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灑水小丫鬟提著裙擺,瘋了似的朝二小姐的院子跑去。


    雖說此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但昨晚沒怎麽睡好的邱如雪,此時抱著夫君睡得正是香甜。


    聽著房門外急促的敲門聲,不耐煩的皺起眉頭緩緩睜開了眼,語氣透著濃濃的不悅:「誰在敲門?我不是吩咐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能打攪我和姑爺睡覺的嗎?」


    「你這四等丫鬟究竟是怎麽迴事?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我說了不能驚擾二小姐,你怎麽還瘋了似的朝屋裏沖?還有沒有規矩了?」邱如雪房內的大丫鬟厲聲的嗬斥著那粗使丫鬟。


    邱如雪一聽打擾她的居然是個四等丫鬟,當即就黑了臉:「放肆……來人,把她拖出去先打十個大板。」


    粗使丫鬟此時又驚又怕,還一口氣跑了這麽長的路,滿頭是汗,氣喘籲籲道:「二,二小姐,不……不好了,夫人,夫人她,她吐血暈過去了。」


    一聽這話。


    所有人都驚呆了。


    邱如雪嚇得臉色大變,使勁兒的推搡著身旁的丈夫:「夫君,夫君快醒醒,我娘出事兒了。」


    葉新笙此時頭痛欲裂,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此時被妻子這麽一推搡,腦袋更是暈沉得難受至極,渾身虛軟的趴在床邊,便難受的吐了起來。


    「嘔唔~~~」


    「嘔唔~~~」


    吐完後,葉新笙趴在床邊,很快便又傳來了唿嚕聲。


    邱如雪見丈夫這狀態,知道這是指望不上了,淚珠子不斷的直落,死死咬住唇,這才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快去派人請大夫。」


    「是,是,二小姐。」大丫鬟說完,便安排院門口的小廝立即去請大夫。


    邱如媚渾身發抖的穿好衣服,跌跌撞撞的下床,穿上鞋子後,便沖了出去直奔母親的院落。


    劉氏此時已經被攙扶到了床上,整個人已經人事不省了,任憑邱如雪如何唿喊,如何哭泣,劉氏都沒什麽反應。


    邱如媚的奶娘趕來後,掐了劉氏的人中穴和虎口穴後,劉氏這才幽幽的轉醒。


    「娘,娘,娘你這究竟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會又吐血了?」


    劉氏沒什麽焦距的眸子看了邱如雪好一陣後,一片混沌的腦子,這才慢慢清醒過來,看著如雪,不僅又噴出了一口血來:「噗~~~」


    「娘,娘……」邱如雪慌了,看著被娘噴了她一手的血,一臉的血,嚇得整個人都懵了。


    劉氏死死瞪大了一雙眼,看著她屋內的大丫鬟咬牙切齒艱難道:「來,來人……去把新笙那個小畜生給我叫過來。」


    邱如雪懵了。


    反應過來後,大驚失色不解道:「娘,娘你這是做什麽?」


    劉氏一臉悲戚的看著女兒,滿眼絕望的憤怒朝如雪質問怒吼道:「如雪,你老實說,你究竟知不知新笙其實是個逃兵?你知不知道你的男人,已經給邱家帶來了滅門之災?」


    邱府的所有丫鬟婆子以及小廝們,一個也嚇得瑟瑟發抖。


    有關逃兵的懲處,他們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在天子腳下討生活了這麽多年,見識還是有些的,哪能不知道當逃兵的嚴重性?


    上門的姑爺是個逃兵?


    若是真的被證實是逃兵,那麽,邱府可就要被抄家了,邱府的主子們落不到好,他們這些賣身在邱家的奴僕,也會被殃及的,輕者被重新發賣了出去,重者搞不好還會被牽連著一塊充軍。


    思及此。


    好些滿懷怨憤的丫鬟婆子,爭先恐後的把今兒京城的傳言,七嘴八舌的全都說給了邱如雪聽。


    「二小姐,今兒一早京城都傳遍了,還是昨晚姑爺喝醉了酒親自說出來了,說他乃是三河縣被馬賊抓走的厲寡婦之夫,乃言家村的言家老三言正軒。」


    「姑爺還說,他就是故意假裝失憶,這樣改名換姓後才能重新開始生活,才能擺脫他逃兵的身份,才能徹底脫離原來窮苦的生活。」


    「二小姐,外麵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還說是姑爺親口說出來的,這,這……這容不得大家不信啊!」


    邱如雪聽著眾人的話,被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震得整個人都傻了,滿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娘,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逃,逃兵?不可能,怎麽可能?」


    相公明明是她在大山腳下撿迴來的。


    相公明明是被山中的攔路土匪給打劫了才受傷的。


    相公怎麽可能會是逃兵?


