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不久前濟州發生流民□,數萬餓殍在一自稱天王之賊寇引領下衝入濟州府衙,殺知府,開官倉,據山為王,皇上急怒攻心,因此昏迷數日,醒後精神不濟,一直無法上朝,可是如此?」


    梁伯韜驀然一懍,眯了下眼睛看著對麵須發皆白的老頭,沒想到這鄉野之人對朝廷之事竟如此了解!他是在幫魏貴妃還是柳德妃辦事?又或者隻是單純的見多識廣?


    看到梁伯韜全身的警戒和懷疑,南山隱叟嗬嗬一笑:「世子不必緊張,老朽一介鄉野村夫,不值當世子如此重視!隻是老朽自知你們必有一日會要來找老朽為皇上治病,所以也特地出去打聽了下朝政之事。」


    聽得此話,梁伯韜方才略微放鬆了身子,但臉上仍有疑惑之色。


    「老神醫如何知道我們必會來找你呢?」


    「因為世間本無南山隱叟這個人。」


    「那為何皇上說當年是南山隱叟治好了他的病?」


    「當時老朽無心入太醫院為官,便向皇上請辭,托言雲結廬杭州南山,不理世間雜事,想來是皇上自己給老朽想了這麽一個名字,老朽自己卻是不知的。」


    「老神醫你就是南山隱叟?」梁伯韜和蘇潤璋驚唿起來,看著麵前須發皆白的南山隱叟:「難怪潤璃妹妹醫技近似乎神仙,原來竟得了老神醫的真傳!」


    「世子和蘇少爺過譽了,老朽隻是懸壺濟世,做自己的本分而已,當不得‘老神醫’這三個字。」


    「當得,當得,如何當不得?」梁伯韜滿臉興奮:「老神醫,可否明日與我們一同返京為皇上治病?」


    「太醫院人才濟濟,何必老朽進京?」


    熱氣騰騰的酒菜已經上來,南山隱叟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鱸魚,慢慢品味:「唔,風雅樓這菜做得確實不錯。璃兒,改天叫你那個黛青丫頭來嚐嚐新出的菜,以後師傅就有口福享受這麽美味的菜肴了。」


    蘇潤璋見南山隱叟的全副精力仿佛已經轉到飯菜上麵,輕輕巧巧就迴避了他們談話的中心,趕緊想把話題拉到正題兒上麵來:「老神醫,您這般疼愛潤璃妹妹,這是她的福氣。」


    「是啊,璃兒這丫頭打小就跟著我學醫,人聰明,又孝順,我是心底裏把她當孫女兒看的。」南山隱叟眯縫了眼睛,有滋有味的嚼著清蒸鱸魚,順便把一根魚刺出來擱到旁邊的碟子裏:「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什麽為了蒼生社稷的大道理我也不想聽,可總不能讓你們把我的乖徒弟弄到皇宮那種汙糟的地方去受罪,我就替丫頭去走一趟,但是……」


    看了看梁伯韜,南山隱叟放下了筷子:「你得讓皇後娘娘——那是你姑母?你叫她保證,皇上病好以後可不能讓我進太醫院,我不愛呆到那種地方,被宮裏的娘娘貴人們唿來喝去的,而且去了太醫院,我還不知道有沒有福氣能留這把老骨頭安安穩穩的迴鄉。世子如果能做到,老朽雖不才,卻也願盡力一試,為皇上分憂解難。」


    「一切如老神醫所說便是。」


    梁伯韜和蘇潤璋的臉上都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棘手的事情解決了,飯桌上氣氛就變得輕鬆起來。


    潤璃替師傅布菜,見著他愛吃鱸魚,就夾了塊魚肉,細心的幫他剔去魚刺。


    南山隱叟喝了點酒臉色發紅,在和梁伯韜蘇潤璋說著潤璃小時候的事情:「我剛見到璃兒的時候……呃……連哭的聲音都沒有了……呃……小臉燒的通紅,人……呃……已經沒有知覺。」


    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說話,也虧得那兩個人用心傾聽,否則還真聽不出來他在說什麽。


