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依舊堅信,自己夢中的少年曾真實存在過,絕非自己的幻想,隻是他不知該去哪裏找那個少年,他甚至連少年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想知道那個少年如今身在何方,更想再聽到少年喚他一聲:“楚七。”


    第11章 美人如畫


    司淵渟從安親王府離開時,寅時剛過。


    寅時是所有臣子入宮候早朝的時辰,他也一樣,隻是今日他藉著查方知禮一案,告了假。


    昨日他進宮迴稟楚嶽磊,表示已在安排人證物證,將方知禮的死按到楚嶽峙身上,自然也不會說是楚嶽峙親自動的手,無非就是間接證據證明是殺害方知禮是楚嶽峙的意思,是楚嶽峙底下的人做的,至於為什麽要殺方知禮,自然是因為跟方本和脫不了幹係。


    在見過司淵渟之後,楚嶽磊甚至都能想象到,最後讓楚嶽峙進宮來對質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他會逼楚嶽峙承認早知宮宴上下藥的事,也知是方本和的安排;然後他會理所當然地指責楚嶽峙,痛心楚嶽峙竟疑心他這個皇兄,然後以對他大不敬以及殘害忠臣之子為由問罪削去親王之名,為了不讓百姓議論他對手足過於殘忍,他會赦免楚嶽峙的牢獄之災隻囚禁於府中,等過段時間再讓司淵渟悄無聲息地把人毒死。


    楚嶽磊的算盤打得很精,隻可惜他看錯了司淵渟,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最信任的太監早已不再忠心於自己。又或者說,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看清過司淵渟。


    隸屬督公府的死侍出現在司淵渟身後的影子裏時,五更的打更聲剛過。


    “一共牽連多少人,都查清楚了麽?”司淵渟也不迴頭,楚嶽峙睡下後他在床榻邊又坐了一刻鍾才離開,這會神色間看起來倒不似平常那般陰冷,隻是一開口,依舊是那冷冰冰的聲音。


    “查清楚了,包括禮部尚書在內,禮部有半數的官員都牽涉其中。”身材精瘦的死侍一身黑衣,頭上還蒙著黑色麵紗,若不細看,在這夜色中當真讓人難以察覺。


    “這朝廷,蛀蟲也未免太多了些。”司淵渟不厭嫌惡地冷哼一聲,道:“陛下希望咱家把事情鬧大,那咱家就順了陛下的心意,把這案子辦得更轟轟烈烈些。”


    “督主,是要屬下今日就動手麽?”死侍問道。


    “還早,等安親王那邊的人動手了,你再把證據呈上。”司淵渟垂手間握住了係在腰間的玉佩,軟玉觸手生溫,倒有幾分握住楚嶽峙手腕時的感覺,“東廠查了這麽些天,他們也該出來說話了,咱家也想看看,安親王打算如何把方本和拖下水。”


    “是,督主。”死侍多年前被司淵渟所救,這份救命之恩令他對司淵渟無比忠心,從不質疑司淵渟的決定,也從不多嘴過問不該自己開口去問的問題。


    “皇甫,我知道手刃仇人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但,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了,可不能在這最後關頭因心急而犯錯,以致前功盡棄。”司淵渟提醒著自己身後的死侍,對於追隨自己多年的死侍,他一向放心,隻是人太過容易受情感影響,越是緊要關頭,才越要把持住自己。


    “屬下明白,此事不單單是屬下一人的仇,還有無數無辜百姓的命債,屬下定不會因一己之私而忘天下之治。”聽到司淵渟換了自稱,皇甫知道,司淵渟並不是在以高高在上的身份跟他說話。旁人也許不明白,可他知道司淵渟的過去,很清楚司淵渟有多痛恨自己太監的身份,隻有當司淵渟自稱為“我”的時候,才是司淵渟展露一點真實的自我與真心的時候。


    司淵渟將自己藏得極深,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權勢滔天不將人放在眼裏的宦官,可事實上,這天底下不會有人比司淵渟自身更痛恨更瞧不起所謂的掌印太監和東廠提督的身份。司淵渟從不曾看不起宮中任何太監,卻始終都在自輕自賤。


