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寧清什麽風聲也沒聽到,但她心裏不慌。就昨日在杜府見的那模樣,曹獄定是發生了大事。


    從古至今,官員們隱瞞醜聞的能力總是一流,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走著瞧吧!


    搬開了壓在心頭的石頭,寧清長舒一口氣。這幾日趙符姐弟二人也跟蒸發了似的,再也沒見著人影。


    當然了,不找她最好。


    這些日子她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照常上值交遊,閑了就去圍獵打馬,無聊了就把李彥叫出來喝酒買單。


    倒也過的愜意。


    這日,寧清照常去王寧那裏刷臉,到了書房通報後進入,隻見王寧臉色奇差,白中還泛著點青,杜衡也在她書房,一副苦瓜樣,她就站在王寧身旁,連座位都沒撈著一個。


    看這種情形,隻寒暄兩句,寧清就識趣地退出去。


    果然有大事發生,


    寧清切竊笑一聲,趙平啊趙平可別讓我失望。


    寧清馬不停蹄地跑去看王嘉元,希望能從他那裏套出點話。


    原來那夜,曹獄失火,燒死了不少獄卒和囚犯。現在火災的原因已經查明,據幸存獄卒所言,是因為一些來買春的富豪玩的太過火,碰到硬茬被揍了,獄卒進來“維持秩序”結果被囚犯反殺。


    買春的客人和獄卒死了一地,剩下的獄卒聽見唿救的時候,那裏已經成了一片汪洋火海,還有許多牢房空空,犯人不知所蹤。


    短短幾句話能想到當夜的情況是多麽激烈。


    這趙平果然不是凡人,


    寧清認真思索起了收服姐弟二人的可行性。


    見她發呆,王嘉元拍她一下,“怎麽?被嚇傻啦?”


    王嘉元語氣平淡地講述了一個陰暗又血腥的故事,但是他清雋溫柔的臉龐沒有一絲害怕。


    寧清迴過神來,她似有些被嚇著般驚慌失措,繼而又義憤填膺,


    “嘉元,怎麽還有這種事?”


    “怎麽還有人去牢裏買春的,我活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聽見!真是荒唐!”


    見她正直譴責的模樣,王嘉元輕笑一聲,“醃臢事罷了。”


    “汙了你的耳朵。”


    “呀!怎地就我不知?你早就知道了?”


    “那母親大人知道嗎?”


    王嘉元不以為意,


    “這是曹獄的頑疾,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好幾朝之前就有。”


    “母親定是知道的。”


    寧清一陣長籲短歎,這還是她第一次直麵這麽陰暗的事情。


    前世她也隻是個小老百姓而已,她感歎道:


    “我若為官,就算是死囚男犯,我也會讓他們有尊嚴的死。”


    “這種事真是難以忍受!”


    身為女子,寧清同理心豐富,也是真心實意地可憐這些囚犯。


    “清兒……”


    聽見寧清的感歎,王嘉元有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奇妙感覺,


    而且這知音還是女子,真是不可思議。


    王嘉元握上她的手,眼睛裏閃著不可言說的光亮,


    “你和一般女子真的不一樣。”


    一般女人都隻會站在自己的角度,男子於他們隻是個物件類似,那男性死囚犯更是豬狗不如了。


    就連王寧知道這種事之後,也隻是背後說幾聲荒唐。她不喜隻是因為厭惡那些作風yin亂的女人,而不是可憐那些被虐待的男人。


    在她眼裏那些男人是死囚,怎麽樣都可以。在杜衡眼裏也是這樣。


    他們已經不是人了。


    王嘉元從背後抱住了寧清,他把頭輕靠在寧清肩膀,


    “你不會負我的是麽?”


    雖是冬日,但寧清額頭出了一些細汗,


    她隻是隨口一說,怎麽就上大分了。


    她隻能柔聲哄道:“我永不負你。”


    “元兒。”


    聽到這話王嘉元再也忍不住,落下了感動的淚水,


    寧清聽到到背後的哽咽,她連忙轉身抱住王嘉元,柔聲哄道:“怎麽還哭了呢?”


    寧清用手絹細細擦拭王嘉元臉上的淚痕,“哭多了眼睛腫,就不漂亮了。”


    “乖,別哭了。”


    看著如此溫柔的女人,王嘉元此刻情緒有些失控,他臉上的淚珠大滴滑落,聲音也斷斷續續,


    “我…我隻是覺得自己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五柳,好幸運,我能遇見你。”


    太抒情了!