    「師傅!」潤璃嬌嗔的白了南山隱叟一眼:「你就不會說說別的事情?」


    「呃,徒弟,那你要我說什麽事情?好像現在也就隻有拿你小時候的事情說說了……」南山隱叟打著酒嗝兒,眼睛望向窗戶外的西湖,夜色籠罩的西湖格外幽靜,沒有秦淮河的燈紅酒綠,隻有微風吹拂著柳枝,輕輕的撫摸著風雅樓的牆裙。


    「師傅,你喝醉了!」能感覺到有人的視線灼熱的看著自己,突然想到這個春光明媚的下午,想到了馬背上擁住自己那雙的堅實臂膀,潤璃更是覺得如坐針氈。不行,她不能和梁伯韜扯上任何關係,她想要的生活是那種平平淡淡的,要比現在的蘇知府府上更平靜的家庭生活,她不喜歡宅鬥,不喜歡和別的女人來分享自己的丈夫!


    「好吧,乖徒弟生氣了,師傅不說了,不說了!」南山隱叟哈哈一笑:「璃兒,明天師傅就去京都了,你也該讓師傅過過嘴癮,來給師傅再夾點好吃的菜,這裏麵的菜你都熟悉,揀著好吃的夾!」


    「這才是璃兒的好師傅!」潤璃幫他夾起一塊銀絲八寶鴨:「師傅,你平日裏不是老惦記著風雅樓的銀絲八寶鴨嗎?現在你好好享受吧。」


    「丫頭,師傅今晚吃得太飽了,這八寶鴨都吃不下了。」南山隱叟看著那肥膩膩的鴨肉,愁眉苦臉。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一絲一縷,恆念物力維艱,師傅,好東西可不能就這麽糟蹋了,我喚小二過來,包好拿迴去給師傅當宵夜罷。」


    「行行行,都依你,乖徒弟。」南山隱叟倒也確實有幾分醉意,嘟嘟囔囔的說了幾句,竟然就開始打盹了。


    潤璃看著師傅這副樣子,向對麵的梁伯韜和蘇潤璋拉長了一張臉:「看你們,把師傅灌醉了!你們得幫我把師傅送迴去!」


    梁伯韜也喝了些酒,看著燈下的潤璃,微微偏著頭,圓圓的眼睛瞪著他們,生氣的模樣嬌俏可愛,不由得一時看呆了去。蘇潤璋在旁邊看得分明,心中又好笑又擔憂,清了清嗓子:「潤璃妹妹,這是當然的!」


    梁伯韜打了個手勢,暗雲和暗雨就從外麵走了進來,扶住南山隱叟,幾個人合力把他送迴了濟世堂。


    夜已深,杭州的東大街上已經沒有什麽人在行走。


    轎夫的腳步聲和緩慢的馬蹄聲在這深夜顯得十分的響亮,每一步都那麽厚實而悠遠,在長街上敲響著迴家的節奏,同時也一步一步踩在離人的心上。


    梁伯韜騎著馬慢慢跟在轎子旁邊,看著黛青和蔥翠不時的對著轎子的軟簾說些什麽,於是他一直盼望著轎子裏的潤璃能掀起軟簾,希望能看到她那雙聰慧的大眼睛——可那軟簾始終就沒有掀起來過!而且,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蘇府那黑瓦粉山牆就已經在眼前。


    迴蘇府的路真是太短,短到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


    一腳跨進蘇府,那就意味著他不能再和她多說一句話。


    煙波閣離內院很近,就在二門外麵。


    潤璃走到二門,看門的袁婆子已經笑著迎了過來:「三姑娘可迴來了!老爺剛剛進園子,還問了老婆子三姑娘迴來沒有呢!」


    「父親剛迴來?」潤璃挑了下眉毛:「那我不去母親那邊了,不打擾他們。」


    「三姑娘好些走,仔細著腳下。」袁婆子阿諛的笑著,從二門旁邊那個小房子裏拿出一盞小小的明當瓦燈籠:「蔥翠姑娘,拿著燈在前麵照著些,黛青姑娘扶好你家姑娘了……哎,堂少爺,世子爺,現兒天色已晚,外男不宜進園子裏麵了!」


    蘇府的下人倒是不錯,連個守夜的婆子都那麽忠於職守!梁伯韜心裏讚許,可又卻因為被袁婆子攔阻而感到氣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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