    而讓人感到諷刺的是,楚嶽磊正因為司淵渟是太監,才如此信任司淵渟。楚嶽磊在愈發多疑的這些年裏,認為大部分的臣子都是不可信的,被他處置的外臣有好幾個都將自己的閨女送進了他的後宮,他則始終忌諱外臣把手伸到他的後宮,讓他連自己的枕邊人都要時刻提防與算計,堅決不讓這些外臣的女兒生下皇嗣,即便是生下了,他也要弄死才能安心。可對司淵渟,楚嶽磊卻認定,一個終身不能有後身體殘缺受人唾棄的太監,絕不會奪自己的帝位,相反,為了保住自身的權勢、榮華富貴和所有人對其表麵上的尊敬,司淵渟一定會極其忠實地維護他這個皇帝。


    在楚嶽磊眼中,司淵渟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甚至連隻狗都不如。


    “行了,我知道你有分寸,去吧。”司淵渟由始至終都並未迴頭看過自己的死侍一眼,直到人離開了,他才往東廠的方向走去。


    興許是因為夢見自己一心戀慕的少年之故,楚嶽峙很是安穩地一直睡到了午時才醒來。


    起來後讓家奴服侍著洗漱換好常服後,楚嶽峙便去那後院的亭子裏坐著乘涼,並喚來了一個擅長彈奏琵琶的藝妓。


    這藝妓已經進入教坊司多年,如今也已年滿三十,隻是容貌與一身皮肉均保養得十分好,看起來倒像是二十出頭的模樣。


    楚嶽峙還在等著周楫迴來向他匯報外頭的情況,家奴給他奉上藝妓牌子的時候,他是隨手選的一個藝妓,全為了打發時間。


    不願意再臥在臥榻上,楚嶽峙站在案桌前鋪開了畫紙取丹青作畫,他不擅工細樓台,反倒對人物極其擅長。左右跟前就有個形貌俱佳的藝妓,又手抱琵琶,正好可成一幅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畫。


    藝妓的琵琶彈得很是出眾,幾乎可說是楚嶽峙這些天以來聽過最為稱心悅耳的,許是心情尚可的緣故,便連下筆都更多了幾分流暢。


    微涼的風從亭中穿過,吹起了藝妓披在肩上的輕紗,幾縷長發也被風拂起,藝妓轉動一雙水波流轉的美眸,本就生媚的丹鳳眼似帶著隱隱的哀怨看向楚嶽峙,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若是換作旁人,定會刹那便對她生出憐愛之情。


    楚嶽峙心念不動,細細觀察著藝妓的五官,而後穩穩下筆。


    周楫在楚嶽峙快要將畫作完成時迴來。


    藝妓瞧見周楫走進亭子,撥動琴弦的手指一滯,楚嶽峙抬眼看她,那藝妓隨即收起琵琶自行退下,待那藝妓已經不見身影後,楚嶽峙才對周楫說道:“如何了?”


    “迴王爺,今早東廠抓了幾個人迴去提審,不久就傳出了消息,說那幾個人是那夜看到殺死方知禮那兇手的人證,還說那幾個人招供曾見到殺死方知禮的兇手與王爺在雲霓坊裏說過話,還從王爺手上接過一錢袋。現在外頭都在傳言,是王爺找人殺的方知禮。”周楫出去一上午,除了辦事就是打探消息,謠言總是傳得極快,不過一上午的時間,安親王買兇殺了禮部尚書之子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百姓們都在議論,不知禮部尚書是如何得罪了安親王,竟落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


    “哦?你確定,那是傳言?”楚嶽峙聽了這話,挑眉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畢竟他們都心知肚明,的確是他親自策劃了方知禮之死。放下毛筆,楚嶽峙雙手撐著案桌,又一本正經地認真道:“唔,說是傳言也不錯,畢竟本王確實沒有做大庭廣眾之下買兇,如此愚蠢的事。”


    這該是多想要被人抓住,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兇手說話還給錢袋子,且不說買兇殺人該是事成之後再給錢,若硬要說那是訂金,他堂堂一個親王,訂金隻給一個錢袋子,也未免太小氣了。


    極為嚴肅地看著周楫,楚嶽峙問道:“周楫,本王在百姓眼中,竟是此等摳門的蠢貨形象嗎?”


    周楫愕然,一時間分不清楚嶽峙是不是在開玩笑,竟還低頭細想了一陣,才迴答道:“王爺,屬下認為,這絕不是王爺在百姓們眼中的形象,隻不過是東廠在愚弄百姓。”


    楚嶽峙頓時失笑,道:“是嗎,怎麽本王聽你適才的話,更像是不少百姓都相信這傳言,似乎東廠還愚弄得挺成功?”


