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留在在這裏,要是敢亂走,我就把你的腿打斷!”客棧頂樓的房間,外麵籠罩著一層透明的結界,一個紫衣女人罵罵咧咧地從樓上下來,“沒心沒肺的白眼狼,每天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天天想著捅死我!靠!”


    房間裏有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子,孩子皮膚雪白,生的十分玉雪可愛,沒有那個人見到這麽好看可愛的男孩子而不心動的,都恨不得上去將之抱起來好好親幾口——


    地上那塊從牆角刨出來做的匕首已經摔成了兩半——不出意外的,他刺殺那個女人再次失敗了!


    這個男孩叫小白,在城裏麵時,大家叫他白鬼,出來後那個女人重新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墨希白,說他什麽小小年紀就殺人如麻,將來一定是個惡棍,這輩子都不會是個好人。


    這是第三十次刺殺失敗了!


    不過小白並沒有放棄。在城裏的幾百年,他早就養成了極好的耐性,他可以等,等那個女人露出破綻,再一擊殺死她!


    而且對於比自己強的人,小白很明白不不能硬碰硬!


    桌子上放著四菜一湯——是那個女人剛才端進來的。墨希白剛開始是不肯吃那個女人給的任何食物的,差點餓死了,後來不知那女人使了什麽術法,自己動彈不得,女人硬是將食物灌到自己嘴裏。


    ——沒有毒,他也沒有被毒死。


    小白不明白為什麽女人不殺他,後來小白想起以前在城裏時也有人這樣,把外城的人抓到內城,先好吃好喝地供著,然後再吸收那些人的力量。


    小白想女人一定也準備這樣做的!


    小白知道和女人硬碰硬是不行的,這是他自小在城裏領悟出來的生存之道。


    現在他需要的是等待一個一擊必中的好時機!


    於是小白爬上凳子,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飯來——首先要填飽肚子,否則怎麽有力氣殺死那個女人?


    不過,那個女人雖然十分可惡,所幸她的食物卻是很好吃的,平心而論,小白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


    吃飽喝足後,小白立刻開始了他的偉大事業——刨石頭製造匕首!製造刺殺那個女人的兇器!


    樓層之下的飯桌上,紫夜和夥計淩河坐在桌邊,剛端起碗準備吃飯時,樓上不時掉下幾顆石子碎屑下來,同時還伴隨著一陣可疑的劃痕聲音。


    淩河看了一眼飯菜上的石屑,一臉的無奈,“老板娘,您管管吧,他這樣天天刨夜夜刨,咱們客棧早晚有一天得叫那小子刨塌了不可。”


    紫夜點點頭,覺得有必要挑個時間和那小子好好談一下。


    是夜,墨希白將周圍的環境檢查了一遍——這是在極惡城養成的習慣,隻有確保周圍很安全,他才會放心休息。


    他揭開窗戶,淩河房裏的燈已經關了,至於那個女人,她房間裏的燈通常更是早早就關了。


    這裏隻有他們三人居住,隻有確定那兩個人都休息後,小白才會放心休息。


    小白放心地關上窗戶,一顆提著的心剛放下來沒多久,一迴頭卻見床上,紫夜不知何時躺在那裏了,隻見她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拿著一個雪白的大梨啃著。


    墨希白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警備,不由地後退一步,如一頭小狼一樣警惕地看著紫夜。


    “小子,你給我過來,我要和你談談.”紫夜朝他招招手。


    小白依舊不為所動。


    紫夜生氣了,這小孩怎麽那麽倔呢?“不過來,我今晚就霸占你的床了!”


    “……”


    紫夜歎了口氣,“好吧,我服你了。”


    隻見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隨後小白聽到她下樓的聲音,還有她一如既往、罵罵咧咧的聲音,“…小孩子不好教啊!”


    小白親眼見她進了她的房間,確定她走了後,複迴到自己床上,閉目準備入睡。


    一陣冷香悄無聲息地鑽入他的鼻尖,小白猝然睜眼,旁邊一張美麗的臉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又是那個女人!


