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許幼怡大叫,音量之大讓她麵前的薑斌皺了皺眉頭,“這不可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薑斌指了指旁邊的桌子,那支黑色的gewehr98正靜靜地躺在那裏,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證物都在這裏了。”他說,“今天早上警局一上班,她就來了。”


    “我要見她。”許幼怡幹脆地說。


    “按照規定是不合適的。”薑斌努力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麵孔,“人剛剛收監,馬上要開始審訊,至少48小時以內都不允許家屬見麵……”


    “家屬不能見麵,但律師可以。”九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們兩個人的身後。


    薑斌神色一凜,他對九爺可是相當熟悉,隻是還在試圖做最後的掙紮:“沒有律師資格證,不能證明她是律師……”


    旁邊的小弟已經把一張蓋著公章的紙拍在他的桌麵上,那上麵的名稱處赫然寫著“許幼怡”三個字。


    薑斌無奈地閉上了嘴,其實他也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許幼怡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了九爺一眼,但此刻已經顧不上細究這些周到得有點過分的準備。


    會客室裏。九爺確實過於周到了,他不知道從哪裏叫來了一個奶媽,此時正替許幼怡抱著嚴莉莉。嚴莉莉倒依然睡得香甜,全然感受不到會客室裏的空氣裏瀰漫著的緊張氣息。


    許幼怡坐在透明隔板的一端,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襟。


    她的腦中閃過了太多思想和情緒,但是那些疑惑、憤懣、委屈、質問在腦中的纏繞,都在嚴微出現的那一刻猛然消散了。她看著嚴微腳步蹣跚著從走廊另一端慢慢走過來——重刑犯不僅帶著手銬,連腳鐐都戴上了。當她在她麵前坐下,隔著那有些模糊的隔板,她依然清晰看到了眼前那木頭眼眶下的陰影,顯然是一晚上都沒有休息,別管她怎麽嚐試維持一副表麵上無謂又裝酷的神情和姿態,都無法掩飾身體與精神的雙重疲憊。


    許幼怡一瞬間完全忘記了那些本來要劈頭蓋臉釋放出的問句,滿腦子隻剩下心疼,隻想把那毛髮蓬亂的腦袋,連同倔強的神情擁在懷裏,告訴她不要逞強了,我來保護你。


    但是她的手下意識伸出去時,觸碰到的卻是冰冷的隔板。


    許幼怡看見嚴微抬起眼睛,神色銳利地掃視了旁邊的九爺和奶媽一眼。許幼怡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嚴微的嘴角泛起一絲欣慰的微笑。她突然明白過來,顯然那呆子對九爺的安排很滿意。可惡,為什麽她不先跟自己商量一下?


    呆子看向自己的時候,臉上露出做錯了事的表情,就像她每次打碎奶瓶時那樣,但嘴上還在逞強:“我沒事。”


    此時再問為什麽已經沒有必要,也得不到結果。許幼怡感到眼眶發熱,隻得抽迴被隔板觸痛的手,拚命按下心頭湧動的情緒,盡量平靜地說:“我會請最好的律師。”


    嚴微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


    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對方,無言。但眼神交匯間,有很多事情已經再清晰不過。許幼怡咬著牙,但依然控製不住,眼淚在眼眶裏逐漸充盈,終於轉不動了,順著臉頰慢慢地流了下來。


    嚴微眉頭皺了起來,許幼怡看見她伸出了手,但是沒有用,她觸不到她,隻能在慢慢地,將手貼在了隔板上。許幼怡抹了一把眼淚,將自己的手也覆上去,隔著那層冰冷的隔板,與嚴微的手緊緊貼在一起。


    嚴微像是憋了半天,總算憋出了一句話:“別哭,妝要花了。”


    許幼怡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隻是眼淚倒流得更兇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差不多平復了情緒,獄警也來催了好幾次,不得不到了分離的時候。


    九爺在一旁道:“也不必如此依依不捨,還有很多見麵的機會。”


    嚴微看了他一眼,對許幼怡說:“你可以信任他。”


    許幼怡的眼神不曾離開過嚴微,她點點頭:“好,你要保重。”


    嚴微直直地看著她,好像要用眼神把她的影像牢牢地刻在心底。“保重。”她的聲音比以往更低沉。


    許幼怡目送著嚴微的身影與獄警一同遠去,消失在走廊盡頭。


    迴程的車上,許幼怡已經從奶媽手中接過孩子。嚴莉莉醒了,但不哭不鬧,隻是看著媽媽,似乎在琢磨她的神情。


    此刻許幼怡的神情已經恢復了麵對外人時一貫的那種冷靜的禮貌,隻是眼皮有點紅腫,還留著一點哭過的痕跡。


    九爺坐在她的旁邊,沉聲道:“我會打點好獄中的人,你不必擔心。”


    許幼怡沒有答話,也沒有道謝,而是冷冰冰地反問:“你與她做了什麽交易?”


    九爺一愣,隨機笑了:“你果然聰明,瞞不過你。”


    許幼怡轉過頭看向九爺,她的眼神犀利而堅定:“你可以不說,但我一定會保護她。”


    九爺道:“你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強迫她,也不曾威脅。”


    許幼怡轉過頭去,二人沒有再說話了。


    迴到家裏,一切如常,隻是少了那塊瘦長的木頭,好像讓房間裏更顯得空蕩蕩的,了無生趣。許幼怡婉言謝絕了九爺想要提供的保姆和奶媽,執意自己生活,但照相館門外還是出現了幾個固守的黑衣人,想來是九爺安排的保鏢。許幼怡自己沖了一瓶奶粉,把嚴莉莉抱在懷裏餵著,眼睛卻看向擺放在桌上的那個花瓶,裏麵有三支白色的玫瑰花。嚴微曾堅持要把花丟掉,說占地方,但她自己一定要留下來,不然這照相館裏布置也太沉悶、太無趣了。但是此刻,那白色看起來如此刺眼,比黑色顯得更加陰暗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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