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關懷,也就開頭那一句不鹹不淡的問候。剩餘全是在講述他和慕裎相處的怎樣甜蜜,兩人又怎樣的膩歪。


    看得廉溪琢氣不打一處來。


    「窮顯擺什麽,搞得就他一個人有心上人似的。」


    小舅舅低聲怨懟,木棍戳得柴炭堆火星四濺。


    郊外本就寧靜非常,加之寒冬臘月連蟲鳴聲都沒有。他那句自以為悄麽唧兒的話語,紀懷塵卻隻字未落。


    「隅清,你............已有心上人了嗎?」


    廉溪琢側目微怔,旋即笑了笑。「和紀將軍有關係?」


    紀懷塵重重一沉氣,沒像往常那般含混略過,反而端正神色道:「迴答我。」


    「怎麽?將軍要拿兄長的架勢欺負人啦?」


    廉大學士勾唇,雙瞳在炭火的映射下閃出熠熠流光。


    「抱歉,私人問題,本王爺概不作答。」


    「隅清!」


    紀懷塵不由輕喝,喝完也覺察反應似乎有些過於急切。便忙斂下聲勢,轉為無奈輕嘆。


    「父親在世時曾萬般囑託,要我一定要照顧好你。」


    「旁人不識你心性,隻以為廉大學士專好聲色犬馬,但我與你一同長大,深知你稟性本純真善良。」


    「你若有終生相伴之人我自然高興,就怕有人心懷叵測,使計謀誘騙於你。如此恬和美好的翩翩君子,怎堪忍受欺瞞謊言?」


    如果沒記錯,這是大概是近幾年來紀懷塵對他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了。


    廉溪琢垂首淡笑。


    「謊言?兄長又怎知我所遇非良。你不心悅我,並不代表沒人真心愛慕我。」


    「隅清,休要.................」


    「休要混說是罷?!」


    廉溪琢劈聲打斷,一直捏在指尖的紫砂蕉葉壺陡然在掌勁中化為粉碎。


    「紀懷塵,你的兄友弟恭還沒演夠嗎?!」


    他極少有這般聲嘶力竭的失態,長眸銜珠,眼尾泛紅,偏妖嬈的眉眼在怒氣裏顯得格外魅惑。


    廉溪琢麵上仍含著笑,神情不是悽愴,也不屬於悲憫,他搖搖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紀懷塵。


    「你敢說,你對我就半分情愛都沒有?」


    那嗓音裏的細顫分明絞得紀懷塵心頭幾近滴血。


    而向來不忍卒睹生離死別的將軍,在這一刻,卻狠到令人咂舌。


    「是............我於你,始終隻有兄弟情分。」


    廉溪琢神色微僵,笑意在他臉頰緩滯片刻,而後濃成譏誚。


    「十一歲時外人欺負我,你替我報仇,他們笑你上趕著為自家小媳婦兒撐腰。你說沒錯,我是你們紀家的童養媳,長大了要嫁給你的。


    「十五歲你出兵伐叛,得勝歸來那晚慶功宴擺到深夜,你避開眾人溜進寢屋偷偷親了我。」


    「二十歲時你把將軍府的祖傳玉佩贈我當弱冠禮,給我料理家事之權。」


    「每次出征迴來都會給我帶奇珍異寶,為我尋一種釀酒的稀罕藥草不惜徒步兩天兩夜進山,讓山匪發現險些喪命。」


    「紀將軍,可你現在說,你對我隻是兄弟之情?」


    廉溪琢偏頭,目光深如劍刃。


    「我進將軍府有十七個年頭了罷,整整十七年的等待,也捂不熱你的這顆心,是嗎?」


    紀懷塵被問得啞口無言。


    世間愛人的方式千差萬別,有的溫柔、有的熱烈、有的寧願具焚、有的甘願守護。


    但總歸不離其根本。


    想對對方好,想把一切能給的都給到。


    即使表麵遮掩得再平靜,那從心底裏蔓延開來的深情,也會在歲月中露出蛛絲馬跡。


    廉溪琢靜默片刻,抬手草草抹了把臉。


    「挺好,將軍府本王爺住膩了。等迴皇宮,我便請旨上書,求藺衡賜我單獨辟府。」


    「陛下若不肯呢?」紀懷塵攥緊衣擺追問。


    廉大學士冷笑。「我終歸是皇室子弟,如今我想通了,認栽了,不想留在將軍府寄人籬下了,他為何不肯?」


    「可你的名姓......................」


    「不用你提醒我!」


    廉溪琢聲色俱厲,明眸肉眼可見的深紅一層。


    「是,我的名姓是上了你紀氏族譜,這條本該十七年前就消亡的命,是老將軍替我撿迴來的。」


    「我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將軍府的事,你若真介意,大不了,我將命還你。」


    「隅清,你明知我不是這意思.....................」


    「但我是!」廉溪琢抽出軟劍扔在他腳邊。「你還要我怎樣?麵子和你我選擇了後者,結果呢?都是我自作多情,一廂情願。」


    「我喜歡你有錯嗎?光看笑話不盡興,非要這樣折辱我你才開心?」廉溪琢像是難過到極點,氣息淩亂,淚漬滴淌,示意紀懷塵閉嘴的動作無力且落寞。


    「算了,你我..................話盡於此罷。」


    「我不想在你麵前,狼狽到連最後一點尊嚴都不剩。」


    第62章


    在小宅邸共處的第七天,廉溪琢消失了。


    紀懷塵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之前堆放的雜物,和沒來得及組裝的櫥櫃在一夜之間被拾掇好。屋內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廉溪琢的貼身物什半件未留,仿佛這間木屋,從來就隻有紀懷塵一個人一樣。


    紀大將軍在城郊獨住了幾日,早起練習拳腳,午時做飯,傍晚在小院裏遠眺唯一通往城中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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