    小白下意識地要往後退,一隻手悄無聲息地壓住了蓋在他身上的輩子,那看起來柔弱無骨的手,竟然有道他掙脫不開的力量,壓住他,竟讓他動彈不得。


    小白幾番掙脫不得,憋紅了一張臉,許久憋出幾字,“你究竟想做什麽?”


    這個奇怪的女人把他從城裏帶出來,又不殺他,究竟想做什麽?!


    “找你聊天啊!”紫夜笑道。


    小白別過頭不去搭理她,紫夜也不在意,哄孩童一般,有一搭沒一搭拍著蓋在他身上的輩子。


    “小白啊,這外麵的世界可比你記憶中的世界更大,這個世界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極惡城中的人一般,想要置你於死地,所以你不必把每個人都當成敵人的…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好人的。”


    也不知是紫夜哄嬰孩的動作,真的讓小白放下了警惕,小白眼中第一次出現了除了敵意之外的其他眼神,他迷茫的問,“…什麽是好人?”


    紫夜哈哈大笑,為這倔地跟頭驢一樣的小白終於開竅而開心。


    “好人?哈哈,比如我,我就是這種好人啊!”


    若是淩河在旁邊聽到紫夜這句話,一定會暗罵紫夜的厚顏無恥!


    小白若有所思地垂下頭。


    “明天不要待在房裏了,和我們一起下來吃飯吧!”紫夜順手在小白臉上掐了一把。小孩子的臉白白嫩嫩的,掐起來很是舒適。


    從來沒人靠近過小白,那些曾經靠近過他的人都死了,隻有紫夜才能這樣大搖大擺地掐他的臉。


    紫夜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懶得跑迴去睡了,今晚就在你這裏將就下了。“


    女子合上眼,竟然真的睡著了。


    小白縮在牆壁邊,眼前的女人微微閉上眼,雪白的皮膚,長眉入鬢,一排長長的睫毛,在眼臉處投下大片陰影,殷紅的唇,小巧的下巴…小白沒有繼續地看下去,而是悄無聲息地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磨得鋒利地鐵杵,狠狠地朝紫夜胸口刺去,然而那女人身上竟然仿佛知曉他的行動一般,爆發出一道紫芒,將他手中的鐵杵震地遠遠的。


    “小樣兒,你殺不了我的。”紫夜按住小白,“睡覺。”


    第二天,紫夜帶著小白從樓梯上下來時,淩河下意識地就要往後退。


    也不能怪他怕小白。


    每次小白看他的目光都陰森無比,好像要把他吃了一般。每次淩河都無比小心,生怕這小子一上來就捅他一下。


    吃飯的時候,淩河悄悄湊到紫夜身邊,向紫夜控訴,“老板,你這是把狼放出來了!”


    話音剛落,隨即就有一道冰涼的目光爬上了他,淩河知趣地縮迴腦袋,自此再沒敢提這事。


    小白是幾年前被扔進極惡城的,那時候他不過兩三歲,至於是誰把他扔進去的,紫夜不得而知。


    每個被關入極惡城的人,都會被明霄殿打上一枚紫色的印記,而小白身上那並沒有——小白那時不過兩歲,不可能做出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明霄殿也不可能無緣無故把一個隻有兩三歲的稚子,扔進極惡城那樣一個地方。


    那麽隻有一種可能,他是被外人扔進去的。


    那時小白尚且年幼,很多事都記不得了,在他能夠記事的時候,就日日生活在極惡城中的廝殺中了。


    每天為了活下去,而不斷地廝殺。


    紫夜在極惡城中撿到他時,他像一隻小狼一樣,隨時準備將衝上來的敵人撕成碎片!


    他不該在那裏,所以紫夜將他帶了出來。


    小白的戰鬥本能都是在極惡城中磨練出來的,從來沒有人教過他怎麽修煉。


    紫夜一次出門,迴來的時候,就給他帶了一柄小劍,小劍不長,正好給小孩子使。於是紫夜每天除了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就是教小白練劍。


    紫夜準備等這小子身上有了一點人的氣息後,再帶著他出去走走。


    當然,小白從來沒有放棄對紫夜的刺殺,每天都會給紫夜帶來“驚喜”。


    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小白對紫夜的刺殺從每天好幾次逐漸到一日一次,到後來一個月一次。


    紫夜仍然不敢對這小子放下警惕,誰知道他什麽時候又會突發奇想地給自己搞一場襲擊?


