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司竹溪崩逝,舉國悲痛,也是皇帝楚嶽峙自登基以來,首次如此長時間不登早朝。


    宮外一片愁雲慘霧,而宮內,司竹溪已洗盡一身鉛華,淡妝素衣,即將趁夜在楚嶽峙的安排下與餘隱一同出宮離去。


    “我當年曾許諾,若有一天你想要離開,我定不會以責任為由強要你繼續擔著我妻子的名號;而若是你尋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我也定會成全你們,絕不再耽誤你半分。”站在殿門口,楚嶽峙瞥一眼一如既往在外安靜等候的餘隱,對司竹溪淡笑:“如今,楚表哥也算是完成當年的承諾了。”


    “抱歉,往後,不能再繼續做楚表哥的後盾了。”司竹溪說道,其實,兩年前楚嶽峙就有意放她離開,是她還放不下女子學堂等諸多事宜,這才又拖了兩年。


    “無妨。”楚嶽峙早想讓她離開去過自己的日子,等到今日他都覺得已經拖得太久,更何況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如今這朝堂良臣眾多,你雖離開,但邊疆還有皇甫良鈺守著,這幾年女子學堂也贏得許多人的認同,女子地位雖一時半會未能有太過顯著提高,但總歸是往好的方向發展;更何況我身邊還有司九,隻要有他在,我就不會倒下。”


    司淵渟與楚嶽峙直接的羈絆有多深,司竹溪如何能不懂,她掩嘴輕笑,道:“楚表哥保重。”


    楚嶽峙下巴輕點,又道:“司九不來送你,你別放心上,他隻是不太喜歡離別,所以才不想親自送你離開。”


    “拾喜知道,表哥其實心很軟,也不擅長應對離別。”司竹溪說道,她都懂,所以一點都不怪司淵渟不來送她,對司淵渟來說,人生經曆過的所有離別都太過慘烈,他已經無法再平靜地送自己在乎的人離開,哪怕這不是死別隻是送她去開始新的生活。


    “嗯,那你去吧。讓圓圓再送送你。”楚嶽峙最後展臂再抱了抱司竹溪,便讓站在自己身後的楚慎獨陪自己母後走完最後這段出宮的路。


    已經過了十五歲生辰的楚慎獨尚未及楚嶽峙那般高,卻也身形頎長比例極佳,不難看出日後多半不會比楚嶽峙差到哪裏去。


    上前半步,楚慎獨麵上帶著少許尷尬,道:“父皇,兒臣已經十五,不要再叫兒臣圓圓了。”


    楚嶽峙眉毛一挑,道:“你不管長到幾歲,都是朕的小圓圓。”


    司竹溪神色愉悅,牽過楚慎獨的手與他一道走下台階,道:“不是母後不幫你,當初圓圓這個小名,是你自己喜歡的,小時候你舅父不叫你圓圓你還不高興,現在再想改,來不及了。”


    “……憑什麽父皇母後還有舅父的小名都那麽正常,隻有兒臣要起個這麽羞恥的小名。”楚慎獨麵上發熱,他自然是記得自己當初被叫“圓圓”有多高興,可是他畢竟長大了,再用這麽可愛的小名叫他,他東宮太子的威嚴何在。


    “那是因為你父皇把你當寶貝,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地長大。”司竹溪側首看著已經長得比自己高的兒子,頓了頓才又問道:“母後離宮,你心中可會有怨?”


    明白母後心中顧慮,楚慎獨停下腳步,很認真地說道:“父皇這些年常教導兒臣,母後在作為兒臣的母親以前,首先是一個獨立存在的人,理當擁有自己的人生。盡管父皇教導的觀念與傳統禮教有所衝突,但,兒臣能明白父皇的意思。母後的前半生,有苦難也為舅父犧牲,成為父皇的妻後,又背負上沉重的責任,這些年來更是為了女子學堂等事宜嘔心瀝血事必躬親,旁人可以不理解母親今日的選擇,可兒臣將母後這些年的辛勞都看在眼中,如何還能指責母後?”


