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位黃先生將藥方開好,並打發宮中宦官去指定的禦用藥房取藥之後,天早已經大亮。


    被稱作翎兒的宮女似乎還沒有睡醒,揉著一雙欣長的眼睛走進來。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年齡隻有十四五歲的小宮女,手裏端著雪白色的托盤,剛剛沏好的香茶的美味迅速彌漫了整個永泰宮。


    “陛下尚未醒來,小人懇請太後和皇後暫且迴宮休息。”大概是覺得吳太後和張皇後坐在這裏,自己實在放不開手腳,黃先生小聲說道。


    吳太後這才點了點頭。


    “陳季,你留下助黃先生。有何消息,立刻來報我知。”吳太後吩咐道。


    “奴才遵旨。”陳季迴答。


    張皇後這才和那個叫翎兒的宮女攙扶著吳太後走出永泰宮。


    張皇後剛剛迴到自己的敬安宮門口,小宦官喬喜便迎了上來。原來,被吳太後打發離開的妃嬪們並沒有各自迴宮,而是聚集到了這裏,等候消息。


    張皇後苦笑了一下,快步走進去。


    又是半個時辰之後,眾妃嬪才陸續離開,留下張皇後獨自坐在大廳裏,對著滿桌子的禦膳發呆。


    自從嫁入皇宮之後,這位聰明美麗的敬哀皇後還是第一次如此糾結於一件事情。


    “娘娘千歲,黃先生求見。”一直守在宮門外的喬喜忽然跑進來。


    張皇後一驚。


    “速請。”


    喬喜答應著跑了出去。


    站在張皇後身後的宮女端兒慌忙跑下台階,掀開內宮的門簾,等候黃先生進來。


    “可是陛下的傷勢有變?”沒等黃先生開口,張皇後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情焦急地問道。


    “小人已經為陛下敷好了藥物,陛下業已清醒,娘娘千歲不必擔憂。”黃先生迴答。


    “既然如此,先生此來所為何事?”張皇後輕舒一口氣,道。


    黃先生略作遲疑狀,一雙眼睛看向了宮女端兒。


    張皇後會意,擺手要端兒出去等候。


    “此地已無外人,先生有何事盡管直言。”張皇後看著黃先生那張肥胖的臉,心裏猜測著他接下來所要說的話。


    黃先生卻忽然跪在了地上。


    “臣在先帝在世時,便已是宮中禦醫,曾親手為先帝診病,深感先帝之德。陛下繼承大統,亦對臣信任有加,臣不敢有絲毫懈怠,隻為能夠報答陛下龍恩之萬一。”


    張皇後秀唇微抿,並不插話。


    或許的黃先生過於肥胖,說完這幾句話之後,已經微微有些氣喘。


    稍作停頓之後,黃先生接著說道,“此前,小人曾數次為陛下診病,知陛下龍體孱弱,且在股間有一青色胎記,形如梅花,逢陰雨,必奇癢難忍。”


    張皇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先生此話何意?莫非……”


    說實話,張皇後對於劉禪今夜忽然親自上城拒敵,已經深感疑惑,方才所糾結的也正是這件事情。


    “小人今日為陛下療傷,發現陛下……”黃先生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下去,可是,話未說完,卻忽然身體一陣抖動,一隻手用力捂住胸口,艱難地翕動著嘴唇,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黃先生!”張皇後預感到不好。


    恰在這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喬喜跌跌撞撞地從外麵跑進來。


    “娘娘千歲,陳、陳大人他……”話音未落,陳季已經大步闖了進來。


    “奴才奉太後娘娘諭旨,請黃先生前去迴話。”陳季一進來,就大聲說道,似乎在台階上麵坐著的並非是蜀漢正宮國母,而是一個普通的宮人。


    張皇後秀眉一蹙。


    “大膽陳季,娘娘千歲在此,怎可如此放肆!”剛剛聽到聲音跑進來的端兒,代替張皇後怒斥陳季道。


    陳季這才躬下身子。


    “奴才該死,隻是太後娘娘吩咐得急,奴才不得已才等不及通稟。”陳季說著,一雙眼睛卻自顧在黃先生的身上巡視著。


    此時,黃先生的身體還在劇烈地抖動著,片刻之後,身子一仰,倒在了地上。


    “喬喜,速傳其他禦醫進宮。”張皇後說道。


    眾人一陣慌亂。


    等到另外兩名宮廷禦醫火急火燎地趕來的時候,黃先生早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跡象,隻在口鼻處留下兩條長長的血色液體。


    “可知黃先生所中何毒?”張皇後早已經冷靜下來,問道。


    兩名禦醫神色慌張。


    “迴娘娘千歲話,此毒如此性烈,絕非少量之效,想必下毒之人和黃先生極其熟悉,否則定會引起先生懷疑。至於是何毒,還需小人迴去之後,慢慢查驗。”其中一人低著頭,說道。


    “不必了。”張皇後擺了擺手。


    黃先生的話雖未說完,但是,張皇後已經大致理出了一些頭緒。


    “煩請二位先生請人將黃先生的屍體帶出宮去,等候陛下處置。此事不可聲張,若有人問起,隻說黃先生早已身患重疾,又為陛下治傷過於勞累,暴斃於宮中。”


    “小人遵旨。”


    兩個禦醫相互看了一眼,同時迴答。


    陳季在兩名禦醫確定黃先生死亡之後,就迴去迴複吳太後了,這裏,隻剩下張皇後身邊的幾名宮女和喬喜。


    張皇後凝神看著剛才黃先生跪過的地方。


    “端兒,你去陛下那裏,看看陛下身邊有何人在侍奉,可否已經用膳。”


    “端兒領旨。”端兒答應著離開。


    張皇後又叫來了喬喜,壓低聲音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麽。


    喬喜似乎很不情願。


    “娘娘千歲,陳大人對奴才兇得很,還有那個叫翎兒的姐姐,一見到奴才就會揪住耳朵不放。”喬喜說著,還下意識地用手在耳朵上麵摸了摸,似乎上次被翎兒揪過之後,至今還在疼痛。


    張皇後在喬喜瘦瘦的肩膀上拍了拍。


    喬喜隻有十二三歲的樣子,若不是當初宦官黃皓禍亂宮廷,大肆召集自己的同羽,他這樣的年紀也絕不會進宮成為不完全的人。


    皇帝劉禪已經足足有半個多月沒有踏進自己這敬安宮一步,當初,斬殺黃皓時,張皇後就已經有所懷疑,剛才,黃先生的話更加令她感到惴惴不安。她覺得整座皇宮,現在都被一種神秘的氣息所籠罩,而能夠揭開這層神秘麵紗的人,或許隻有自己。


    永泰宮:


    劉永側身躺在龍榻上,略顯蒼白的臉上凝結著一層冷霜,他的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枚深入過自己肋骨的羽箭。


    這裏,聽不到來自城外的喊殺聲,但是,劉永卻分明感覺到了敵軍即將入城前的緊張,是功臣,還是罪人,用這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來衡量,實在是倉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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