    當然,情況是朝這好的地方發展的。


    比如他不再用老是用那種陰森森的目光瞧人;;


    比如每天吃過飯後,會順手碗刷了,或者掃一下院子的落葉。


    據淩河所說,每天早上,他還會早早地起來,在院子練劍,練紫夜教給他的劍招,然後再無比耐心地,等每天睡到日曬三杆的紫夜來教他新的劍術。


    每次紫夜趴在欄杆上,望著底下辛勤練劍的小白,心中總是忍不住想,這小子估計也是發現自己不是她的對手,所以打算跟紫夜好好學習,變得更強,然後幹掉她!


    想到這裏,紫夜罵了自己一句——啊呸,她怎麽能把別人想得這麽陰暗呢?


    紫夜想,大約是自己身體中那個東西吧?


    在極惡城裏,紫夜在裏麵待了幾十年,沒有後遺症是不可能的——比如有時候會很神經質,疑神疑鬼。


    在她心裏似乎滋生了一頭邪惡的魔鬼,隻是一直被她壓製著,再加上那把被她從極惡城帶出來的妖逆劍煞氣太重,有好幾次紫夜都差點控製不住自己。


    所以紫夜每隔一個月都要把自己關起來好幾天,等壓下去心裏那股子無名邪氣後,才會笑嘻嘻地出現在淩河和小白麵前。


    可是近幾日,紫夜卻發現有些壓不住了,她老是整宿整宿地做惡夢,驚地她一頭冷汗,心中煩躁鬱悶,將整個屋子砸了個稀巴爛,才隱隱排除了一些心裏的邪氣。


    紫夜想,不能再這麽下去了,不然會出事。


    “你怎麽了?”大門也被紫夜砸開了,一道白色的小身影站立在門口,顯然是被這邊的動靜驚到了。


    “小白?”紫夜喘著氣道,“不好意思,怎麽,吵到你了麽?”


    他默默地搖頭,然後又問了一遍,“這幾天你都不出門,發生什麽了?”


    紫夜苦笑,連一個小孩子都看出她的不對勁了。


    紫夜走到小白身前,彎下身,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帶著平常的戲虐口吻道,“看到沒,殺人太多就會變成我這樣,所以你可記著,手上染了太多血,不是好事哦。”


    小白似懂非懂。


    紫夜笑了笑,在他臉上掐了一把,小子雪白的臉立刻飛紅一片,隻不過他背對著身後的圓月,整張臉隱在黑暗裏,所以旁人不會瞧出什麽。


    “迴去收拾一下,我明天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


    繁華的街道裏,小白站在人流中有些不知所措。


    這裏的布景和極惡城差不多,有街道,來往的人群,唯一不同的是,來往的人臉上沒有那種兇惡的惡氣。


    小白站第一次覺得站在人群裏不會感覺到危險,很安心的感覺。


    但是因為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氛圍,因而有些不知所措。


    “小白,跟著我,別亂跑哦!”一個小攤麵前,紫夜少女在前麵朝她揮揮手。


    這個女人,口口聲聲說要帶他出來玩,一來到人界,自己到處跑來跑去,一會兒去成衣店,一會又去逛小攤子——自己倒玩得不亦樂乎!


    小白默默地跟上去,畢竟還是小孩子。


    某女在街上亂躥了一天,才終於肯消停下來,找了間客棧歇了下來,想起還沒吃午飯,又點了一桌飯菜上來——紫夜倒不餓,隻是考慮到小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餓著。


    飯菜端上來,小白拿起筷子嚐了一口,就皺著眉頭放下了筷子。


    紫夜詫異,“怎麽,不好吃嗎?”