    這種場麵寧清自己也沒見過。前世都是逢場作戲,沒一個這樣的。


    王嘉元看著這麽霸道冷厲,居然是個純愛戰士。


    寧清為數不多的良心狠狠一顫。


    騙人真心的感受並不好玩。


    她隻能一言不發地把王嘉元抱住


    ……


    這件事的風聲逐漸消下去,冬日也逐漸接近尾聲。


    開春就是寧清和王嘉元的婚禮,這些日子寧清忙碌起來。


    收拾屋子,采買東西,生怕有什麽遺忘了。


    這日,雪後剛晴,陽光正好,


    寧清忙裏偷閑在家喝茶賞梅,


    她煮了一壺好茶,擺上茶點,還插了一大瓶臘梅。


    正暗香環繞,獨自品茗,思考人生時,


    寧清看見了一個粗使丫鬟在花園裏掃雪,


    高大又白嫩的書生穿著臃腫的褐色襖子,褲腿挽緊,腳下踩著一雙黑色布鞋,做一個雜掃丫鬟的模樣打扮,


    此刻她正在認認真真掃著院裏的積雪。


    寧清懷疑自己眼花了,她又揉了揉眼睛,再看。


    那高大的身影,那圓潤的頭型,那張臉,


    這不是趙符是誰。


    寧清差點把嘴裏的水都噴出來了。


    這人怎麽會在自己家?


    由於寧清的目光太過直勾勾,趙符也看見了她,


    她興奮地衝寧清揮了揮手,拿著笤帚兩三步小跑跑到了寧清麵前。


    到了寧清麵前,趙符丟掉笤帚,一屁股坐下。


    她搓了搓凍的通紅的手,哈了幾口氣,還沒等寧清發問,她就自來熟道:


    “寧大人,你家雜役冬裝實在太薄了些。”


    “就我這麽個壯年都受不了,那些大嬸可怎麽辦。”


    “依我看,你應該重新做些棉襖發給下人。”


    ……


    你在教我做事?


    寧清看著喋喋不休的趙符,心裏別扭。


    她用手指輕扣桌麵,打斷的趙符的囉嗦,


    “你在囉嗦什麽?”


    “你潛入我家到底有什麽目的?”


    寧清現在可不把趙符當普通人看待,她眯著眼審視著這個女人。


    想從她臉上讀出她的真實目的。


    趙符端起了寧清喝過的茶杯,雙手抱住暖熱的杯子取暖,


    “寧大人,我已經說過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主公,我趙符誓死追隨寧大人。”


    “讓我們君臣二人一同成就霸業吧!”


    趙符冒著星星眼,嘴裏絮絮叨叨,


    她說到興處手舞足蹈,


    “我趙則平慧眼識英雄,寧大人是人中龍鳳,不僅有勇有謀而且武藝高強。”


    “以後必能成就一番霸業!”


    寧清為她的自來熟感到惱火,她不理會趙符的胡謅,一把搶迴了自己的杯子。


    她怕趙符給她下毒,一把將裏邊剩餘的茶水潑了出去。


    “我沒有什麽雄心大誌,你找錯人了。”


    趙符不死心,繼續推銷自己,


    “主公休要喪氣。”


    “如果由我輔佐,主公一定可以成就一番霸業。”


    她眯著眼自說自話,


    “第一步就先拿下幽州城吧。”


    “主公雖為城牧兒婿,但是出身卑微,又無功勳傍身。若要掌握實權必須要攢些功勳才能服眾。”


    “現在獠人猖獗,主公可以上陣立功。”


    “咳咳……”


    寧清被他的話嗆到,她在心裏咆哮,


    喂,不要把你的夢想強加在我身上!


    她隻是想安穩當個贅婿混吃等死而已。


    等順好了氣,寧清無奈擺手,“休得再提。”


    “則平,你找錯人了。”


    趙符的厚臉皮也讓寧清心驚,被一連三拒,她也跟沒事人似的。


    她搖頭晃腦故作高深,


    “無礙,主公有天總會想通的。”


    “今上昏庸無道,朝政混亂,邊患屢起,天下大亂隻是時間而已。”


    這話實在大逆不道,寧清緊張地掃了幾眼旁邊,


    趙符笑道:“放心吧,沒別人。”


    她繼續胡言亂語,


    “亂世出英雄,吾一直在等一良主,共創君臣佳話。”


    “寧大人,您不要拒絕的這麽爽快。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熟讀兵法史書。若有我在帳下,您必定事半功倍!”