    而且……


    相公氣度不凡,長相英俊,怎麽可能會是出自農家的鄉下人?


    怎麽可能會是那個被馬賊抓走毀了清白後,還苟活於世的無恥寡婦之夫?


    怎麽可能會是那一對病兒傻女的父親?


    她不信……


    她全都不信……


    邱如雪慘白著一張臉,木呆呆搖擺著腦袋:「娘,新笙怎麽可能會是逃兵?你,你究竟是從哪裏聽來的汙衊之言?」


    劉氏目赤欲裂的瞪著女兒,厲聲絕望的怒吼:「汙衊?娘也希望這隻是外人的汙衊之言,若是……若是葉新笙真的是逃兵,那麽,咱們邱家就全都要完了,徹底的完了……」


    邱如雪腦子裏一片轟鳴,死死咬住唇,直到下唇都已經出血了都沒鬆開,看著她娘好一陣後,踉蹌的爬了起來,朝她娘大吼:「不可能,我不信,我一個字也不信,我要親自去找新笙問個明白,我要去找他問個明白……」


    吼完,邱如雪便朝外麵衝去。


    「攔住她。」劉氏氣得渾身直哆嗦,對房內的幾個丫鬟吩咐道。


    「二小姐,請你冷靜一下,姑爺馬上就會被帶過來的,有什麽話,到時候再問也不遲。」


    「二小姐,得罪了。」


    幾個丫鬟婆子迅速攔住邱如雪,一邊解釋,一邊告罪,三兩下就把邱如雪給從門口拉拽了迴來。


    很快。


    爛醉如泥的葉新笙,就被兩個小廝一左一右的架住胳膊,帶到了劉氏的臥室內。


    邱如雪滿臉淚水,連滾帶爬的衝到葉新笙身前:「相公?相公?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出了這麽大的事兒,葉新笙居然還能睡得著?


    劉氏看著葉新笙,氣得渾身青筋暴起,咬牙恨聲的對丫鬟道:「來人,去端幾盆冰水來潑醒他。」


    「……是,夫人。」丫鬟迅速的走了出去。


    片刻後。


    兩個丫鬟手裏端著放了冰的水走了進來。


    「潑醒他。」劉氏厲聲道。


    「是,夫人。」丫鬟緊繃著臉,手有些抖,但還是朝葉新笙走了過去,看著趴在姑爺身上不斷哭泣的二小姐,緊張的提醒道:「二小姐,麻煩請讓開一下。」


    邱如雪此時哪裏聽得進丫鬟的話,滿腦子都是她的夫君,滿腦子都是自欺欺人的無數念頭。


    有句話,叫著——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此時邱如雪便是這種自欺欺人,一直裝睡不願麵對事實的人。


    「拉開她。」劉氏氣得渾身發顫。


    「是。」


    兩個婆子走過去就把邱如雪從葉新笙身上拉開。


    「嘩啦~~~」


    「嘩啦~~~」


    兩盆冰水潑在葉新笙的臉上,透骨的寒意,讓「醉」酒中的葉新笙頓時感到渾身透骨的寒,狠狠打了個寒顫,迷茫的緩緩睜開了眼:「阿嚏~~~阿嚏~~~」


    「相公,相公你終於醒來了。」邱如雪淚眼婆娑的撲進相公懷裏,激動的出聲道。


    葉新笙此時渾身都難受的不行。


    頭痛欲裂且渾身癱軟無力。


    半眯著眼,迷濛的看著周圍,當看到此時所出的屋子乃是嶽母的臥房,以及他此刻渾身濕透的處境時,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心底卻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死死咬住舌尖——疼。


    不是在做夢。


    既然不是在做夢,那麽,他究竟是怎麽從「仙域」迴到邱府?然後又怎麽突然置身於嶽母的臥室裏呢?