    “嗯,難吃。”


    在家裏時,紫夜偶爾會做飯——小白私下認為紫夜的飯菜最好吃,隻是她太懶,難得下廚做一次。大部分時候都是淩河做的。淩河的手藝雖然及不上紫夜,但也不錯。


    久而久之,便將嘴養得刁了起來,尋常的飯菜入嘴裏,隻覺得難以下咽。


    “真是個祖宗啊!不好伺候,等著我,別亂跑。”紫夜丟下手裏今天買的一眾小玩意兒,往樓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從下麵走上來。


    “這客棧廚房忒摳了些,不讓做菜,就隻有一碗麵了,將就吃吧。”紫夜將麵放到小白麵前。


    小白本也不是很餓,紫夜端上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麵,還是被他全部吃完了。


    紫夜咂舌,果然長身體的小孩子飯量就是大。她欣慰地摸了摸小白的腦袋,“乖,多吃點,以後才長得高。”


    小白很不喜歡紫夜摸他的頭,一張小臉別扭至極,避開了紫夜的手,“你不要摸我的頭。”


    “噢,好好!”紫夜笑道。


    兩人在幾個凡界小鎮轉了幾日,紫夜才帶著小白朝一座深山老林裏走去。


    那座深山老林可比想象中的要遠要深,兩人在老林中飛行了半日有餘才到達一處極為隱秘的存在。


    幾座山峰懸浮在半空中,山峰之上,古樸的宮殿林立,山峰之間,偶爾可見幾道穿行的白色身影。


    小白看地呆住了,大約還是因為第一次見到這樣壯麗的景觀吧。幾座懸浮的山峰下麵是一塊翡翠的碧綠湖泊,湖泊中央是一片白玉鋪就的廣場,兩人從上空落到廣場之上,那裏早早地便有人迎在了那裏。


    “姑娘,得知你要來,師尊已經在翠鑾峰等候您多時了,我這便帶你去見他。”


    “有勞了。”紫夜牽起小白的手,跟在那男子後麵,朝其中一座懸浮的山峰飛去。


    那是一座長滿翠竹的山峰,兩人一進去,若沒有那位小哥帶路,恐怕會在裏麵迷路。


    紫夜第一次來這裏便迷了路,這山峰中的翠竹看似毫無章法,其中卻蘊含著某種規律,一旦人進入其中,很容易迷失其中,難以抽身,紫夜那迴來便吃了些苦頭。


    彎彎曲曲的小路似乎沒有盡頭一般,入眼處就是翠竹和石子小路,走的紫夜目眩眼花。


    也不知走了多久,方才在一個小院子前停下。


    “師尊在裏麵煉藥呢,姑娘進去便可見到他了。”


    小哥帶著兩人進入,朝紫夜彎腰行了一禮,便離去了。


    院子的大門沒有關,從門口看到院子裏種植的滿園藥草。


    “是紫夜丫頭嗎?快進來。”一個中年男人溫潤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


    “老頭兒,你又在煉什麽藥呢?”紫夜含笑走進去。


    院子裏,一個男人彎腰正在給一株藥草澆水,他抬起來,朝兩人溫和一笑。


    被紫夜稱為老頭的人氣其實並不老,看起來看起來頂多是個中年男人而且是個溫潤儒雅的中年男人。


    “這個小朋友是?”中年男人臉上仍有疲態,但是一雙眼睛漆黑深沉,炯炯有神,眉眼之間,隱隱可見年輕時候的豐神俊逸。


    “我揀的。”紫夜笑道,拉著小白在走廊下麵坐下來。


    藥王是人族一個叫做長生門門派的首領,和紫夜的母親是好朋友,在紫夜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他,可以說,他是除了青城姑姑之外,第二個經常往她家裏跑的人。


    “是麽,你倒挺會揀的,一揀就揀這麽個大人物出來。”中年男人走到旁邊的水池旁邊,去洗手上的泥土。


    紫夜忽的想起什麽,神情嚴肅起來,“…牧雲城如何了?”


    “我還在想驅除的辦法,放心吧。”


    “那就要麻煩你了。”紫夜歎了一口氣,母親雖然從未提及父親的事,大約還是因為一想起父親就黯然神傷。


    父親和母親的事還是藥王告訴紫夜的。


    紫夜的父親叫牧雲澤,也就是牧雲神族的少主。


    父親牧雲澤是去極惡之地找尋兄長時,遇到母親的,並且相愛。


    牧雲城,那個就是紫夜的家鄉。


    可是如今那裏被魔疫感染著,藥王一直在尋找能夠解除的方法。


    “上次你在心中說的事,我已經能猜到是什麽了。”藥王沉默了半晌道,“心魔引。”


    “心魔引?”紫夜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沒錯,是魔族的秘術。”藥王道,“心魔引,即是在人的心中種下心魔,一旦心魔越重,久而久之便會喪失心智,迷失自我。怨氣、怒氣、邪氣、尤其是殺氣,皆是這種心魔引最好的養料,你在極惡城待了那麽久,又拿了妖逆劍,怪不得現在心魔如此之重。”


    “可有解除之法?”