    為難地看著楚嶽峙,周楫這下是真不知該如何迴話了。


    “好了,不逗你。”楚嶽峙甚至自己這個貼身侍衛是個沒有幽默感的木頭,也就不再戲弄他,正色道:“司淵渟今日在東廠,這消息能傳出,自然是他授意。本王瞧著他這是在告知本王,時機成熟了,午後你便易容去將方知禮的夫人接出來,送她去東廠吧。”


    “是,王爺。”周楫才反應過來,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但見楚嶽峙也沒有拿這笑話他的意思,便也假裝無事地低頭領命了。


    “這出大戲開唱也好些時日,總算是能讓正角出場了。”楚嶽峙說道,要讓物議沸騰,就得在最合適的時候讓雷落下,現在正是百姓們都在好奇和可憐禮部尚書的時候,此時讓方知禮的夫人出來說話,後麵才能火上澆油。


    向周楫招招手讓人過來,楚嶽峙指著案桌上自己畫了大半的藝妓抱彈琵琶的美人圖,饒有興致地問道:“許久不畫,依你看,本王這美人圖畫得如何?”


    周楫身為一介武夫,對於琴棋書畫是一竅不通,盯著楚嶽峙的畫作看了半天後,才硬邦邦地擠出一句:“這美人圖畫得極好,但請恕屬下鬥膽,興許是屬下不懂欣賞之故,總覺得這畫中藝妓眉眼間畫得有幾分像司公公。”


    楚嶽峙聞言,唇角淡笑一僵,垂眸又去細看自己筆下的藝妓,作畫時不覺,此刻周楫一提,他才發現這藝妓的丹鳳眼竟真被他畫得有幾分司淵渟的影子在。


    驀地想起昨夜裏司淵渟突然到他房中最後還非要看著他入睡才肯離去之事,楚嶽峙心中頓時生出一份難以言說的惱怒,真不知自己是著了什麽魔,不過是一雙丹鳳眼,他竟畫成了司淵渟!


    本想要將畫作完成的心思頃刻間煙消雲散,楚嶽峙再不多看案桌上的畫作一眼,冷下臉色,負手從亭子裏離開。


    周楫是把話說出來後才又反應過來自己不該說,然而楚嶽峙什麽都沒交待就離開,他一時也不知是否該將畫作毀去。猶豫再三,因畫作乃楚嶽峙親手所繪,周楫實在不敢擅自處理,隻能先行小心收拾起來,等之後再找其他機會請示楚嶽峙該如何處理。


    第12章 最信之人


    方知禮之死還不到半月,方家上下本應還在喪期中,眾人都是一身素衣。


    然而,方知禮的新婚夫人,卻在百姓們都以為此案八成就是安親王在幕後主使時,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衣,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名持刀侍衛護送出了方府,並手持一訴狀書前往東廠,求見主審方知禮一案的司淵渟。


    因圍觀百姓眾多,東廠守在大門口的侍衛們不得不一邊派人入內去向司淵渟秉明情況,一邊在門口努力維持秩序。


    東廠大門打開時,最初所有人都以為是要請方知禮的夫人入內,卻不想從裏麵緩緩走出來的,竟是司淵渟本人。隻見他一身明黃色的鬥牛官服,站在那高高的台階上,居高臨下渾身散發出一股讓人害怕的威壓,冷冷地挑目看那在台階下將訴狀書高舉過頭的紅衣女子。


    “民女林芷霏,狀告亡夫方知禮於兩個半月前借醉毀我清譽,又令其父方本和以權勢欺壓,罔顧民女早已有婚約在身,逼迫民女父親將民女嫁入方家為婦。不僅如此,方知禮此人獸行無數,強迫民女嫁入方家後,對民女動輒打罵,甚至數次對民女行無恥之事將民女傷至難以下床,且事後反複以家人與名聲威脅民女,種種禽獸行徑,令人發指。”林芷霏在看到司淵渟出來後便毫不猶豫地就地跪下,說出口的每個字,都清晰地傳進了每一位在場的百姓耳中。


    “方知禮已死去數日,你為何今日才來?”司淵渟麵上不泄露出一絲情緒,說話的聲調也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教人根本無法探知他的所思所想。