    低頭看向滿臉血漬夾雜著淚水,且滿眼驚恐的妻子,又抬眸看向床上嶽母嘴角和胸口沾染的血跡,葉新笙心裏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娘子,究竟,究竟發生何事了?」


    邱如雪一聽相公這話,眼淚越發的不住朝外湧出,雖然她嘴上一個勁兒的說著不信,可她的心裏,終究是害怕的,是懷疑,是擔心的,擔心外麵的留言全都是真的。


    慘白著臉直直看向他,聲音嘶啞而透著無助的祈求:「相公,你,你真的是葉新笙對吧?你不是三河縣言家村的言正軒對不對?對不對?」


    深藏在心底已經四年多的秘密,毫無預兆的被妻子當麵揭穿,當年被質問,葉新笙整個人都懵了。


    目赤欲裂的死死瞪著妻子,那神情,猙獰而令人恐懼。


    邱如雪被這眼神嚇得心肝一顫,下意識的推開了葉新笙。


    劉氏看著葉新笙這表情,心裏什麽都明白了,用手捂住胸口,深吸了好幾口氣後,這才強迫她自己冷靜下來。


    看向屋子裏的眾人厲聲道:「梅香,你即刻去通知人關上邱府的大門,不許任何人進出。」


    「是,夫人。」梅香急忙忙的出去了。


    屋子內,院子裏,全都是嚇得膽戰心驚的下人們。


    劉氏看向眾人:「此時事關重大,若是我們邱府倒了黴,你們作為下人的也落不到好,所以,在我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前,全都給我閉好你們的嘴,懂了嗎?」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滿臉驚恐的忙不迭點頭。


    「現在你們全都出去,把院門關上,沒有我的允許,不可隨意進來。」


    「是,夫,夫人。」


    下人們齊齊應聲後,便顫抖著兩條腿兒出了劉氏的院子,並聽話的關上了大門。


    當整個院子,當這個屋子裏隻剩下他們三人時,劉氏哆嗦著手指向女婿,恨聲道:「我是該叫你葉新笙?還是該言正軒呢?如今,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葉新笙搞不懂,搞不懂為何一夜醒來,嶽母和妻子都已經知道了他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雖然內心惶恐,雖然內心百思不得其解,但心理素質過硬的葉新笙,還是強撐著一臉無辜的看向嶽母和妻子,伸手揉著突突跳疼的太陽穴,神情疲憊而痛苦道:「娘,小婿不知道娘究竟從哪裏聽來的傳言,小婿真的不認識什麽言正軒,而且從我受傷醒來後,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的名字,我的妻子,我的家庭,全都是嶽母給予我的,對於過去的一切,小婿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邱如雪雖然生意上不行,智商不行,但情商卻頗高,一看丈夫剛才那被戳穿秘密後的狠厲神情,心裏什麽都明白了。


    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好似一瞬間被抽去了魂魄似的,低垂著頭木愣愣的看著地麵。


    老天爺,再一次的和她殘忍開了一個玩笑。


    先是奪走了她兒子的命。


    如今……


    連她丈夫的命也要被奪走了。


    不僅如此。


    連同她們祖孫三代的命也要被奪走了。


    邱府,也要就此落敗了。


    她以為她是幸福。


    有著一個百般縱寵她的丈夫,結果到頭來,她卻隻是活在一個懦弱無能的逃兵丈夫,那編造的彌天大謊之下。


    劉氏看著女婿都到了此時,還企圖矇混過去,當即就氣得拿起床邊小凳上的茶盞,狠狠的砸了過去。


    「還裝?你還跟我裝?言正軒,老娘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你以為你剛才掩飾的很好嗎?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裝,你是不是真的想要等官差上門來,把你這個逃兵抓去大牢了,你嘴裏才能有一句實話出來?」


    葉新笙臉色刷一下就白了,身子一個踉蹌,差點就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不能承認……


    堅決不能承認…….


    一旦承認,就意味著他並沒有失憶。


    一旦承認了,逃兵這個罪名將會讓他必死無疑。


    隻要他死扛到底,堅決說自己「失憶」了,一個在戰場上,被敵軍砍傷了腦部,導致腦部受到重創的「失憶」士兵,恰巧被路過的好心人救走,這樣的話,至少還能讓他有一絲生的希望。


    劉氏劇烈的喘息著,好一陣後,這才滿眼厲色的看著葉新笙:「我不管你是真失憶也好?假失憶也好?若還想活命,若還想你的妻女無恙,你就把『失憶』給我裝到底。」


    葉新笙眸子閃了閃,臉色難看直接的緊閉著唇沒說話……


    。。。。。。


    五日後。


    三河縣縣衙。


    當秦熠知在後衙花園的涼亭裏,看到祖父寫給他的信時,整個人的懵了,身子一個踉蹌,渾身虛汗淋漓的靠在了涼亭的柱子上。


    一旁躺椅上的雲祁見好友這般反應,臉色一變,麻溜的起身走到了好友身旁:「這是……這是出什麽事了?」


    難不成,是京城鎮國公府出事了?