    “心魔引心魔引,除非除掉心魔,否則永世不得安生。”藥王無奈歎道,“心魔引以魔族魔音為引子,你應該知道是誰給你種下的吧?”


    紫夜眸色漸深,“自然知道。”


    這些年來,紫夜見過的魔族之人隻有墮魔的幽澤,除了他給自己種,還能又誰?


    一想到那人,紫夜眉眼間邪氣越深。


    “小夜!”藥王低沉地聲音傳入紫夜的思緒,紫夜一驚,原來她剛才又陷入那種癲狂的狀態而不自知!


    紫夜忙深吸了口氣,半晌才道,“藥老,可有緩解這種狀況的法子嗎?”


    “自然有的。”藥老在一屋子的瓶瓶罐罐中找尋了許久,才拿出一個藍色的小瓷瓶,遞給紫夜,“忘憂丹。”


    “忘憂丹?這什麽東西?”紫夜擰開蓋子,往手中一倒。幾粒藍色的小藥丸從瓶口滾落出來。


    “忘憂忘憂,自然是能讓你忘記憂愁的丹藥。憂起於情,你心魔太重,皆因你太重情,此丹藥有淡情之效,看淡世間萬情,瀟灑於天地間,是此丹的重要用處,世間僅此三顆。”


    紫夜想了想,問道,“這不就是絕情丹麽?”吃了不就變成滅絕師太了?


    “絕情和淡情雖然類似,終究還是不同,淡情,是幫助你減輕心中的執念,並非割舍你的七情六欲。”


    “這丹藥也是你母親留下的。”


    紫夜一頓。


    母親也是服用此丹,才能抵得過漫漫十多萬年的寂寞時光吧?


    “忘憂丹雖然能助人忘憂,終究也有時間限製。一般以萬年為限,時間一過,需再次服用,才可保持藥效。百年前,本來到了你母親應該服用的期限,那時的她遇到了你的父親。她放棄了服用忘憂丹,放棄了身為鴻蒙後人的使命,選擇作為一個平凡女子,和你的父親在一起的宿命。”


    “紫夜,你想清楚了,可要服用?”


    紫夜拿起丹藥,笑道,“自然要服用的,與其被那什麽勞什子心魔控製,變成一個瘋子,還不如服用這丹藥,一輩子忘憂無愁,多好啊!”


    紫夜說罷,竟是徑直取出一枚丹藥服用了下去。


    ……


    小白覺得紫夜服用丹藥後,沒什麽不同,直到迴去後,他發現紫夜像那晚一樣發瘋的狀況不曾出現過,小白才明白那丹藥起作用了。


    紫夜服用丹藥後,看起來並無什麽異常,一直在和藥王聊天。


    小白很困,沒多久就在幹淨舒爽的走廊上,靠著凳子睡著了。


    等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裏間的床榻上躺著了。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紫夜的聲音,“那小子看起來並不排斥你這裏,把他留在你這裏也好。”


    小白心神一驚,一下子清醒過來,紫夜是要把他留在這裏!


    一時間,說不清是憤怒還是傷心,總之一股難言的情緒彌漫在他的心頭。那種情緒令他鼻頭一酸,心裏很不舒服。


    紫夜是他第一個對之放鬆戒備的人,也是他此生中第一個信任的人。


    現在,她是要將自己遺棄了嗎?是嫌他是個麻煩嗎?


    小白這樣想著,


    既然她嫌棄自己,那自己又何必留在這裏?


    他可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麻煩!


