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嶽峙坐起身,絲毫不在意被褥從身上滑落,正色道:“本王要知道,此事,司公公到底是否有參與。”


    司淵渟垂下眼簾,意味深長地淡淡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皇宮之內,沒有咱家不知道的事。”


    知道,不代表他有出手,他可以知道,然後不出手也不阻擾。


    楚嶽峙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可堵在胸臆間的那股隱隱作痛的鬱結與苦悶卻並沒有散去。


    “司公公,論揣摩聖意,本王及不上司公公的萬分之一,隻是本王想提醒一句,若本王被除去,陛下對司公公的寵信隻怕也不會長久到哪裏去。”楚嶽峙說出了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


    楚嶽磊的多疑已是一年比一年重,若是當真連助他登基的親弟都想殺,將來也必不會容忍司淵渟的權勢淩駕在所有人之上,讓天下人質疑皇權所在。


    “既然安親王提到揣摩聖意,那麽咱家可以明確告知安親王。”司淵渟起身走到楚嶽峙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如今手無實權的王爺,字字清晰道:“陛下,已對安親王起了殺心,安親王此前一直猶豫,現下也該做決斷,接下來是要等死還是要如陛下當年一般篡位。”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皇兄都不會放過我了。”楚嶽峙垂首苦笑,他不是沒有察覺,隻是始終不願意相信罷了,自己一心扶持的皇兄,到底,還是在登基後變成如父皇那般冷酷又多疑的人了。


    “是。”這一次,司淵渟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閉上眼,楚嶽峙在靜默許久後低聲問道:“本王若想要司公公助本王奪得帝位,可要付出什麽代價?”他已一無所有,無權也無勢。


    “抬起頭來看我。”司淵渟道。


    楚嶽峙抬頭,司淵渟那張五官輪廓深邃卻又透出陰柔之美的臉映入他眸底,隻聽司淵渟再度壓低了嗓音,竭力地掩去聲線裏的尖細,像要將他就此嚼碎拆吃入腹般咬牙對他說道:“我已經說過了,我隻要你的身。”


    “我要你,永遠隻能跪伏在我的身下,做我的玩物。”


    顫著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器具,楚嶽峙朝司淵渟綻開一個全無感情的笑容,道:“好,我答應你。”


    我要你的權勢,你要我的身,這交易,終歸是我占了便宜。


    若能保住性命登上至尊之位,便是出賣自己舍下自尊又如何,再屈辱,也不過是一時之痛。


    第3章 閑散王爺


    之後發生的一切,既是他經曆過的,又是他沒經曆過的。


    他在烈性藥物的作用下,曾短暫地失去神智,在欲望中沉浮著,而司淵渟是唯一抓住他的人。


    昨夜以前,司淵渟給過他機會放棄與逃離,可事實上他們彼此都很清楚,他根本無路可逃,楚嶽磊既已對他起了殺心,他便隻剩下一條路可走。


    於是他在與司淵渟幾次的密會中,強迫自己適應接受了司淵渟帶給他的所有折辱。司淵渟總是在試探他承受的極限,一次又一次,不斷破壞他曾經的底線,不允許他反抗,隻容許他在強烈的恥辱感中學會承歡。


    而昨夜,他在藥效驅使下求著司淵渟不要停手,又在最後因為已然泄無可泄而生理性失禁,被折辱到這般地步,他其實在與司淵渟定下協議時,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他隻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天會在這樣仿佛永遠止境的折辱中被徹底毀壞。


    搖搖頭,把思緒從昨夜的迴憶中拉迴,楚嶽峙將茶碗中的藥茶飲盡,對周楫道:“我交出兵權時被遣散的將士,如今還有多少可用可信之人願被召迴?”