    要不然……


    雲祁還真想不出,究竟是何事居然能讓熠知如此備受打擊,如此自亂陣腳。


    秦熠知喉結上下滾動了好一陣後,艱難而嘶啞的擠出幾個字來:「……他,他好像還活著……」


    「誰?」雲祁一臉莫名,眉頭微蹙的不解看著秦熠知:「誰好像還活著?」


    「雲杉放在心底,一直……一直一直都忘不掉的那個人。」


    「……」雲祁怔楞了一瞬,把秦熠知這一句話在腦子裏又過了一遍後,這才終於反應過來,,隨後眸子猛的瞪大,失聲驚唿道:「什麽?你說那短命鬼還活著?


    秦熠知滿臉苦澀,挫敗的點點頭,把手中的信紙遞向了雲祁。


    「……」雲祁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沉默的接過了信紙開始查看。


    秦熠知神情頹然的坐在了石凳上,腦子裏一團亂麻。


    想起和雲杉,在熊熊烈火中那第一次的初見。


    想起和雲杉,因辣椒而引發的誤會,她那怕死而又倔強的樣子。


    想起雲杉在縣衙大堂上,狡黠而巧舌如簧的狀告地痞流氓。


    想起他在後衙,夜裏偷吻她,偷偷爬上她的床,偷偷擁抱她時的竊喜和甜蜜。


    想起和她在山寨時,再次重逢後的激動和擁抱。


    想起她對他說,她和那個前夫感情很好,而且至今心裏都還記掛著早逝的前夫,還要為前夫守孝三年的那一番話。


    他本以為,他給她三年時間去遺忘一個已死之人;他本以為,他再等她三年,三年後,他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可如今……


    那人不僅沒死,居然還好端端的活著。


    若是她一旦知曉了言正軒還活著。


    她…….


    思及此。


    秦熠知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一想起她將要重新迴到言正軒的身邊,一想起她將毫不遲疑的離開他,秦熠知的心裏,就跟無數把利刃在切割一般,喉嚨也梗得很是難受,讓他有種快要窒息了的感覺。


    雲祁迅速看完信,心中已經不那麽驚慌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側頭看向好友,雲祁走過去伸手緊緊攥住秦熠知的肩頭:「別自己嚇自己,也別之自亂了陣腳,這不是還沒確認對方的身份嘛,即便是確認了那人就是言正軒,他自然是要被按照逃兵罪名論處的,下場隻有死路一條,一個死人,不足為懼的。」


    秦熠知垂眸看著地麵,聲音嘶啞而陰沉道:「他死了,她會越發恨我的。」


    祖父信中已經說了,目前正在著手安排,想必過不了多久,那人就會被押送至三河縣,而他作為三河縣的縣令,將會親自接手並調查,一旦確認了那人真是言正軒後,那麽,言正軒就會被他依照逃兵罪名論處。


    言正軒一旦死在了他的手上,憑藉雲杉對言正軒的那一份感情,雲杉不僅得恨他一輩子,而且和他這輩子估計再也沒可能了。


    雲祁聽到秦熠知這話,煩躁的狠狠搓了一把臉。


    娘的~~~


    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


    那言傳根一家子老小,果然都是些內裏藏奸之人,老老小小的一家子人,沒一個省心的,也更一個好東西……


    煩躁的起身在涼亭裏不斷的繞圈子,繞啊繞,足足繞了十多圈後,雲祁突的眸子一亮,激動的走到秦熠知身旁。


    「根據我對雲杉的性格了解,她對感情應該不是那種毫無理智可講的人,雖說她現在心裏還記掛著言正軒,指不定是因為她和言正軒成親太短,壓根就沒來得及好好了解,好好徹底的了解言正軒內裏是個什麽樣的人,而如今…….」


    說到這兒,雲祁頓了一瞬,隨後繼續道:「如今那言正軒,十有八九是在假裝失憶,當了逃兵不說,還為了攀附富貴做了倒插門,如今還娶了另外一個女人,更是和對方一同生兒育女,你認為,雲杉這個對待感情尤為專一的剛烈女人,真的還會一直記掛著言正軒那個小人嗎?」