    “行了,你迴去問問他的意見,我看那小孩挺粘你的。夜深了,你們便在此處休息吧。”


    藥老起身離開。


    紫夜眼見藥老的身影消失在碧空後,才轉身折迴屋子。


    “小白?”紫夜點亮屋子的油燈,可是一看,屋子裏那裏還有小白的身影?


    紫夜手放到被褥上,那裏還是溫熱的,他一定剛離開不久!


    “小白?”紫夜想剛才她同藥老說的話一定被他聽到了。


    那小子雖然對自己放下了戒備,但是還是習慣性地對其他人保持敵意。剛才她說要把他留在這裏,估計被他誤解成她要賣了他,所以才逃走了。


    那小子本體雖然了不得,不過化為了人體,沒有進行修煉過,這裏又是一座浮島,他一定還在這裏。


    “小白,快出來,我錯了,你要不想留在這裏,那就不用留在這裏,好吧?”紫夜一頭鑽進竹林中。


    竹林幽暗,白天尚且不一定能從裏麵走出來,更何況現在是晚上。


    紫夜一心找那小子,在竹林中兜兜轉轉幾圈,不久便迷失了方向。


    “小白,快出來!”紫夜也顧不得許多,在竹林裏依舊兜兜轉轉地找著。


    月色被大片大片的竹子遮掩,竹林中黑暗一片,隻隱約見一片影影綽綽的竹影,紫夜一心要找小白,加上竹林昏暗,一不留神被一根苦竹絆倒在地,那地上還有幾根苦竹,紫夜被絆倒在地,她忙用手保護自己的身體,即便如此,幾根苦竹還是劃破了她的手臂。


    “哎喲!好疼!疼死我了!”紫夜抱著手臂故意嚎啕大叫道。


    紫夜坐在地上,抱著手臂哎喲叫疼,果不其然,很快一道白色的小身影便出現在她麵前了。


    “你怎麽了?”小白皺著眉頭問。本來他是再也不想見這個女人的!!


    “你看你,我都是出來找你的,才受得傷,你不安慰也就罷了,還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紫夜沒好氣地說。


    “誰叫你那麽笨。”


    紫夜發怒,這小子膽子是越來越肥啊,現在竟然學會和他叫板了!她剛要發作時,卻見小白忽然彎下身,撕扯下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條,拿起她的手臂,細心的包紮起來。


    這點小傷,紫夜本來很快就能讓它們愈合的,但看小白那認真的樣子,也不忍阻止他,便任由他將自己的手臂纏成了一個大粽子。


    “小白啊,我其實想把你留在這裏是為你好,荒幽澤那地方,沒有靈氣,不利於你修煉,這長生門可是人界靈氣最濃鬱的地方,是個修煉的好地方啊!”


    小白的臉又再次冷下來。


    “好吧好吧,你若不想留下來,我明日便帶你離開好吧?”紫夜道。


    “今晚。”


    “今晚就離開?”紫夜道。


    “嗯。”


    “那恐怕不行,這竹林太黑,還布了法陣,雖然我也能破,但是這法陣是藥老用來防敵人的,我若是無緣無故破了,恐怕不好。”


    “我知道怎麽出去。”小白道。


    後來,紫夜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的確是天生就聰明的。


    比如眼前這個將她從竹林法陣中帶出來的小不點。紫夜都佩服這小子是怎麽能記住那陣法中的羊腸小道,並且成功找到出來的那條。


    於是,在小白的堅持要求下,紫夜徹夜帶著他離開了長生門。


    後來小白生怕紫夜把他丟到長生門,每次紫夜要去長生門時,他便打死也不肯去了。


    如此,她和小白、淩河也算過上了一段很長時間的平靜生活。


    為了徹底驅除心魔引,紫夜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一趟長生門。有時候從人界迴到荒幽澤時會經過那條長長黑暗的散靈河。


    每次走過那條漆黑的路,即便身體中有忘憂丹的存在,一絲無言的落寞之情也會偶爾顯露出一些來,直到看到那黑暗中有一盞明燈亮著,心中才平靜了許多了。


    進了院子,紫夜發現小白還在院子裏練劍,甚感欣慰,“真勤奮,假以時日,你估計真能殺死我,然後成功地離開這裏,哈哈!”


    紫夜沒心沒肺地說道。


    小白不置一詞,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早就不想殺她了麽?