    話未說完,楚慎獨抬眼看向背著行囊站在月光下等著他母後的那名男子,續道:“母後請放心,兒臣已經長大,明白也理解母後的一切選擇,斷不會想偏了去。更何況,餘叔守了母後多年,也等了母後多年,把母後交給餘叔,兒臣心中的擔憂與牽掛也會輕些。”


    抬手摸摸楚慎獨雖仍年少已然十分俊美的臉,司竹溪徹底放下心也放下最後的顧慮,欣慰道:“你能諒解母後,就好。這些年,看到你成長得如此好,也不枉母後當年拚了命地將你生下。你要記住,你舅父和父皇這一路走來,同樣很不容易,往後,母後不在宮裏,你更要時刻謹記自己身為東宮太子的責任,好好輔佐父皇。太子可立也可廢,即便你是父皇與母後的孩子,即便你自小長於父皇與舅父膝下接受他們的悉心教誨,他日你若是行差踏錯又或玩物喪誌,不能做一個勤政愛民的賢明之主,你的父皇和舅父也斷不會讓你繼承帝位,你,明白嗎?”


    “兒臣,謹遵母後教誨。日後定會好好輔佐父皇與舅父,不教母後失望。”就像當年楚嶽峙給了司竹溪承諾,如今,楚慎獨身為人子,也給出了自己的承諾,“兒臣,想要成為像父皇與舅父那樣的人,可若是德才不配位,兒臣即便被廢也絕無怨言。兒臣時刻都記著父皇與舅父的教誨,這天下,並非以帝王為尊,而應以百姓為大,君王的一切決策都應以國家以百姓為重。”


    “如此,甚好。”能看到當初拚死生下的孩子長成今日這般出色的模樣,司竹溪是真的打從心底感謝,司淵渟和楚嶽峙這些年對孩子的教育以及陪伴,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他們對孩子的重視以及付出比她還多,也幸得他們如此真心相待,她才能在最後做出這個成全自己心願的選擇。


    “走吧,讓兒臣好好送母後出宮。”楚慎獨緊握住司竹溪的手,他雖懂事,但也隻有十五歲,他很清楚,母後此次出宮,往後再想見也怕是難了。


    司竹溪不語,拍了拍楚慎獨的手背,唇角彎起眼底卻一片濕潤,母子連心,有些話已不必多說。


    人生總是如此,有所取舍,有得也必有失。


    離開坤寧宮後,楚嶽峙沒有迴擷芳殿,而是去了城牆尋司淵渟。


    不出所料,在那能看到通往宮外之路的城牆一隅,司淵渟一襲白衣站在簷下,靜靜等著司竹溪的出現。


    楚嶽峙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司淵渟的腰,道:“你若舍不得,再等十年我們也出宮了,便去尋他們,可好?”


    司淵渟沒有立即應允,而是過了好一會後,才輕聲說道:“不了,就讓拾喜跟餘隱好好度過餘生,我這個當初沒有保護好她反而讓她護了多年的表哥,就不去打擾了。”


    司竹溪在教坊司受苦多年,又為了保護他而忍受楚嶽磊的侮辱踐踏,這些一直都是他心中難以釋懷的愧疚。


    “司九,那不是你的錯,不要把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楚嶽峙如何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這些年,他們也都竭力想要彌補,而他總是想要讓司竹溪卸下皇後的身份與餘隱早點離宮,也有此原因在。


    “我知道,我隻是……”司淵渟沒有把話說完,在看到司竹溪牽著楚慎獨出現在出宮的道上,餘隱則稍落後於他們半步,司淵渟有些分不清胸臆間到底是酸楚不舍與愧疚更多,還是為這個其實也陪伴他多年的表妹終於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與生活而感到高興更多,複雜的情緒漲滿了他的心髒,教他一時也有點無措。


    鬆開雙臂從身後站到司淵渟身旁,楚嶽峙看著下麵的三人慢慢往宮門走去,道:“司九,雖然不應該,但我其實……有點羨慕拾喜。”


    雖然被困在宮中大半生,但至少現在,終於也得到自由了。


    心中微動,司淵渟握住楚嶽峙的手,轉過頭定定地看他,道:“楚七,我五十了,很快,我們也可以像他們一樣,放下身上的重擔,一起出宮。”


    楚嶽峙很輕地笑著,伸出手摸了摸司淵渟也已開始夾雜白發的鬢角,又摸了摸自己比他還多白發的長發,道:“時間真快啊,一眨眼,司九都五十了,可司九看起來還是那麽好看,這世上,沒有比司九更好看的人了。”


    握住他的手放到唇邊親吻,再將他攬入懷中,司淵渟半開玩笑道:“臣以色侍君,若是太快年老色衰,隻恐君恩歇。”