    秦熠知一臉的不確定,艱難道:「我……我也不敢確定......」


    。。。。。。


    炎熱的夏季。


    高溫的天氣本就令人心生煩悶,再聽到這知了白天夜裏沒完沒了的鳴叫,越發聽得人心煩意燥。


    這幾天,雲杉和兩孩子連同兩狗子的胃口,都不怎麽好,尤其是白天,別說是吃飯了,就是稍微喝幾口溫開水,都能讓人瞬間大汗淋漓。


    隻有早上太陽未出來前,以及太陽落山後的夜裏,才能感到一絲絲的涼意。


    今兒雲杉起的很早,天剛蒙蒙亮,便起床做了加有紅薯葉的稀粥,等到孩子們起床時,稀粥就能涼透了,再配上泡菜罈子裏撈出來的酸豇豆下飯。


    吃過早飯,把雞鴨鵝以及三條豬仔都給餵了後,雲杉便拿出昨天讓秦忠去鎮上買迴來的小麥麵粉,決定今兒弄點爽口的涼皮吃。


    此時。


    太陽才剛出來一會兒,便熱得人稍微一走動,渾身衣服就微微有些汗濕了。


    雲杉提著十斤小麥麵粉,端著兩個木盆,小川手裏提著廚房裏兩個盛水的中號塑料桶,晴空手裏拿著小板凳,母子三人連同兩條狗子,便去了涼爽的屋後。


    「娘,還要多久才會下雨啊?這都持續曬了快十天了沒下雨,人都快要熱死了。」小川用衣袖擦拭著額頭的汗漬,看著萬裏無雲的天空,發愁的問道。


    晴空也忙不迭的點頭:「對呀,娘,什麽時候才會下雨啊?」


    兩條狗子趴在濕潤的泥土上,伸長了舌頭不住的喘氣,也緊緊盯著雲杉。


    雲杉先倒了五斤麵粉在木盆裏,撒上些鹽,然後一手朝木盆裏添水,一手快速的攪拌著麵粉,頭也不抬道:「後天就會下雨,而且一下就是三天,到時候就能涼快些了。」


    晴空和兩條狗子,聽聞後頓時就歡唿起來。


    「耶耶~~~要下雨囉~~~後天就要下雨,就要涼快囉~~~」


    「嗷嗚~~~嗷嗚~~~」雨水總算是快要來了,小蠢貨興奮的揚起脖子朝天狼嚎。


    「汪汪~~~汪汪汪~~~」大黃也興奮得直叫喚。


    小川臉上也帶上了些笑,偷偷瞅了妖怪娘一眼,眸子閃了閃。


    真真是沒有想到,老鼠精俯身的妖怪娘,不僅會變出各種東西來,居然還能預知天氣情況?


    不過轉瞬一想。


    小川也就能理解了,話說,動物對自然災害以及天氣的變化,總是要比人類敏銳得多,這麽一想,也就不那麽奇怪了。


    雲杉添加夠了水,便開始和麵,這才沒揉弄幾下呢,渾身就開始不停的冒汗了。


    麻蛋~~~


    若不是秦忠等人在荒地裏住著,若不是秦熠知暗中的眼線還那麽多,她真想把房間裏自製的吊帶裙拿出來穿。


    這大夏天,哪怕是穿上一身純棉的衣服,可這也架不住四肢被包裹得嚴嚴實實,而且長裙裏麵還要穿上長褲子,長褲子裏麵還要穿上三角褲,這一層層裹著,都快要熱死人了。


    「娘,我們中午,這是要吃手擀麵嗎?」晴空雙手托腮,眼巴巴的看著雲杉好奇的問。


    雲杉搖搖頭:「這天都快要熱死個人了,咱們不吃手擀麵,咱們吃涼……」


    一句話還未說完。


    小蠢貨和大黃,便警惕站了起來,一邊朝著院牆的方向狂吠,一邊苦逼著臉,惱怒的朝著院牆所在的方向衝去。


    「嗷嗚~~~嗷嗚~~~」


    「汪汪汪~~~」


    母子三人齊齊看向院牆的方向,隻是這裏茅屋遮擋著,並不能看到茅屋前方的院牆以及院門處發生了什麽?


    「你們待在這兒,娘去看看。」雲杉對兩孩子吩咐道。


    剛說完。


    母子三人便聽到小蠢貨隻有見到秦熠知才會有的特有「慫慫」叫聲。


    「嗚唔~~~嗷唔~~~」


    雲杉:「……」


    小川:「……」


    晴空這眸子一亮,屁顛屁顛的朝茅屋跑去:「肯定是大鬍子叔叔來了,肯定是他。」


    心情沉重的秦熠知一躍進院牆,便看到晴空小臉通紅,滿臉笑意的朝他飛奔而來。


    「大鬍子叔叔,大鬍子叔叔。」


    秦熠知心底一軟,臉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張開雙手,把小傢夥抱進懷裏顛了癲,隨後接連拋了幾個高高。


    「晴空跑這麽快,是不是想大鬍子叔叔了?」


    「哈哈哈哈~~~~對呀對呀,很想很想大鬍子叔叔,好玩,好玩兒,再拋高一點,我好喜歡拋高高……」


    小川急忙起身:「娘,我去看看,免得妹妹笑太兇,喝了風進去肚子疼。」


    說完,猶如一個小炮仗一般沖了出去。


    聽著女兒歡快的笑聲,聽著兒子懂事的話語,雲杉臉上也露出了笑,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繼續和麵。


    小川看到秦熠知後,頗有禮貌的規規矩矩朝秦熠知拱了拱手:「秦叔叔。」


    「乖~~~」秦熠知朝小川微微頷首。


    乖是個什麽鬼?