    ……


    “唉!”淩河望著那扇緊閉了半個多月的門,無奈地垂頭歎氣。


    自從那日千仞楓用自己的力量去修複破碎的荒幽古陣,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自那日後,起先幾天,紫夜瘋了一般在荒幽澤中找尋千仞楓的屍體,可是他的身體已經隨著力量一起融入古陣中了,半點痕跡也無。


    她才終於覺察到他死了。


    這世上再也沒有千仞楓這個人了。


    那日之後,紫夜便將自己關在屋子中,日日飲酒,也不同人說話,更別提見任何人了。


    任誰來她都閉門不見。


    淩河滿是憂愁地走下樓梯,遠遠地卻瞧見院子裏走來兩個人,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墨希白和一個中年男人。那個中年男人淩河見過一次,他聽紫夜喚他藥老。


    淩河最興奮的是自己居然再次看到了墨希白!


    當即快步下樓,迎了上去。


    “希白,你…你竟然還活著!”淩河心中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紫夜開辟荒域空間,作為人族新的領土,可是要將人族轉移到那裏又豈非一朝一夕地事?


    而眼下,雪千尋在諸神圍剿中灰飛煙滅,沒人控製的火龍在人族在冰炎大陸上肆虐橫行,為了給人族轉移爭取時間,墨希白在十日前以身獻祭,鎮壓火龍,為人族轉移到荒域爭取了時間。


    淩河以為墨希白本來已死,沒想到眼下卻在這裏見到了他!


    墨希白一席銀紋白袍,容顏似冰雪般冰冷,與平日不近人情般高冷不同,這份清冷中又多出了一道尊貴的氣質,不容侵犯。


    看到淩河,墨希白身上冰冷的氣息收斂了一些。


    “嗯。”他淡淡地道,隨即又問,“她呢?”


    淩河自然知道墨希白口中的“她”是誰。


    “還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呢,誰也不見,希白你來得正好,去勸勸她吧,她這樣繼續消沉下去,恐怕大事不妙呢。”


    墨希白微微點頭,朝著她的屋子走去。


    藥老尾隨在後。


    墨希白輕輕叩響門扉,沒人答應。


    墨希白想來寡言沉默,此時也不知如何開口,更不知道若見了她該怎麽勸她。一時有些猶豫。


    藥老知自己這徒弟的性子,歎氣道,“我來吧!”


    “紫夜,紫夜,我和希白來看你了,你快將門打開吧。”


    藥老揚聲道。


    果不其然,半晌門徑直開了,裏麵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我在。”


    藥老一進門,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


    房中門窗緊閉,雖是白天,裏麵卻是一片黑暗,黑暗中隱約有一道影子,坐在椅子中,獨自飲酒。


    “希白,你先去給她弄碗醒酒湯來吧。”藥老道。


    “嗯。”希白放心不下,朝屋子裏隻看了一眼,見她端坐在椅中,沒什麽事,方才放下心來,下樓去給紫夜準備醒酒湯了。


    “你打算消沉到幾時?”藥老在紫夜旁邊的位置坐下。


    紫夜不說話,隻是拿著酒壺,沉默地飲著酒。


    客棧裏的酒都是淩河從人界帶來的糙烈麥酒,入口濃烈,進入喉嚨時更像一把刀子刮過一般。可是那痛楚卻遠遠不及紫夜心中痛苦的萬分之一。


    她看似很平靜,藥老卻知,無論心裏多難過,她也不會輕易在臉上顯露出半分,恍若沒事人一般。


    “除了他,難道你生命中就沒其他人了?幽澤,青城,希白,這些人難道也不算嗎?”


    紫夜恍若沒聽到一般。


    藥老有些生氣,“你可知希白差點就死了,你連他的死活也不在意了麽?”