    “這些天來,民女一直被囚禁在方府中,直到今日,家兄派來的這位高手一路護送,民女才得以脫身。”林芷霏說的,正是在她身後易容過後的周楫。


    司淵渟的目光在林芷霏身上停留少許,而後落到周楫身上稍作停頓,最後從那群圍觀的百姓們身上緩緩掃過。


    誰也不知道司淵渟到底信不信這說辭與控訴,這位宦官站在高處睇視著他們,頗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意思。


    下巴微揚,司淵渟收迴自己的目光半迴過身,說道:“此案看起來另有隱情,既然狀書都已遞到眼前,自沒有不理會的道理。收下狀書,將人帶進來問話,若有半句虛言,可別怪本督不客氣。”


    說完,司淵渟拂一下衣袍下擺,又從那黑壓壓的門口消失了。


    從門口匆匆下來的東廠侍衛去到林芷霏麵前,接過了林芷霏手上的狀書,並對周楫示意無關人等不得進入東廠,便帶著林芷霏走過那數道台階,將人領進了東廠。


    沉重的大門將紅衣女子的身影關在東廠內,圍觀的百姓們最初安靜片刻,待東廠的門口守衛退迴原來的位置火狐,也不知是誰發出了第一聲起哄,在四周一片極其短暫的凝滯過後,因林芷霏的話而無比震驚的人們如夢初醒一般,爆發出了如同浪潮一般的議論聲。


    這一次,百姓們議論的重點不再有安親王。


    看熱鬧與想要在東廠門口蹲到最新消息的百姓們在東廠正門前那一片空地上三兩聚集在一起,也有不少人特意去方府外探看,卻見自林芷霏被護送出方府後,方府便一直大門緊閉。


    然而,關於午後時林芷霏在方府引發*亂,受高手保護才能成功從方府脫困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以比上午更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京城。


    酉時將至,正當人們都在猜測林芷霏今日會不會從東廠裏出來時,又一名男子來到了東廠大門口。


    男子看著年紀與林芷霏相仿,儀表堂堂一表人才,不僅如此還身穿青色官服。男子來到東廠大門口後,從袍袖中取出訴狀,而後高聲道:“本人禮部主司江晟,狀告禮部尚書之子方知禮強搶早已與在下定有婚約的林芷霏,禮部尚書方本和身為朝廷重臣,不僅沒有加以阻止,反而還以權欺人,幾次三番言語暗示威脅,若不放棄婚約,不僅會丟了官職,江家上下也將受到牽連。”


    很快,東廠的大門再度打開,冷麵侍衛從裏麵出來直接便下台階,十分有禮地把江晟請進了東廠。


    至此,方知禮一案不再是最初那亟待查出兇手的兇案那麽簡單,與方知禮有關的新案,將禮部尚書方本和也牽涉其中,原告一個是方知禮的新婚夫人,另一個則是禮部主司,錯綜複雜的關係一時之間令蹲守的百姓們都懵了。


    注意力被徹底轉移的百姓們,眼下已再記不起上午時還被他們定性為幕後真兇的安親王。


    戌時一過,安親王府中便又再響起了歌舞樂聲。


    楚嶽峙坐在臥榻上飲酒,隻是杯中的酒都是度數偏低的果子酒,故而他喝得並不盡興。


    周楫因要在東廠大門口前守著,今晚隻怕是不能迴來了。


    此刻守在楚嶽峙身後的,是易容成周楫模樣的衛雲霄。


    易容乃是蒼鷺營眾將士的必備技能之一,而衛雲霄哪怕身形與周楫有所出入,也能利用縮骨術彌補。


    對於下午時東廠大門前發生了怎樣戲劇性的一幕或者說兩幕,一手安排設計了事情走向的楚嶽峙是半分興趣也沒有,他隻需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然達到即可。


    到現在為止,無論是案子的發展還是百姓們的反應,都盡數在楚嶽峙的預料與掌握中。


    雙眸瞅著那午時曾到亭子裏獻藝的藝妓,楚嶽峙仍舊不太高興地擰著眉,卻微微側頭對身後的衛雲霄說道:“本王聽說,你身邊多了個書生。”


    非疑問句,但衛雲霄明白,這是要他自行交待清楚的意思。


    “將軍……”衛雲霄一開口,依舊習慣將楚嶽峙稱唿為將軍。


    “本王現在已不再是大將軍,你不該再稱唿本王為將軍。”楚嶽峙淡聲糾正道。


    “……是,王爺。”衛雲霄不太適應地停頓了一下,接著低聲說道:“迴王爺,那書生是屬下的……”


    話音卡住,衛雲霄突然發現自己也從來沒跟傅行雲討論過該如何定義兩人之間的關係,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向旁人解釋傅行雲的身份。


    楚嶽峙等了一會,也沒到衛雲霄把話說完,於是問道:“怎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嗎?”