    他手握兵權長達十年,曾在軍中培養過一支戰無不勝的小隊,專門執行普通將士無法勝任的任務,那支小隊的將士每一個都是由他親自挑選並訓練,經過重重考核篩選後方能留下的戰士,無論是單兵作戰抑或是團隊協作均能勝任,是精英中的精英。


    這支小隊本就是他秘密組建,裏麵的每一個將士都對他有絕對的忠誠度,隻聽令於他一人,在交出兵權前,他唯恐楚嶽磊會在發現這支小隊後借題發揮,又恐楚嶽磊會因無法驅使這支小隊而直接將將士們秘密處置,是以在決定要交出兵權時,他便將這支小隊解散,並下令所有人即刻起有多遠逃多遠,就此隱姓埋名安然度日,或是改頭換麵成為另一個人,總之若非得他詔令,均終生不可再踏入京城半步以免遭不測。


    他隻留下周楫一人在身邊,隻因周楫是這支小隊的最高指揮使,也是自他入軍營那一天起就跟在他身邊的侍衛,對周楫他有絕對的信任與放心。


    周楫抬起頭,麵上沒有顯露出太多的情緒,但那看向楚嶽峙的眼神分明是欣喜,似乎楚嶽峙所問之言正是他一直以來在等待期待的:“蒼鷺營眾將士,誓死效忠王爺,隻要王爺願下詔令,必將全員歸營!”


    茶碗在手中轉動,楚嶽峙似笑非笑地輕點下頜,道:“本王眼瞧著這天要變,也是時候讓蒼鷺們迴家了。”


    “屬下,領命。”


    楚嶽峙將茶碗放下,五指虛握成拳,指關節在桌上輕叩幾下,道:“周楫,起來迴話。”


    他雖長於皇宮之內,自小便被數不清的太監和宮女朝他下跪,但他向來不喜旁人跪著與他說話。他的生母原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舞女,宮宴上被先皇看中承了恩,曾兩次懷上龍胎,他是幸運得以被生下來的那一個,也是在他出生後,他的生母方從才人晉升為嬪。生母是舞女,因此他自小便知自己與帝位無緣,故也從未對帝位有過覬覦之心,更未曾想過要將這天下握在自己掌心之中。本以為自小護著自己的皇兄登基後,自己隻須恪盡輔佐之責即可,卻不曾想到,七年後,自己終究也如同曆史上大多數皇子一般,在命運的趨勢下走上了謀反篡位之路。


    周楫起身,複又低下頭像適才一般隻敢看楚嶽峙的腳尖,又聽楚嶽峙說道:“我記得,方本和有一個兒子,才入翰林院不久,上個月還成了親,叫什麽名字我倒是給忘了。”


    “王爺,方本和的兒子叫方知禮,雖學識尚佳,但生性好色,他的新婚妻子亦出身名門,原本已有婚配之人,卻不想被方知禮酒後汙了清譽,這才委屈嫁入方家,屬下聽聞那女子性烈,出嫁前還曾絕食甚至自殘明誌,最終是為了家族門楣才不得不從。”周楫今晨去查昨夜之事時也一並將方家的事查了個清楚明白,楚嶽峙雖未明說,但既然讓他去查了,便不可能隻查方本和這個人那麽簡單。


    “生性好色,聽起來倒是頗有幾分意思。”楚嶽峙扶著桌沿站起,看著自己腕上那被鐵鏈捆綁過後留下的淤痕,慢悠悠地說道:“派人去給方知禮和此前那些最喜與本王一道尋歡作樂的紈絝子弟們傳話,就說本王近日閑來無事,聽聞雲霓坊的新任頭牌生得沈魚落雁之貌,不僅精通琴棋書畫還十分善舞,頗有興致後日邀諸位一同前往品賞。”


    他一個閑散王爺,上朝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平日既無事可做,就該及時行樂,在管弦嘈雜與釧動釵飛間盡情享受窮奢極欲的快活,不是麽?


