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姬氏那邊傳出來的一些閑言碎語。年少的虞時寅到底跟繁忙的祖父鬧生疏了。


    他更喜歡跟姬姓小老虎們泡在一起。大家一起學習,一起玩耍,慢慢長大。


    他的童年無憂無慮,是那樣快活。直到被檢測出幼生體,這才遭到姬姓老虎的嫌棄。


    他們說:「主家氣數已盡,阿寅這樣子,怕是沒希望了。」


    「可憐族長,辛苦支撐這麽多年,到頭來卻落得一場空。」


    「他唯一的孫子,這般不成器。將來主家到底要姓姬了。」


    虞時寅這才隱隱明白過來。


    姬姓老虎從來不是真心喜歡他。


    說白了,之前不過是捧殺。甚至還曾想過扶持他,對抗祖父罷了。


    可憐他年紀那樣小,卻到底看穿了分家的真麵目。


    之後,作為棄子,很長時間裏,虞時寅和爺爺兩個人住在主家老宅裏。


    那時候,爺爺對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有耐心,也更加溫柔。帶著他看書,變成大老虎帶著他玩耍。甚至,願意讓小白虎崽子坐在自己的脖子上。


    虞時寅這才知道,誰才是真心愛他。


    後來,他才知道,祖父為了他,就連努力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掙到手的領地和權力,都讓出去了。


    隻可惜,分家那群老虎驕傲自大慣了,都是魯莽之徒。虎家企業到了他們手裏,很快就會凋零。


    分家這才慌不擇路地跑來本家,懇求祖父重新出山,坐鎮虎族大廈。


    許久以後,等虞時寅真正長大,才明白過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分家的姬氏虎是如何一點一點,把曾經屬於虞氏的「領地」蠶食殆盡的。一旦虞氏徹底滅絕,虎族將徹底變成姬氏。


    爺爺曾經對他說過,這就是獸人世界的變遷。


    一個姓氏如果跟不上時代,終將被其他姓氏所替代。


    虞氏虎被姬姓虎替代,也不過是一個過程。


    虞時寅反問:「若我們不甘心就這樣消失呢?」


    「有能力的人,大體能拖延一段時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卻很難。」


    「難道不能徹底改變現狀嘛?讓虞氏徹底跟姬家割裂開來,一切重新開始?」


    「未來會發生什麽,我也不知道。隻不過,就算虞氏以這種辦法保留下來,還是曾經的虎族嘛?」


    「……」虞時寅聽了這話,打心裏發冷。的確本家的家人們,除了他和爺爺,已經沒有老虎了。


    *


    虞時寅緩緩走過花園,看著熟悉的一草一木。


    年少時,爺爺耐下心思,給他講祖先們的偉大故事。


    園子裏一池水,水邊的湖石,湖石旁邊的大樹,大樹底下的花壇。幾乎老宅裏的一花一草一景一物,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故事,同時,也記錄著虞氏祖先的典故。


    可事實上,等他真正長大時,也麵臨著自己的選擇。


    虞氏已然走到了盡頭。


    或許,徹底壓抑本性,任由虞氏跟姬氏徹底融合,從此不再有本家分家,大家都是新虎族。才是符合時代的最完滿的結局。


    可在虞時寅內心深處,始終有隻猛獸在咆哮,在怒吼,在告訴他:


    ——其實,你根本不想這麽做!不想讓虞氏虎,就這樣消失掉!


    ——這樣下去,你真的會甘心嘛?難道,你還想讓這個世界永遠記住虞氏虎?


    每每午夜夢迴,虞時寅從噩夢中驚醒,曾無數次跟自己說:「將來,我不會有自己的子嗣。我和祖父是這世界上最後兩隻虞氏虎。就算我全力以赴,奮力一搏,重新奪迴屬於虞氏虎的榮光。那又如何?


    等我年過古稀,即將離世,坐在虎王之位,仍是要眼睜睜看著,姬氏拿走所有屬於虞氏的領地,以及榮光。再掙紮,也隻是徒勞。世間從此再無虞氏虎。」


    這樣的想法,促使他徹底認命,不要繼續掙紮,也不再去想虞氏虎。


    可他卻如同被關進了一個巨大的鐵籠的猛虎。隻能在方寸之地,張開虎口,拚命咆哮。就算伸出利爪,到籠子外麵,拚命撥弄,卻仍是什麽也抓不著。


    虞時寅每日按部就班地生活,就仿佛一台精密機器。


    在人前,他是寬容大度好脾氣的族長繼承人。在人後,他卻總是不甘心,默默積蓄著屬於虞氏虎的力量。


    他就這樣被反覆拉扯著。


    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就是看萌崽的直播,然後隨手打賞。


    他甚至以為,自己或許這一輩子,都要反覆掙紮。直到死去。


    可祖父卻把他打包送到輪船,強迫他參加了那檔名不見經傳的海島真人秀。他也遇見了命中注定的萌萌。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那顆不斷壓抑,變得如同頑石一般的心,慢慢地再次跳動起來。


    虞時寅此時已經走到了屬於他的院落。


    沒有進門,便聞到了空氣裏飄來的陣陣香氣。


    竹筍的香味和肉的香味,已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變成難得的美味。引逗著他肚子裏得饞蟲不斷翻滾。


    在此之前的幾個月,虞時寅熟練地掌握了這道菜。一開始是為了萌萌,後來,他自己也深深愛上了這道菜。


    虞時寅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走進房中,果然見到萌萌圍著圍裙,站在灶台前,正在燉雞。


    聽見他的腳步聲,萌萌一邊幹活,一邊開口說道:「婆婆說,今天,咱們需要單獨相處一下。我就想著,虞哥都給我當了那麽久飼養員,幹脆我也勤快一迴,今兒就給虞哥當大廚吧。剛好,廚房裏的阿姨也在做雞,我就拿來一些,自己做了。沒想到,你們家裏大家也喜歡吃竹筍。這裏的筍都很新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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