    送到嘴邊的酒壺忽然停了下來。


    “十日前,希白以身獻祭,鎮壓火龍,本來必死無疑的,卻無意中因禍得福,因獻祭有功,被賜予神格,獲得神籍,脫去凡胎,方才免去一死。你今日才能在此見到他,本來他在十日前就該死的。那時候的你在做什麽,還在那裏低迷消沉。”


    “…對不起。”紫夜輕輕道。


    那幾日紫夜似乎隱約聽見淩河說起過此事,隻是那時她一門心思都在死去的千仞楓身上,半點神也分不出來。


    藥老歎了口氣,“我知道他死,你心裏不好受,也並不是有意責怪你。你如此消沉,讓關心你的人怎麽辦?時間會抹平一切傷痕,一切隻是時間問題而已,丫頭,你要試著走出來,別這樣一直消沉下去了,知道麽?”


    紫夜點點頭。


    “而且希白那孩子,他對你什麽心思,你想必明白吧?那孩子看似冰冷,不善言辭,卻將你看得極重。”藥老沒有繼續說下去,接下去的話,已經沒必要說下去,因為兩人都明白。


    半晌,紫夜才緩緩道,“他很好,隻是我已經有阿楓了。”


    “我知道妖祖在你心裏的位置。隻是希白…如果我不說,恐怕憑借他的性格,永遠也不會將自己心裏的情感告訴任何人。我這個做師父的,什麽也為他做不了,頂多偶爾做做他的傳聲筒,讓你知曉他的心意罷了,你接納他也好,不接納也罷,都取決於你。”


    藥老起身,“神族最近事物繁忙,我要先走了。丫頭,可要振作起來啊!”臨走前,他拍了拍紫夜的肩膀。


    墨希白端著湯藥上來時,藥老已經離去了。


    “來,喝了吧。”墨希白將手裏的醒酒湯遞給紫夜。


    紫夜接過,道了聲謝。


    墨希白起身將窗戶打開,讓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窗子一打開,地上是紫夜這半月來喝的一地酒瓶子。


    他挽起袖子,開始給紫夜收拾亂七八糟的房間。


    “人族最近如何了?”紫夜剛放下醒酒湯,順手又拿起酒壺。


    “神之境地通道打開,過不了幾年,大概所有人都會被轉移到荒域裏。”墨希白看了紫夜一眼,紫夜默默地將剛要湊到嘴邊的酒壺放下,“那好,那好啊。”


    墨希白繼續收拾屋子,紫夜拿出幻音笛,開始吹起曲子來。


    那曲子十分優美,如流水一般,很是動聽。


    淩河在院子裏等著,聽得紫夜屋子裏傳出的笛聲,心中很是欣慰,紫夜有心情吹笛子,他以為藥老和墨希白果真勸住了紫夜,心裏正為紫夜感到開心,忽然覺得腦袋一沉,意識開始渙散起來,沒過多久就失去意識了。


    紫夜放下笛子,站在雙目緊閉的墨希白麵前。


    歎了一口氣,“希白,忘了我吧。”


    紫夜心裏已經被千仞楓填滿了,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但她也不願讓墨希白無意義地等下去,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將自己忘地幹幹淨淨。


    紫夜的聲音如夢幻般,遙遠,卻又無法觸及地傳入墨希白耳中。


    “…忘了我吧。”這幾個字似乎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墨希白無法抗拒。


    忘了她?真要忘了她麽?


    他的人生因為她,才開始有意義,才開始有了顏色….如果沒有了她,自己的生命又會恢複到以前的暗淡無光。


    擁有關於她的點點滴滴,即便孤寂地度過千萬年的光陰,也不至於那麽難熬。


    若生命中不再有她的痕跡,那他和一具沒有情感的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


    忘了她?他不願!


    墨希白猛地睜開眼,一把握住紫夜的手臂。


    “你在做什麽?!”話語間,是從未有的冰冷嚴肅。


    紫夜深深吸了一口氣,許久緩緩道,“希白,忘記我,你以後會好過一點。”


    “你有什麽資格抹去我的記憶?”墨希白握緊了拳頭。


    墨希白痛苦地閉上眼,他想,他已經明白了。


    “是師父和你說了什麽?”墨希白緩緩睜開眼,一絲痛苦的神色在他睜眼時已經從眼底消失地無影無蹤。


    “是師父誤會了,我對你並無那種情感。我待你如此,不過為了報答你將我從極惡城中帶出來的恩情罷了。”


    紫夜看著他,“當真如此?”


    墨希白平靜道,“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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