    次日早朝,楚嶽峙以身體不適為由告假。


    再過一日,楚嶽峙再次以同樣的原因未有參與早朝。


    早朝過後,楚嶽磊在禦書房內來迴踱步,司淵渟垂手立在一旁,平淡的神色也看不出多少恭敬之意,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漠然。


    楚嶽磊臉色陰沉,雙手負在身後,案桌上還放著許多未批的奏折,那還是已經經過內閣票擬以及兩位秉筆太監批紅,並由司淵渟審核蓋印後才呈上來的奏折,可現在,他根本無心批閱。


    宮宴之後他就讓方本和來給他迴話,確定在宮宴上楚嶽峙的那份膳食中的的確確是依照吩咐下了藥。然而那晚無論是在宮宴上還是在宮宴後,楚嶽峙都表現正常,第二日還沒有半分異狀的參加了早朝。


    他一直令司淵渟要時刻監視楚嶽峙,因此司淵渟迴話時也道楚嶽峙在入宮參加宮宴前並無服食過什麽解毒的藥物,那到底是為何,明明用了那樣重的藥,楚嶽峙卻一點事都沒有?


    還有這兩日,竟連續告假不來參加早朝,是當真身體不適,還是在籍此暗示其他?


    停下踱步,楚嶽磊迴身瞥向靜立不語的司淵渟,問道:“司淵渟,依你所見,朕這七弟,連著兩日不來早朝,是何意?”


    “臣以為,安親王此舉有兩個可能性。一是那日宮宴上那藥確實起效了,隻是被安親王用內功強行壓下,安親王到底曾是統領數十萬大軍的皇將,一身武功修為不在臣之下,然強行壓製藥效必然傷身,故而才會連續兩日均以身體不適為由告假早朝。”司淵渟麵不改色地對楚嶽磊說出早已備好的說辭,刻意停頓少許,才接著說道:“二則是安親王雖一直未有動作,實則早已對陛下與臣有了防範之心,是以才能避過宮宴上的下藥,而今告假早朝,臣隻怕安親王在陛下的試探之下,已起了異心。”


    “異心……”楚嶽磊雙眸微眯一下,想到宮宴上與自己談笑的楚嶽峙,那樣毫無防備也無心朝堂的姿態,果然都隻是在做戲麽?


    “是我將他逼得太緊了麽?他已如我希望那般,交出實權做個閑散王爺,我再如此試探,是不是太過了?”楚嶽磊又背過身去喃喃低語。


    他這幾句話乃是自問,並不需要司淵渟的迴話,司淵渟也十分清楚,麵上便又擺出了那副自己什麽都沒聽到的表情。


    楚嶽磊心中焦慮,他又來迴走了幾步,沉吟片刻又自行否定了適才的念頭:“他將兵權握在手中那麽多年,即便如今已過去三年,在軍中依舊有極高的威望,便是我將兵權收迴來了又如何,這數十萬大軍忠的也不是朕這個名正言順的皇上,更何況他當初能助朕篡位,難保將來不會來篡朕的帝位。”


    “司淵渟,你說他起了異心,起的是什麽異心?”楚嶽磊突然又再對司淵渟拋出問話,那肯定的語氣仿佛並不是在懷疑楚嶽峙,而是已經確信,自己的皇七弟要造反。


    “陛下,安親王有何異心,臣不敢妄言。臣在安親王府安排的眼線,以及從東廠調去護衛安親王府的人,這兩日也並未迴報安親王在府中有異常的舉動。”司淵渟平直地說道,安親王府的護衛,設有左、右、前、後、中五所,所千戶二人,百戶十人。而王府侍衛指揮使手下,千戶六員,百戶六員,另有正旗軍六百七十二名。這其中有一半都來自於東廠,可以說是名為護衛,實為監視。


    楚嶽磊聽了仍不放心,追問道:“那周楫呢,七弟身邊的那個貼身侍衛,也沒有異動嗎?”


    司淵渟道:“周楫亦一直在安親王府中,並未離開過。”


    “難道是真的身體不適?”楚嶽磊又一次自問,卻每一個字都透露濃重的疑心,他摸著手上的扳指,看著司淵渟問道:“以七弟的敏銳與聰慧,必然能看清宮宴上被下藥,多半有朕的授意,可他卻按下不發,司淵渟,你說他到底在想什麽,又背著朕在做什麽打算?”


