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是藺衡結束年假第一天上早朝的日子。


    由於頭一日夜晚被心上人身體力行的安慰過,國君大人的情緒勉強得到些好轉。


    但好轉歸好轉,這並不妨礙他當眾以泄私憤的方式找禮部尚書的茬兒。


    「周遠,孤昨日在城西街頭遇刺,為何不見你來護駕啊?」


    驀然聽到自個兒名姓,周大人忙拱身出列。


    朝服還是二品文臣的朝服,隻是臉色慘白,滿瞳孔血絲,儼然是一夜未合眼的狼狽模樣。


    「迴、迴陛下的話,臣的小兒昨日無辜遇害,在城南大街遭一幫匪民活活給踩成了肉泥!」


    「臣實在........實在是悲痛難當,失職之罪,還望陛下念在臣年邁喪子的份上,多加寬恕。」


    「噢?」聞聽此話,藺衡佯裝麵露詫異。「你家小兒,昨日無辜遇害?」


    周遠一抹老淚:「謝陛下關懷,聞清那孩子平日是貪玩了些,可一向秉性善良,謙和有禮!不知究竟得罪了什麽大人物,竟在上元節遭人如此迫害!」


    他說到激動處屈膝跪地,一連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


    「臣身為臣子,本應將君王安危置於首要。但臣已年邁,膝下隻此一兒,陛下,請您恕臣此番失職之罪!待臣查清迫害小兒的兇徒,願請老辭官,遷居佛寺為陛下誦經祈福!」


    嘖嘖。


    不愧是文臣。


    一張既告了叼狀又為失職找足藉口的感情牌打得唱作俱佳。


    藺衡麵無表情的看人演戲,等周遠嘡嘡嘡一頓慷慨陳詞完,他接著道:「噢,你家小兒,昨日無辜遇害?」


    眾臣:「..............」怎麽耳朵還不好使了呢。


    周遠此時正沉浸在喪子之痛裏,哪反應得過來藺衡是在變著法兒的譏弄他。


    還以為當國君的那個善心發作,要打聽細節為周聞清主持公道。


    「正是,陛下,昨日傍晚臣受邀到李侍郎府上共度上元佳節,不到戌時便聽家中傳來噩耗。說是聞清在祈願樓前與人起了衝突,不幸遭遇毒殺。」


    「那人身量矮小,膘肥體壯,下手極其兇殘。不僅妒嫉聞清生得俊朗剜去他的雙眼,還煽動匪民對他加以拳腳施暴。」


    「可憐我兒,晌午時還好好的,怎得幾個時辰不見就.............」


    周遠悲從中來,縱橫的老淚那叫一個止也止不住。


    國君大人卻生是給聽笑了。


    身量矮小?


    膘肥體壯?


    妒忌周聞清生得俊朗?


    藺衡:不信謠,不傳謠。


    他當然懂百姓們怕官兵追查兇手給自己帶來麻煩,一心想要迴護所以故意反著說的好意。


    然而周遠歪曲事實,添油加醋的本領著實令人嘆為觀止。


    「那依周卿的想法,倘若抓到行兇者,該當何置啊?」


    周遠見藺衡發問,立即膝行兩步:「迴稟陛下,依臣拙見,此人心性惡毒,膽敢當街殘害朝臣嫡子。理應將其痛打一百大板,再抽筋拔骨,梟下首級掛在城門曝曬千日,以謂我兒在天之靈!」


    好樣的。


    合著這一家老小是荒淫狠厲占了個全。


    獄牢特製的行刑板用鐵皮包裹,重達十幾公斤。莫說一百,就是十棍下去也能叫人皮開肉綻,飽嚐折磨。


    打完還要抽筋拔骨,梟首示眾。


    周大人這番愛子心切,難怪會養出周聞清那種廢物膿包。


    藺衡淺笑:「就依周卿說的辦,來人,請周大人上刑凳。」


    眾臣:「???」


    周遠:「!!!」


    「陛、陛下,您這是何意?!」周遠冷汗猛然濕透後背。「臣並非兇手,豈能...........」


    「豈能冤枉替人受刑,對罷?」


    藺衡補充完他未說出口的話。


    「周卿,你可是要與孤講道理?」


    輕飄飄的一句反問,卻莫名讓人生出膽寒之意。


    是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位高權重者便是天道。


    不公平。


    但很解氣。


    看著周遠嚇得瑟瑟如塞糠的樣子,藺衡不覺心情大好。


    於是愉悅起來的皇帝陛下決定讓他死個明白。


    「周聞清好色成性,屢屢做出強搶民女、草菅人命的勾當。你身為父親,不嚴加管教不說還恣意放任,此罪其一。」


    「昨日不湊巧,他當著孤的麵覬覦南憧國主,孤便一怒之下剜去了他的狗眼。你今日所言字字不敬,句句僭越,此罪其二。」


    「在官言官,太平溪的百姓在你管轄下災害不斷,民不聊生。徇私枉法,藏汙納垢,此罪其三。」


    「孤派人去查探過你近月餘的出行記錄,從稱病不肯上朝起,進出勾欄歌坊五次,為納妾一事痛毆夫人三迴,與戍衛邊境的小舅子陳岸互通書信兩封。於私你不憐髮妻,於公你不忠社稷,此罪其四。」


    「周大人,你現在還覺得自己冤枉嗎?」


    周遠遭接二連三的當頭棒喝砸昏了腦袋,滿臉不忿褪去,就隻剩死氣沉沉的絕望。


    此刻的他宛如茅坑裏的一塊臭石頭。


    昔日的同窗、同僚以及門生,看向他的眼神無不充斥著嫌惡和鄙夷。


    幾個不論明裏或暗裏交好的大臣也生怕被連累,不約而同退後幾步,勢在與其劃清界限。


    事已定局,無需藺衡開口,侍衛早一左一右架著曾經風光無限的禮部尚書拖往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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