    若趙符隻是一酸書生那麽寧清養她一人也沒什麽,


    隻是這人與趙平聯係頗深。而這趙平又是混亂邪惡陣營,


    真要出了什麽亂子,寧清覺得自己不見得能降住他。 她上次就在趙平那裏吃了好大的虧。


    再者,若是以後她和趙符翻臉了,還有一趙平追在她屁股後邊找她報仇,那畫麵想想都美。


    寧清輕輕撫摸下巴,


    這二人難以降服但是能力又出眾,如果真能讓他們為自己所用,那麽她也算有了自己小小的勢力。


    寧清猶豫起來,


    真是難辦啊!


    看著說的興起的趙符,她假意麵色為難,寧清試探道:


    “則平,你說你要認我為主公。那麽我需你當我心腹,可是咱們有這麽深的交情和信任嗎?”


    “恕我直言,你不似一般讀書人純厚,還與趙平是姐弟,你讓我如何信任?”


    趙符麵色一僵,隨即似乎想開口解釋,


    寧清搶先開口,“我寧五柳,並不是沽名釣譽之輩,有謀士前來投靠我自是歡迎的。”


    “但是你……”


    寧清歎氣搖頭,“我不太敢用。”


    聞言趙符唉聲歎氣,又做痛徹心扉狀捶胸,


    “五柳!沒想到你竟防備我至此!”


    “你救了我姐弟二人,你是我恩公,為何疑心我二人會害你! 我隻恨不得以頭搶地來自證清白。”


    說完趙符就要用頭去撞桌子,


    嚇得寧清連忙去拉她。


    沒想到古代人這麽真性情,寧清不好再多說,想著順機收下趙符。


    她正要開口,隻聽趙符悲憤開口,


    “五柳,雖然有被誤會的悲憤。但是我現在越發覺得你是能成大事之人,我不隻因為恩情選擇追隨你,更是因為你個人的能力。”


    “若你實在對我放心不下。”


    “我有一計,你看如何?”


    本來都要順勢收下了,沒想到趙符還有發言。


    寧清好奇道:


    “請講。”


    趙符的狐狸眼含笑眯起,她湊到寧清耳旁悄聲道:


    “這樣如何,我將吾弟趙平獻於你。待他為你產下孩兒,你是不是就能完全信任我們二人了?”


    寧清如遭雷劈,


    這個老狐狸!這是一次性給他們姐弟二人都解決了就業問題啊。


    其實這話有幾分道理,她要是心再黑一點就會點頭接受。


    隻是寧清觀念還跟不上這女尊社會,


    她不想要誰給她生孩子,並也不想用孩子當籌碼或者工具。


    她認為,孩子一定是要因為愛才出生。


    另一方麵,也因為,她現在是夫管嚴,這事情如果敗露,王嘉元那邊她得吃不了兜著走。


    因為寧清沉默的時間太長,趙符又繼續誘惑,


    “平兒容貌昳麗,給五柳當一小夫並不辱沒你。”


    寧清好奇開口,“趙則平,趙平可是你親弟弟,你把他送我做小,你問過他的意見嗎?”


    “長姐如母,他的婚事自然是我說了算。而且如五柳這般人才相貌,平兒給你做小也不辱沒他。 ”


    寧清有點意動但是不敢接受,


    “算了吧。你自是入帳做我的幕僚就是,這些話你休要提了。”


    趙符眼珠轉了幾圈然後跪下給寧清行了個大禮,


    “見過主公!”


    寧清扶起了她,“則平,快快請起。”


    兩人相對喝茶,共賞雪景,


    寧清親自給趙符倒茶,“則平,不要拘謹。你我二人從前一樣相處就行。”


    趙符接過茶杯,展顏一笑,“這廂謝過五柳。”


    接著她似隨意問道:“五柳,你成婚後能否納夫?”


    婚前條約已經很清楚了,她是贅婿,那邊哪裏還能讓她再納小。


    寧清也不怕丟臉,直接搖頭。


    趙符歎一聲氣,“過於霸道了。”


    “平兒的事以後再說吧。”


    寧清對一心想當她大姑姐的趙符感到無語,


    這念頭還沒打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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