒了。


    麵對獠人大軍王嘉元更多的是家國之恨和悲壯的宿命感,


    而麵對寧清他恨的撕心裂肺,一想起來就痛徹心扉。


    他是知道的寧五柳對他始亂終棄,如果還有命他還可以騙自己慢慢等待。可是他馬上要死了,他不得不麵對這個真相。


    他家破人亡,而且被未婚妻始亂終棄。


    如果能成鬼,那麽他一定是怨氣最重的厲鬼。


    王嘉元把毒藥藏在吊墜裏,如果有需要隨時都能服下。


    終於幽州被攻破,


    他的父母在第一時間就服下了毒藥,猙獰又安詳的去了。王嘉元本來想趁著獠人打進來的時間差幫他們收屍,弄完之後自己再去死。


    但是真要服毒的時候他卻是那麽的不甘心,他還不想死。


    寧清,寧清,為何你如此無情!


    她所做之事讓他成為笑柄,他一腔真心但她棄如敝履。


    王嘉元麵上癲狂,之前他就沒了傲骨,現在更是被踩到了泥土。


    好恨。


    為什麽要讓他經曆這麽絕望的事,真是做鬼都不能釋懷!


    ……


    王嘉元跑迴祠堂,他換上了黑色的孝衣,爬上房梁躲在牌位上邊。


    祠堂是他們家族重地,供奉著先祖牌位,此處建在府裏幽僻之處,下人都很少來。


    隻有祭祀還有節日時,王家的女人們才來此祭拜。


    王嘉元躲在房梁上的黑色幔帳後邊,他一身黑衣,與幔帳融為一體。


    他下方是幽幽燈火和牌位。


    不知道過了多久,肅殺聲傳遍了整個府邸。


    尖叫,慘叫,大嚷大叫,淫笑多種聲音混在一起,雖然獠人還沒有殺到他這裏,但是淒慘的悲鳴和空氣中的血腥味已經先人一步。


    王嘉元趴在房梁上瑟瑟發抖,此刻等到地獄降臨他才發現自己的幼稚。這種慘烈的景象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這是一場屠殺。


    他在房梁緊閉雙眼,他去該死的。


    母親父親下去沒見到他該有多失望。


    等獠人摸進祠堂之時,已經很晚。這裏空曠一眼能望到頭,裏邊沉悶肅穆隻有幾個蒲團,桌上供奉的牌位,和幽幽的長明燈。


    或許是祖宗保佑,獠人對這種窮酸地方沒有興趣。她們掀翻供桌往裏放了一把火就走了。


    王嘉元在房梁上靜靜看著堂屋的牌位被火舌吞滅,他不跑不躲,如果火勢擴大將他燒死在這裏也挺好。


    為了那種莊重肅穆的感覺,祠堂的房梁修建的很高,堂屋空曠,牌位燒完之後燒無可燒,火沒有蔓延全屋不多時自己滅了,青磚石地麵留下一地焦黑。


    王嘉元在這裏躲了三個日落。


    不管他在期待什麽,一切都無望了。他的家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域,


    死寂的黑夜裏,王嘉元慢慢爬下了梁柱。 明月高懸灑下銀光,讓這個血腥地獄更加詭異。


    王嘉元一瘸一拐地往主院挪去,他父母的屍骨在那裏,他也準備在那兒吃藥。


    已是深夜,但王嘉元發現家裏還有獠人活動。一個壯碩的女人在屍堆裏不斷扒拉,仿佛在找什麽人。


    他藏起來冷眼看著,


    那女人渾身是血,臉上畫著詭異的符文,真像是地獄走出來的食屍鬼。


    也許就是,她正在屍堆大快朵頤。


    看著看著,王嘉元冷靜不下來了。


    隻見那女人翻出了他藏好的父母的屍體。扔下其他屍首她單獨將母親和父親扛走了,


    事情變得詭異起來。


    他遠遠跟著那獠人,王嘉元發現了些異樣,她仿佛對自家很熟悉,她和馬各自扛一具屍首,直接往後山走去。


    月光下,王嘉元看見她挖坑埋人。


    之後那個孤寂的身影坐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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