    “貧嘴。”楚嶽峙被他逗笑,他已經不再那麽介意自己外貌上的衰老,幾年前呂太醫離開,林亦接手為司淵渟調養護理,這四年司淵渟身體情況一直很穩定,他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隻要司淵渟身體無恙不會被他影響,他也不在意自己的白發是不是比司淵渟多,眼角的皺紋又是不是比司淵渟的生得更密。


    “往後,楚七的後宮就隻有司九一人了。”楚嶽峙眼看著楚慎獨將司竹溪與餘隱送到宮門口,道:“我看圓圓年紀也到了,也該為他考慮一下太子妃的事,我還想出宮前能抱到皇長孫。”


    司淵渟本來還有些複雜苦澀的心情被楚嶽峙這老父親聊家常的口吻打散,忍俊不禁地低笑幾聲,司淵渟道:“這還是要看圓圓自己的意願,他若有喜歡的人,自會跟我們說。你也不用怕他會被我倆帶偏,我瞧著他也不像是有斷袖之癖。”


    “哼,誰怕他被帶偏,而且斷袖之癖怎麽了,我們這些年不也過得挺好。”楚嶽峙才不在乎自己這個皇兒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反正若是跟他一樣喜歡男人,迴頭在皇室宗親裏挑一個過繼到膝下便是了,橫豎這曆史上也不是沒有膝下無子的皇帝。


    “嗯。”司淵渟含笑應聲,卻又在心裏默默道,不是挺好,而是很好。


    楚七,有你,這些年我真的覺得很好。


    眺目遠望,看到司竹溪在宮門口緊緊抱過楚慎獨後,被餘隱扶著上了停在宮門外的那輛馬車,司淵渟也抱緊了楚嶽峙,在他耳畔說道:“楚七,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活了下來,重新擁有了這人世間的美好。


    ————


    作者有話說:


    喪儀出自《明會典》的記載。


    第154章 天子下嫁


    宴清二十年,在司淵渟五十六歲生辰過後,楚嶽峙將涼忱、鍾清衡以及江晟召進宮中。


    三年前鍾清衡已經在朝廷上熬夠了資曆,晉為內閣次輔;涼忱要更早些,是在宴清十三年晉為內閣輔臣的。


    這幾年間,除了鍾清衡等新人,一些當年的老人也同樣得到提拔,例如當年的江晟在前年接替告老還鄉的吳永廉成為禮部尚書,林柏寒也在宴清十四年晉升為工部尚書。


    戶部依舊由夏誌軼掌管,夏誌軼可以說是打破了大蘅國開國以來,曆任戶部尚書在位的時長。


    林柏寒晉為工部尚書那一年,浙江爆發洪災,夏誌軼緊急撥款賑災,並與林柏寒一同前往當地救災,不僅動員民工,量地建閘控製洪水,且兩人在救災期間,一直都是與民工百姓同吃同住,夏誌軼有言:“百姓遭難,身為朝廷命官豈可貪圖安逸?”


    洪災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饑荒,自然之災都是相連的,因工程完工,身為工部尚書的林柏寒迴京述職,而夏誌軼則是迴京述職後又馬上請旨,帶著糧食趕迴浙江,不僅如此,還親自發放糧食避免有心懷不軌之徒借機伸出黑手。


    饑荒的起因之一乃是洪災之後淤田無法種植糧食,因此夏誌軼又上奏請旨,懇求皇帝楚嶽峙下派軍隊幫忙清理淤田;楚嶽峙當即下旨,派就近駐紮的軍隊前往,不僅要加快疏通河道,更要幫助百姓清理淤田。


    在改善民生的新政上,夏誌軼是重要的功臣之一,單是他一人提出的新政便高達二十多條。


    對於這些忠正之臣,楚嶽峙自然是倚重的,他並不非一個獨裁的君主,在位這麽多年來,把朝臣召進入宮議事,除了每年正月會暫休上一段,若無特殊情況,幾乎是每日的固定日程。


    涼忱、鍾清衡以及江晟進養心殿的時候,楚嶽峙正在跟司淵渟和傅行雲談今日早朝上那個被否決的製度議案。


    那個製度議案已經拖了兩年,一直沒能定下來,依照現在來看,怕是還要再拖上一兩年。核心的製度議案,修訂大多都需要三至四年起步,因為需要廣泛聽取意見,不僅來自民間百姓的聲音,也要考慮朝臣們站在國家角度的意見,並且要進行演練,因為一個製度的修改發出去後引起的連鎖反應有哪些,會造成有什麽後果,又有什麽辦法可以彌補都是必須要考慮的範圍。