    為毛每次他問候,秦熠知都要用這個「乖」字?


    這廝就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噁心他的……


    小川嘴角抽了抽,垂下了眸子,沉默了一瞬,隨後看向妹妹道:「晴空,快下來了,秦叔叔這麽熱的天,長時間的趕路,肯定很累很熱了,別了累著秦叔叔了。」


    晴空一聽,乖巧的點點頭,讓秦熠知把她放下去。


    雙腳剛一落地,便咚咚咚的跑去了廚房,把娘親特地涼在廚房的涼白開,給秦熠知端了一碗過來,看著她那急吼吼的樣子,生怕下一瞬,便踉蹌著連人帶碗的給摔地上了,秦熠知趕緊迎了上去。


    「大鬍子叔叔,快喝,喝了就不口渴了。」


    「……好,謝謝晴空,晴空真懂事,知道心疼大鬍子叔叔。」秦熠知心裏百般不是滋味的蹲下身,就著晴空的小手,一口氣咕咕咕的半碗涼白開全部灌進肚子裏。


    小傢夥現在對他這麽親,若是一旦看到了他們的親生父親,小川和晴空,還會在意他這個大鬍子叔叔嗎?


    一旁的小川看著秦熠知情緒忽的不對勁,有些愣住了。


    走進剛要細看,卻發現秦熠知又恢復了常態,笑嘻嘻的揉了揉晴空的腦袋瓜:「晴空給端的水,就是甜。」


    晴空一聽這誇獎,笑得頓時就見牙不見眼了。


    小川看向秦熠知道:「秦叔叔,娘就在屋後的水井邊。」


    秦熠知點點頭,隨後拉著晴空的手,和小川以及兩條焉嗒嗒的狗子,朝著屋後走去。


    雲杉一看到秦熠知過來了,伸手擦了擦汗,沖秦熠知咧嘴一笑,熱情的朝對方招手:「你來啦,快,快來幫忙,你力氣大。」


    秦熠知看著雲杉臉上這笑,怔怔了一瞬,隨後這才勾唇一笑走了過去,蹲在雲杉的木盆對麵,不解道:「和這麽多麵幹嘛?」


    「今兒你來的可是趕巧了,天氣太熱,我就想著大家都沒胃口,就弄點涼麵,弄點涼皮吃吃。」


    「麵條做好後放涼,那不得坨了嗎?」秦熠知不解道。


    晴空和小川,也好奇的看著雲杉。


    雲杉在另一個盆子裏把剩下五斤麵粉,也開始添水和麵。


    「不會的,會坨那是因為方法不對,麵條煮熟後撈起來,放進涼水裏過一下,涼透了撈出來迅速的拌上芝麻油,或者是煉熟的菜籽油,麵條就不會坨了。」


    吃了這麽多年麵條的秦熠知,從不知道,麵條居然還能有這麽多吃法。


    大熱天的,能吃點涼爽最是再好不過了。


    「娘,涼皮又是什麽東西呀?和麵條一樣嗎?」晴空好奇的瞪大了眼問。


    雲杉搖搖頭,對三人繼續解釋道:「涼皮就是和好的麵團,加上水然後不斷的搓揉,把麵粉裏麵的澱粉給搓揉出來,把含有澱粉的水靜止一個半時辰到兩個時辰,然後把上麵的清水倒掉,留下下麵的澱粉,再把澱粉攪拌均勻,隔水倒進小鍋內蒸熟,就成了涼皮,待涼皮冷了以後,切成手指寬,加上黃瓜絲,豆芽,再拌上辣椒油,加上醋和少許白糖,吃起來又涼又爽口,最適合夏天天熱時吃了。」


    聽雲杉這麽一說,兩個小傢夥外加兩條狗,齊齊眼神灼熱的看著木盆裏的麵團,隻是秦熠知,卻有些心不在焉,雖然手上和麵的動作沒停過,但他那眼神,那表情,都表明了他心裏似乎藏著什麽事兒?