    楚嶽磊說話間連續向司淵渟走近兩大步,眉宇間一股咄咄逼人的威壓,分明不讓司淵渟將此問敷衍糊弄過去的意思。


    司淵渟卻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仍是那淡漠的神色,低頭拱手做禮,道:“安親王如今空有封號,手無實權亦無追隨他的大臣,再看安親王這三年間遠離朝堂之事的表現,即便知道宮宴之事乃是陛下授意,也隻會繼續隱忍。”


    對於司淵渟的這番話,楚嶽磊卻是半個字也聽不進去,他見過楚嶽峙統領大軍一唿百應的樣子,絕非池中之物,他無比肯定道:“不,一定沒有那麽簡單,朕的皇七弟從來就非軟弱無能之輩,他是即便已經山窮水盡也會負隅頑抗的人,所以朕才不能放過他,更不能相信他會甘心做個閑散王爺!”


    司淵渟抬眸,恰好便窺見楚嶽磊迴到案桌前坐下時,與楚嶽峙極為相似的那雙眼中所殘留的冷酷與兇狠,那是,年輕的皇子如願登上帝王之位後才生出的瘋狂與殘忍。


    兩日後,禮部尚書方本和之子方知禮,被幾個乞丐發現曝屍於雲霓坊後街小巷中,不僅容貌遭到硬物重擊以致麵目全非,就連下身亦被人用刀砍得血肉模糊,死狀極為可怖。


    資料參考借用:


    每王府設護衛,衛設左、右、前、後、中五所,所千戶二人,百戶十人。又設圍子手二所,每所千戶一人。——《明史》


    凡王府侍衛,指揮三員,千戶六員,百戶六員,正旗軍六百七十二名,守禦王城四口,每日輪直宿衛。——《明皇祖訓》


    第4章 順水推舟


    禮部尚書之子竟被發現慘死於風月場所的後街小巷中,此事不出一日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方家一脈單傳,方本和也是年過四十才終於得方知禮一子,自小寵愛且費心培養不必多說,如今好不容易才把方知禮送進翰林院,不曾想這才過去幾月竟就曝屍街頭,且這方知禮上月才成的親,連孩子都尚未有,方家老太太得知此消息時當場就昏倒不省人事,方本和也是大受打擊,去知府認屍的時候更是抱著獨子慘不忍睹的屍身失聲痛哭悲慟不已。


    京城內出了命案,首先是歸知府衙門查辦,知府衙門結案後方能上到刑部。


    既是禮部尚書之子,知府衙門的府尹也不敢輕忽,方本和這邊認了屍,那邊府尹便派人去查最後見過方知禮的都有何人,方知禮最後所到之處又是哪裏。


    府尹也沒想到,這一查竟查出了更大的事來,嚇得他連去請人都不敢。


    方知禮竟是被安親王邀請去的雲霓坊,除了方知禮外,安親王當晚還邀請了一幫京城中常與他一同玩樂的紈絝子弟,眾人在雲霓坊好一番風花雪月,最後那安親王聽說頭牌尚未破身,此前一直是賣藝不賣身後,還與其好一番吟詩作對,最後贏得佳人芳心,成為那位新任頭牌的首位入幕之賓,在雲霓坊裏逍遙了一夜。


    至於那位方知禮,當晚據說在雲霓坊中也是極其放浪,左擁右抱全然把自己那新婚夫人拋諸腦後,在安親王帶頭牌去了廂房後,那方知禮也包下兩名新妓去廂房了,直到寅之交時還有人看到方知禮醉醺醺地離開雲霓坊。


    這命案一下子將禮部尚書和安親王都牽扯進來了,知府府尹哪個都開罪不起,再三權衡之下唯有直接上報刑部,刑部尚書一看此命案當今聖上的皇七弟竟被牽涉之中,發生的時間還是在安親王告假早朝那幾日,當下便直接呈報到聖上麵前。