    本以為召他們進宮也是為了議案,卻不想他們行過禮後,楚嶽峙卻對司淵渟說道:“司九,我有一個想法。”


    話題急轉,還在其他朝臣麵前喚他“司九”,司淵渟一怔,莫名有些不太好的預感,道:“通常你有想法時我都會很頭疼。”


    因為,通常楚嶽峙有想法時,多半都是想要亂來的意思。


    楚嶽峙對於司淵渟這如此了解自己的反應很是滿意,勾唇微微一笑,轉頭便對江晟說道:“江尚書,朕要告諭天下,朕將會下嫁首輔重臣,鎮國侯司淵渟。”


    此言一出,江晟大驚失色,一旁的涼忱和鍾清衡也都驚得表情錯亂,懷疑是自己聽力或是理解能力出了問題,正廳內,隻有傅行雲是用見怪不怪的表情瞅著楚嶽峙,很淡定地對司淵渟說道:“你家夫人忍了二十年,終於,忍不住了。”


    對於楚嶽峙和司淵渟的關係,普通朝臣自然是不得而知,但像涼忱、鍾清衡和江晟三人,涼忱是當年與楚嶽峙說出自己過往時已坦言自己已然知曉,然他一向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什麽時候又該裝傻明哲保身;鍾清衡則是在楚嶽峙安排司竹溪出宮那時得知,當時好一番掙紮,還去找涼忱喝了好幾次酒秉燭夜談才說服自己接受;而江晟就更不用說了,當年他和夫人能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都是靠楚嶽峙的成全,雖說是為了篡位才做的安排,但那連環案的後期楚嶽峙跟司淵渟到底是什麽關係,他既非傻子也非瞎子又如何能看不出來?


    可,大家彼此心知肚明是一迴事,這些年來朝廷內外隱隱約約暗示皇帝與首輔鎮國侯過從甚密的蜚短流長是一迴事,真要把皇帝跟首輔鎮國侯是一對告諭天下,還是皇帝下嫁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不僅是涼忱等人,就連司淵渟都在楚嶽峙說出那話後表情崩裂,整個人都僵化了。


    這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古往今來,何時發生過天子下嫁朝臣這樣罔顧禮法人倫的荒唐事?


    這簡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還不等涼忱等人反應過來跪地勸阻,向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司淵渟已經完全喪失冷靜,極為罕見的露出焦急慌張的神色,猛然拔高聲調說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你閉嘴,朕沒問你意見。”楚嶽峙根本就不打算理會司淵渟,竟是擺出了一副“朕就是要一意孤行”的態度。


    “陛……”司淵渟是難得被楚嶽峙弄得慌神,還想再說,卻被傅行雲拉住。


    “讓你閉嘴就閉嘴,現在沒有你說話的餘地。”傅行雲雖不清楚楚嶽峙為何會毫無預兆地提出此事,但他直覺,楚嶽峙提出此事的背後多半還有其他盤算。


    更何況,夫人都做好決定了,哪還輪得到他們這些夫君發表意見推翻“懿旨”。


    然而司淵渟哪能讓楚嶽峙這般亂來,皺著眉就想要推開傅行雲,手剛抬起,便又聽到楚嶽峙說道:“皇甫,司首輔要是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朕準你用任何手段,將他從這殿裏拖出去。”


    “臣,領旨。”能光明正大地對司淵渟動手,傅行雲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機會。


    司淵渟那沒來得及出口的話就這麽噎在了喉間,冷冷地瞅一眼傅行雲,司淵渟額角青筋跳動兩下,好容易才忍下來,神色僵硬地靜默了。


    這件事,事前楚嶽峙連半個字都沒有跟他提,必然是知道他絕不會同意,但也幸好,現在隻是召見朝臣入宮來議,至少不是直接在早朝時對群臣宣布,否則他便是心髒再強韌,都經不起楚嶽峙這般驚嚇。


    不止是他,倘若楚嶽峙真的在早朝時說出自己要下嫁於內閣首輔的決定,那麽滿朝的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古董,恐怕都要直接在殿上暈過去。


    眼見司淵渟安靜下來,楚嶽峙把目光轉迴到仍然神情呆滯的江晟身上,問道:“江尚書,你是禮部尚書,朕想知道,下嫁給內閣首輔,可有禮法可循?”