    雲杉基本上還從未看到過秦熠知這樣魂不守舍的狀態。


    難不成?


    是公事上出什麽事兒了?


    雲杉不僅在心裏嘀咕揣測著……


    兩刻鍾後。


    有了秦熠知這個大力士的幫忙,兩個麵團很快就和好了。


    「現在需要洗麵嗎?」


    「暫時不用,放上兩刻鍾,先醒醒麵,等會兒再洗麵。」


    秦熠知雖然不懂,但還是點點頭。


    雲杉感受著這炙熱的天,忽然想起中午吃涼麵,晚上吃涼皮後,怎麽能缺少冰冰涼涼的西瓜來搭配呢!


    於是看向兩個小傢夥道:「娘和你們大鬍子叔叔去地裏一趟,你們乖乖在這裏看好麵團。」


    兩孩子齊齊聽話的點頭。


    秦熠知和雲杉迴到茅屋,各自戴上一頂鬥笠,便朝地裏走去,直到走出茅屋好一段距離後,秦熠知這才後知後覺對雲杉道:「不用提菜籃子嗎?」


    「不用,我們去西瓜地裏,昨天我去地裏查看過,地裏有兩個西瓜,差不多今天或者明天就該徹底成熟了,我們去摘迴來泡在水井裏,等中午和晚上吃完了涼拌的涼麵和涼皮,再吃點冰涼涼的西瓜,那多爽了!」


    「喔,好。」秦熠知點點頭。


    西瓜這個品種,在這個世界可是沒有的,雖然以前秦熠知聽雲杉描述過西瓜是個什麽樣的東西,前些天也在地裏看到過,可卻還從未吃過。


    按理說,此時秦熠知應該是興奮的,是激動的。


    可雲杉看秦熠知這沒什麽興致的迴答,越發肯定秦熠知心裏藏著什麽煩心事兒了,躊躇了片刻,側頭看向秦熠知問:「你是不是遇上什麽煩心事兒了?」


    「……」秦熠知看著雲杉沉默了許久都沒說話。


    雲杉被秦熠知這眼神,看的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難不成……


    是因為她的緣故?


    雲杉有些自作多情的在心裏揣測著。


    秦熠知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次,這才艱難的朝雲杉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來,衣袖下的手緊攥成拳,心口「砰砰砰」的狂跳,比即將要進法場受刑還要來得緊張。


    「……有些事,我想要告訴你,今晚孩子們睡下後,我們談一談吧。」


    看著秦熠知這神情,雲杉的心也揪起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一咬牙點點頭:「好。」


    兩人去西瓜地,雲杉手指彎曲,用指關節敲了敲,貼近了耳朵去傾聽,聽到裏麵傳來沉悶的聲音,雲杉知道,應該是熟得可以吃了,於是摘下兩個。


    一個西瓜約八斤多重,另外一個約十二斤的樣子,兩個大西瓜,被秦熠知兩隻手一左一右的輕飄飄抱著迴到了茅屋。


    秦忠等人本想湊過去和雲杉搭搭話,然後厚著臉皮去討好一塊西瓜嚐嚐。


    結果……


    一看到自家主子那臉上的神情,四人嚇得慫了,隻能眼饞的看著自家主子和夫人,抱著圓滾滾,據說吃起來甜滋滋,汁水且多的西瓜消失他們的視線裏……


    。。。。。。


    夜裏。


    十六的月兒圓又圓。


    明亮且銀白色的月光籠罩著大地,給夜色增添了一分神秘的麵紗,此時的夜裏,已然散去了白日裏那熱浪逼人的炎熱和沉悶,徐徐的微風吹在人身上很是舒坦,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子時三刻。


    雲杉在孩子們熟睡後,換下睡衣,穿上白日裏穿的衣服後,開門走了出去。


    「吱嘎——」


    聽著這開門聲和關門聲,床上的小川刷一下就睜開了。


    門外秦熠知低沉的嗓音傳了進來:「我帶你去山頂看看。」


    「……好,好吧。」雲杉猶豫了一瞬,還是答應了。


    心裏也知道,估計是秦熠知有什麽話不能讓孩子們聽見,而且,也不想去荒地那邊碰上秦忠等人,這才單獨邀請她去山上秘密詳談。


    究竟是談什麽呢?


    弄得如此神秘而謹慎?