    殿上,不等刑部尚書何敬文向楚嶽磊秉明完案狀,方本和已在階下跪倒,向楚嶽磊重重叩頭,雙目含淚地哭訴道:“請陛下一定要替小兒做主找出真兇啊,老臣如今已年過六十,膝下就這麽一個兒子,雖說確是老臣教導無方,不孝子已入翰林院且成了親還去雲霓坊那樣不正經的地方,老臣身為禮部尚書實屬羞愧,可眼下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沒了,叫老臣如何麵對家母,麵對列祖列宗啊……”


    “朕明白,愛卿驟然喪子定然悲痛萬分,朕聽聞此案也是十分震驚,想不到京城之中竟有人敢對禮部尚書之子下手,愛卿放心,朕一定會令人查明此案,找出真兇,替愛卿主持公道。”楚嶽磊連聲安撫那還跪在地上的方本和,又對何敬文說道:“既然此案涉及安親王,即便是朕命刑部主理,何尚書手下的那些官員隻怕也會諸多顧慮,這樣吧,何尚書先將現有的案情明細遞上來,待朕審閱過後再另行下旨,決定主案之人。”


    何敬文等的就是楚嶽磊這話,他作為刑部尚書在朝為官多年,一向小心謹慎,時刻揣摩聖意辦事,此次接到這個燙手山芋也是愁了整整一夜,幾乎就要把頭上剩餘不多的黑發都愁白了,他知道楚嶽磊不會樂意他在早朝時秉明此案,故而特意又等到下朝後才另行求見,現在得了聖意急忙就將手上的折子給呈遞上去了。


    楚嶽磊心中並非無火,隻礙於方本和及何敬文都在才沒有立即發作,待兩人退下後,楚嶽磊那滿腔的怒火才終於朝因尚有其他要事與楚嶽磊秉明並商議,故而仍在階前站著的司淵渟發作出來。


    “荒唐!”兩位大臣一走,楚嶽磊便從高座上霍然起身將呈遞上來的折子給摔到了地上,指著折子對司淵渟怒道:“好他個楚嶽峙,真不愧是朕的好皇弟,連續幾日以身體不適為由告假早朝,結果晚上卻竟然跟一幫紈絝子弟去雲霓坊戀酒迷花,他還有把朕放在眼裏麽?!”


    俯身去將地上那折子撿起,相較於勃然大怒的楚嶽磊,司淵渟是一如既往地冷靜道:“陛下,臣以為,這不失為一個良機。”


    楚嶽磊怒瞪司淵渟手中折子的目光一滯,馬上便反應過來司淵渟所說的“良機”為何意,此前楚嶽峙一直都沒有犯什麽太大的過錯,令他即便對楚嶽峙有諸多疑心也因挑不出錯處而無從下手,他本來還在思索著楚嶽峙避過了他在宮宴上的試探後接下來該如何做,不想這楚嶽峙竟自己先將把柄送到了他手上,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處置自己皇七弟的理由。


    前一刻還在盛怒中的楚嶽磊眨眼又恢複了平靜,他重新坐下,嘴角揚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淺笑。


    楚嶽磊與楚嶽峙長得六七分相似,五官上卻不及楚嶽峙那般精致,無論是雙眸抑或是嘴唇都多了幾分鈍感,故而當他露出這樣的神情時,整個人都透出了一種陰沉的氣息來。


    “愛卿說得極是,你反應倒是快。”楚嶽磊就那樣笑著,道:“傳召,令安親王即刻進宮麵聖!”


    楚嶽峙跨過門檻走入禦書房時,司淵渟坐在椅子上,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臣弟,拜見皇兄。”楚嶽峙行過禮後,垂手而立卻未抬首,隻恭敬道:“皇兄召臣弟入宮覲見,不知所謂何事?”