    “不是,王爺,屬下隻是一時有點……”衛雲霄將頭低了下去,清了清喉嚨,思索著說道:“那書生是屬下的家人。”


    “家人?本王記得,你是個孤兒,在江湖門派中長大。怎麽突然就多出來一個家人了?”


    楚嶽峙開口詢問,衛雲霄自不敢有所隱瞞,當即就單膝跪下,說道:“請王爺恕罪,那書生是屬下逃離京城後,在半道上遇到的人,最初隻是想借他作為自己身份的掩飾,後來,屬下沒把控住自己,對那書生動了心。我們雖不能如尋常男女一般行成親禮,但在屬下心中,早已將書生視作自己的家人。”


    衛雲霄的這番自白多少令楚嶽峙有些意外,他甚至迴過頭去看衛雲霄,好半晌才詫異地說道:“你不是一向與書生不對盤,怎的如今竟找了個書生?”


    眼角抽搐一下,衛雲霄對於楚嶽峙奇怪的重點也是無語,他抬起頭迎視楚嶽峙的目光,道:“王爺,屬下有斷袖之癖,若王爺不能接受,屬下甘願受罰。”


    楚嶽峙卻晃著手中那壺從家奴端著的盤上奪來的果酒,仰首就著壺嘴喝了大半壺後,才無所謂地輕笑道:“你有斷袖之癖,本王為何要罰你?哪一條軍規軍令不許將士龍陽之好了?你這般急著領罰,本王倒想問問,你想要本王如何罰你,是要杖罰還是降級,抑或是幹脆令你與那書生分開?”


    在楚嶽峙說道杖罰與降級時,衛雲霄的眼神都沒有任何變化,易容成周楫麵容的臉上也一片平靜,直到最後楚嶽峙說令他與那書生分開時,衛雲霄才瞳孔收縮,嘴唇一張便要說話。


    可楚嶽峙擺擺手,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用酒壺撞一下衛雲霄的腦門,楚嶽峙說道:“本王沒那個閑情去管別人喜好女子還是男子,這本就是自由的,無端給人加上與女子成婚生子才是正常,否則便該受人唾棄被人不齒,這種古板甚至可以說是不開化的思想才是真正的荒唐。”


    更何況,本王自己也有斷袖之癖,憑何要因此而責罰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愛將?


    “當初將蒼鷺營解散時,是本王下令讓你們遠離京城各自保命,好好生活。你能在這些年間遇到知心人,是極好的事。然而——”楚嶽峙那上挑的桃花眼中透出一絲凝重,道:“此番將你們召迴,目的為何你們皆已清楚。此事兇險,本王無法保證你們所有人的平安,未來會有多少人犧牲,又會有多少人無辜受牽連,本王也無法預知。本王如今自保尚且有難度,更不可能替你保護你的家人,你將他一同帶來京城,可曾細想過個中風險?”


    “屬下明白,這些屬下都已略去不可說的部分與書生說過,屬下不願與他分開,他也願意隨屬下迴來,所以屬下才帶他一同迴來京城。王爺請放心,將來無論發生何事,屬下定會將王爺放在第一位,以項上人頭擔保即便是死也必然會完成每一個交到屬下手中的任務,而屬下自己的家人,屬下也定當自己來保護。”衛雲霄自知其實不該讓傅行雲跟他一同迴京城,可是比起讓傅行雲等他,甚至將來有一天傅行雲連自己死了也不知道,他寧願自私點,將傅行雲一起帶迴來,生可同生,若到自己為楚嶽峙獻出生命那天,至少他也能讓傅行雲知道,今後不必等他迴家了。


    楚嶽峙的眼神如同要將衛雲霄整個人都看穿,他看著衛雲霄久久不語,直到將手中那壺果酒都飲盡後,方才又問道:“那書生,可信否?”


    直直地與楚嶽峙對視,衛雲霄毫無猶豫道:“屬下在這世上最信之人,第一是王爺,第二便是傅行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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