    秦熠知攬住雲杉的腰,飛身出了院牆,隨後抱著雲杉,很快便消失在茅屋後方秦十六的視線裏。


    雲杉死死緊閉著唇,生怕因為突來的失重感,而忍不住出聲驚聲尖叫起來。


    兩刻鍾後。


    兩人來到了茅屋後山的山頂上,那是一出樹木稀少的絕壁邊沿。


    秦熠知把雲杉放在了一塊光滑的巨石上,這塊巨石約有七八個平米,就算兩人躺下來了,也足夠寬敞。


    巨石距離懸崖約有三米的距離,雲杉站在這巨石上,藉助明亮的月光眺望遠方,看著山下的河流,稻田,房屋,心情也不僅豁然開朗了起來。


    秦熠知從腰間掏出一個瓷瓶,把裏麵的粉末灑在巨石的周圍。聞到這淡淡的藥香,雲杉不解的看向秦熠知:「你在撒什麽?」


    「驅蟲的藥粉,夜裏蚊蟲多,我擔心會叮咬到你。」


    「……」雲杉心裏頓時就暖暖的。


    看著秦熠知朝他走來,雲杉覺得個男人,真真是個極品。


    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賣得了萌,耍得了酷,而且能文能武,還是個當官的,若是放在前世,就他這樣的優質男人,早就被無數女人搶破頭了。


    也不知為他為啥,居然看上了她這一個寡婦?


    滿臉不解的雲杉,嘴比心快,當即就問道:「我一個寡婦,還生過孩子,話說,我身上究竟有什麽吸引你的地方?身材?長相?性格?氣質?」


    秦熠知一手撐住巨石,翻身便上了巨石,坐在雲杉身旁,兩人肩並著肩,肩頭緊緊靠在一起,目光眺望遠方,由衷而發說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噗通~~~噗通~~~


    雲杉的小心肝,跳得都快要炸裂了,臉頰也滾燙的不行,心裏甜滋滋的,就跟喝了百花蜜似的,一直甜進了四肢百骸。


    秦熠知目光沒什麽焦距的看著前方,聲音有些緊澀的從喉嚨處擠出:「雲杉。」


    「嗯?」雲杉眼含嬌羞而甜蜜的看向秦熠知。


    「我是說假如……假如你最愛的夫君,你心心念念著的夫君背著你納妾了,你當如何?」


    猛不冷丁的聽到秦熠知這麽一說,雲杉頓時便感到渾身透骨的寒。


    難怪……


    難怪他今天一天,都這麽的神情恍惚,這麽的心不在焉,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身為朝廷命官,就算他有決心不納妾,可他家中的長輩,以及上級,難免不會朝他屋子裏塞幾個小妾和通房丫鬟什麽的?


    而且。


    他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一個即將三十而立的男人,不可能還這麽一直單著,一直等她三年。


    思及此。


    鼻頭瞬間就酸澀得很是難受,霎時湧出了熱淚。


    艱難的咽了咽,調整了一下唿吸,盡量不讓聲音泄露她此時心底的虛弱,淡淡道:「假如我的夫君納了小妾,我會選擇和離,選擇退出,選擇結束這一段有著第三人插足的畸形婚事,既然男的做不到從一而終,這樣的渣男,還留著過年不成?」


    秦熠知聞言心中一喜。


    身子因為激動,也有些僵硬而微顫。


    可這反應,卻讓雲杉越發的誤會了,誤會秦熠知便是那個已經納妾了的人,一想到秦熠知居然想要享齊人之福,心裏便難受的不行,也膈應的不行。


    果然……


    知人知麵不知心。


    誰說隻有女人的心才會如同海底針?男人何嚐不是一樣?


    雲杉死死咬住下唇。


    雖然她極力的隱忍著,可她紊亂的唿吸,以及因壓抑哭泣而抽搐的身子,卻還是讓秦熠知感受到了異樣,側頭一看,此時雲杉已然淚流滿臉。


    秦熠知慌了,也終於知曉雲杉這是誤會他了,忙不迭的轉身,雙手按住雲杉的肩頭解釋:「別哭,也別亂想,我剛才說納妾的那個人,並不是我,你別誤會…….」


    雲杉一把揮開秦熠知放在她肩頭的手,含淚的眸子,嘲諷的看著秦熠知,怒極反笑譏諷的反問道:「喔?不是你?若納妾的那個人不是你?那你怎麽會莫名其妙在我麵前,說出這一番試探我的話來?」


    她哭,是因為她在乎他,心裏有他,一想到這,秦熠知心裏便很是開心。


    可一想到她對他的這一點在乎,與她心裏一直記掛著的言正軒比較起來,也許……


    也許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算……


    秦熠知重重的唿出一口濁氣,看向含淚嘲諷望著他的雲杉,聲音嘶啞而艱澀道:「……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誰?」


    「你的前夫言正軒,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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