    “不知?”楚嶽磊重複了一聲,緊接著便以痛心疾首之貌對楚嶽峙說道:“七弟,此前你連續幾日告假早朝,皇兄真心以為你是身體不適,還著人給你送去補品,不想你如今行事竟如此荒謬,告病假去與那幫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一同去尋花問柳,現下還被牽涉到禮部尚書之子的命案中,實在是叫皇兄感到痛心。”


    “皇兄此言令臣弟惶恐。”楚嶽峙當即跪下,雙手抱禮對楚嶽磊辯解道:“臣弟與友人們同去雲霓坊不假,可前幾日身體不適也是真,父皇在位時,臣弟常年在外行軍打仗以致身體留有不少舊患,時有不適,此事千真萬確,不敢欺蒙皇兄。更何況臣弟也不過是聽聞那方知禮亦喜品賞歌舞琴曲,這才邀其一同前往雲霓坊,臣弟在那雲霓坊中時也並未與其有過多交談,更無法預知其竟會在之後慘遭不測。”


    楚嶽磊從案桌後起身繞出,來到楚嶽峙麵前俯身將他扶起,麵色沉重道:“皇兄知道你當年為了鎮壓那作亂的異族部落,多次身處險境,身上的舊患自做不得假。可是這方知禮的案子,他的確是受你所邀去的雲霓坊,如今身遭不測,那方本和今日都已跪到禦前來哭求徹查此案,可你是朕的皇弟,何敬文又哪敢將你請到刑部,眼下朕也是難做的很。”


    “臣弟自知去雲霓坊之事有失皇室顏麵,願領責罰。至於方知禮的案子,臣弟也願意配合何尚書調查。”楚嶽峙麵色坦然,隻為自己去雲霓坊一事請罰,對方知禮一案可說是毫不在意。


    “朕隻怕,這案子已不適合交由刑部查辦。”楚嶽磊說著,側首看向了司淵渟。


    司淵渟原本是坐在椅子上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可當楚嶽磊瞥向他時,他卻起了身,道:“臣願為陛下分憂,若陛下信得過臣,此案可交由東廠查辦。”


    “愛卿這話說的,朕自然信得過你。既然如此,此案便交由東廠查辦,為防有人從中作亂,司淵渟,朕命你親自督查。”楚嶽磊對司淵渟說完,又轉過頭來拍拍楚嶽峙的肩膀,對他說道:“七弟,此案已在京城中鬧得人盡皆知,你在雲霓坊包下頭牌過夜一事也是傳的沸沸揚揚,如今百姓們都議論紛紛,哪怕是做做樣子皇兄也必須將你罰得重些。稍後朕會下旨將你軟禁在府中,在此案查明真相前,都須得在府中思過。”


    “臣弟,謹遵聖意。”對於楚嶽磊此罰,楚嶽峙毫無異議,隻在低頭行禮時,悄然向司淵渟投去了頗帶深意的一眼。


    “好了,皇兄與司淵渟還有其他事要談,你先退下去隔壁歇會,待會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你與司淵渟一起,陪皇兄用膳吧。”楚嶽磊為顯親厚,也沒有讓楚嶽峙馬上離開,反倒是要將人留下一同午膳。


    “謝皇兄恩典,那麽臣弟便先行告退了。”楚嶽峙向後退開兩步,跟楚嶽磊拉開適當的距離後,方才轉身離開。


    待楚嶽峙出了禦書房被其他太監帶去偏殿休息,楚嶽磊這才卸去麵上那與皇弟親近的神情,一臉冷漠地對司淵渟說道:“此案交到你手上,該如何查,又該查出個怎樣的結果,不必朕再教你了吧。”


    司淵渟嘴角勾起順應聖意的微笑,尖細的嗓音令一旁伺候的小太監都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臣定不負陛下所望,將此案查出一個令陛下滿意的結果。”


    “如此,甚好。”楚嶽磊滿意頷首,雙眸仍看著楚嶽峙離開禦書房時的方向,眼神透出徹骨的寒意。


    七弟啊七弟,既然你如此目無尊上的自投羅網,那就莫怪皇兄順水推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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