    江晟已經被楚嶽峙這驚濤駭浪的決定驚嚇得思考能力都將至最低,他畢竟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驟然聽到皇帝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差點連人都站不住,聽得楚嶽峙的問話,完全是本能地答道:“陛下,天子下嫁乃聞所未聞有違禮法禮教之事,若陛下孤行己見,恐毀一世英名。”


    本以為自己此言會讓楚嶽峙生氣,可楚嶽峙聽完隻是若有所思地點頭,道:“那便是沒有先例了。”


    涼忱一時之間也摸不透這位經常不按理牌理出牌的帝王想法,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一步說道:“陛下,臣深知陛下與司首輔情深似海忠貞不渝,然此事實在是太過……太過,駭人聽聞,還請陛下三思。”


    楚嶽峙“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涼忱,道:“涼愛卿當年不也是嫁給了男子,怎的朕要下嫁,就駭人聽聞了?”


    “陛下,您乃天子,是一國之尊,豈是區區臣下可比。這天下,有那麽多雙眼睛在看著陛下,即便陛下與司首輔並無過錯,這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也非常人能接受。臣下當年不過一介布衣,嫁給先夫尚且受到諸多謾罵,更何況是陛下。”涼忱也不明白楚嶽峙已經忍了這麽多年,為何突然就忍不下去了,可他身為人臣,皇帝要做出不理智的決定,他不可不勸,“陛下,您自登基以來,始終推行仁政,屢行改革推出新政以求改善民生,令大蘅國比以往任何一個時期都要更為強盛,臣,無論如何都不能看著陛下因一時衝動,而毀了這些年來累積的聲譽名望。”


    定定地盯著涼忱看了半晌,楚嶽峙神色是越發讓人看不透的高深莫測,他似乎並不是很在意兩位臣子的反對,端起禦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接著把目標轉向了迴過神後一直神情凝重的鍾清衡,問道:“鍾愛卿,你呢,你怎麽看?你也覺得,朕的聲譽名望更重要嗎?”


    “陛下。”鍾清衡權衡著自己要說的話,他對於楚嶽峙所言雖也感到震驚,但勉強冷靜下來之後,多少也聽出了楚嶽峙是話裏有話,因此他沒有一開口就急著提出反對之言,而是盡可能平穩地說道:“臣不以為聲譽名望能代表一切,而陛下的功過,後世也自有評判,臣相信,後世絕不會因陛下做錯一件事,就全盤否定陛下乃明君的事實。臣隻擔心,若陛下真的要下嫁司首輔,屆時不僅是陛下,恐怕司首輔也會再度陷入過去的汙名當中。”


    第155章 鋪平道路


    無論這些年多麽努力替司淵渟重塑正麵形象,始終都會有人抓住司淵渟曾為宦官曆經三朝三主這一點不放。


    若非身有殘缺,司淵渟的外貌隻會引來無數仰慕歎羨,可正正因為司淵渟非自願的殘缺,私下裏總有人會議論傳謠,司淵渟能曆經三朝依舊穩居高位,靠得不是什麽學識才幹而是以色侍君,一日為太監終身是太監,隻要是太監擁有如此美貌身居高位多年,不是妖媚惑主的佞臣又是什麽?


    這些汙穢之言沒有一日真正消失過,盡管在這二十一年中,司淵渟無數次出麵提出、主持並推動改革與新政,不斷地為百姓們造福,可這世上總有那麽一些人,不願意相信或承認旁人的優秀正直,挖空心思去肆意踐踏旁人的傷痛之處來尋求存在感,他們不會認為是自己無能又不願努力才導致的碌碌無為一事無成,隻會踩著那一點世俗的偏見來嘲笑旁人不如自己。


    正因此,這些年來司淵渟與皇帝之間的關係才會一再被抓住不放。


    倘若楚嶽峙當真做出要告諭天下,天子下嫁首輔重臣鎮國侯司淵渟,隻怕不僅僅是自己的仁君之名會毀於一旦,就連他這些年來費盡心思幫司淵渟恢複的聲譽也都會隨之被摧毀,無論司淵渟為百姓做了多少,興許百年之後,人們會記得的都隻會是司淵渟以色侍君妖媚惑主這個被坐實的汙名。


    楚嶽峙於青史留名,會被一一論功過,因為他是帝王;可司淵渟不一樣,他無法抹去的那一段宦官人生,注定了他之後這些年,若再有半步行差踏錯落人口實,都將會聲名狼藉甚至遺臭萬年。


    因為宦官,總是為人不齒;因為宦官,身有殘缺不男不女,就連沿街乞討的乞丐都會在心中看不起他們。


    這是世俗難以打破的偏見與歧視,哪怕大多數的太監其實都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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