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緩緩走了過來,輕衣緩帶,步履堅定,表情威嚴,赫然是蘇瑾月的師父雲英道姑。


    蘇瑾月驟然看見雲英,心裏像一鍋沸水無法平靜。


    她對雲英的感情很複雜,有畏懼有仰慕有尊敬,更有依戀。既想永遠逃離,又想永遠依賴。


    直到此刻,蘇瑾月才真正覺得怕。


    她是偷偷溜下山的,現在被雲英抓個正著,如何不怕?


    蘇瑾月又滿腹委屈,就像好不容易見到能訴苦的家長一樣,不管不顧的飛奔過去抱住雲英,語聲顫抖,“師父……我錯了,求您責罰。”


    雲英極不耐煩的拉開蘇瑾月,仔仔細細的觀察著她,一張清麗的臉上幾道淚痕,楚楚可憐中還有些英氣的模樣。


    雲英冷聲道:“不肖孽徒,現在才知道錯?你這幅樣子到底是怎麽了,一點女孩子的溫柔可愛都沒有。”


    蘇瑾月低下頭,嘟囔道:“說來話長,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師父,您怎麽也下山來了?”


    雲英的眼珠骨碌碌亂轉,“這個……我這不是來找你麽!趕緊跟我走,這裏不能多待。”


    說完雲英就一把扯住蘇瑾月的胳膊往前帶,蘇瑾月差點驚掉了下巴,“師父……你這麽輕易就饒過了我。”


    雲英哼哼一聲,“要不然呢,砍掉你一雙手?”


    蘇瑾月連忙搖頭,“不不不,我隻是……隻是覺得不可思議。對了師父,你如何知道我被困在這裏?”


    雲英臉色變得極難看,蘇瑾月嚇得抿了抿嘴唇,斷斷續續道:“師父別生氣……別,我不問了。”


    雲英敷衍的嗯了一下,蘇瑾月雖然噤了聲,心裏疑雲頓生,目光在雲英身上轉來轉去,然後目光停在她抓住自己的手。


    蘇瑾月猛地甩開雲英,一掌打在雲英身上,嬌聲叱喝,“什麽人假扮師父!”


    雲英迴身反擊一掌,獰笑道:“好徒兒,乖徒兒,跟我走吧。”


    蘇瑾月聽聲音不對,一把抽出佩劍,雲英身形慢慢虛化成一道影子,“跟他一樣無趣。喂,我說小姑娘,我剛才不是扮得蠻好的嘛,你又從哪裏看出破綻了。”


    蘇瑾月冷冷道:“你扮的師父一點也不像。我師父心性清冷,我就是死在這山洞裏,她也不會趕下山救我。”


    蘇瑾月越說聲音越低,影子趁她心神大亂時,從背後一掌拍下,蘇瑾月身上劇痛,身不由己往前倒。


    卻有一雙手及時抱住了她,蘇瑾月倒在無尤懷中。


    蘇瑾月再也忍不住,一歪頭吐出一大口鮮血。


    影子又飄忽的想離開,無尤指尖纏繞,縛仙索將影子纏了個結實。


    蘇瑾月掀起右邊衣袖,傷口果然惡化的更快,她看著無尤,有些虛弱的笑:“你總不會也是別人假扮的無尤吧?”


    無尤握住她的手放在臉頰,沉聲道:“任何妖魔鬼怪都沒有體溫,你試試看我是不是無尤。”


    影子這時候劇烈掙紮,嘶聲怒吼:“無尤!你放開我!放開我!你燒我洞府,這個仇我還沒有跟你算!”


    無尤眼中的柔情消散,轉過頭一字一頓說道:“你可以放火燒我千萬次。現在,把解藥給我!”


    影子厲聲尖嘯,模糊的看不清身形,惡狠狠道:“你做夢!你有不死之身,她有麽?你死不了,她卻……”


    無尤沒了耐心,兩指點在額前,念了一句什麽,隻見白虎咆哮從遠處奔來。


    無尤指著角落裏的影子,對白虎說道:“它傷了月兒。讓它帶路,我要找到它的本體。”


    白虎看了一眼蘇瑾月,憤怒的大叫一聲,高高躍起,兩隻前爪一下子撲倒了那道虛影,前爪摁住影子,略一用力,影子被虎爪幾乎抓成了碎片,慘叫聲咒罵聲不絕於耳。


    無尤不動聲色將蘇瑾月從地上抱起,蘇瑾月臉色一紅,“我……我可以自己走。”


    無尤卻仿佛沒聽到一般,並不迴答,隻穩穩的抱著她。


    影子就差奄奄一息之前終於迴到了它的本體,原來是一隻成了形的樹精。


    蘇瑾月見它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卻是一截僵死的樹根,驚詫不已,問無尤:“它到底是修煉成人身了麽?怎會這樣?”


    樹精半趴在地上,臉上傷痕累累,一雙眼睛裏全是瘋狂的仇恨,以拳砸地,砰砰作響,絕望而又痛恨的吼道:“我不是樹精!五百年前我也有成仙的機會,可在我最後曆天劫飛升的關頭,同樣修煉的冬淩卻在那時候給了我迎頭痛擊!他奪走了我一半法力,將我定死在這該死的沼澤地!他自己成功飛仙,我卻從此不人不鬼,我離不開這截樹根,也無法修煉,隻好吸食凡人的意識來維持,你們滿意了嗎?五百年了,我一個人困在這裏五百年了!”


    蘇瑾月呆了呆,“冬淩?現在他是神官了嗎?”


    無尤低頭看著她,“冬淩是九重天掌管冬季的神官,卻在一個月前無故失蹤。”


    “哦,”蘇瑾月思索了一番,“怪不得,現在四時節氣亂了,原來如此。”


    影子暴烈的打斷他們的對話,“我這麽淒慘,你們竟然隻關注冬淩!他算哪門子神官!”


    無尤淡淡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就是裴航。”


    這個名字已經被人遺忘了五百年,此時聽來,裴航像被烈焰焚燒一樣痛苦,他的上下牙一直打顫,雙眼布滿了紅血絲,眼神發直,狀若癲狂。


    “不管你有何苦衷,也不能五百年來殘害一批又一批的無辜百姓!”


    鬱壘聲若洪鍾,邊說邊和炎真並肩走進來。


    鬱壘對無尤點了一下頭,“無尤,我們在洞裏發現了不少活人,被他圈養在一起,慘不忍睹。”


    “無辜?”裴航大聲質問,“他們無辜?我又何辜!我就活該被冬淩暗算,是嗎?我不能替我自己討迴一些公道!”


    無尤靜靜說道:“你該去和害你的人拚命,而不是把自己活成這副鬼樣子。”


    “你說的好輕巧啊無尤神君,你們高高在上唿風喚雨,我卻寸步不能動,我該如何報仇!”


    炎真喝道:“所以你就暗殺冬淩,然後栽贓給無尤。”


    裴航哈哈大笑,“暗殺?我若報仇,我會殺得驚天動地,叫天下人都知道你們神官的德性!”


    炎真和無尤對視一眼,“他說的也不無道理,那會是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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