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輛車,她覺得很熟悉,一時沒有想起來,直到現在,她才記得那就是師雲的車。


    他今天告訴他們,他要辭職了,要離開這個地方,其實都是假的。


    不然他不會帶一瓶酒。


    想起他今天那張如釋重負的臉,唐月內心生出了一股寒意。


    她的大腦變得清晰起來。


    師雲是想自殺!


    他根本就不是要去完成母親生前的願望,根本就不是想去旅遊,他早就已經打算好了,挑好了這個時間,要去陪自己的母親。


    唐月閉了閉眼睛,內心湧出了一股急迫,她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封邪,我們現在去海邊。”


    師雲朝著海邊的方向開車,他很有可能就是想要跳海自殺。


    現在海邊的人非常少,她也不能確認,隻能親自去看看。


    封邪莫名地看她一眼,麵無表情:“怎麽?”


    這個時間點她想要和自己看海?


    他不想看海。


    唐月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她按壓著自己的心髒,全身都出現了不安,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師雲對於她來說,最多也就是一個朋友而已。


    她居然一想到他會死,就會出現恐慌。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鎮定下來:“剛才和我們擦身而過那個車,非常熟悉,好像是師藥師的,我懷疑他今天是想要自殺,我們去海邊看看。”


    “嗬……”


    封邪冷冷一笑,他現在聽到師雲的名字就覺得來氣:“自殺?通往死亡的世界也非常美麗,他既然想死,就讓他去死,你去幹擾做什麽。”


    他踩下了油門,絲毫都不顧及唐月的話。


    唐月的心沉了下去,她咬唇道:“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他一定隻是哪裏沒有想開,我要去救他。”


    她並非什麽聖母,可內心就是告訴她,師雲是不一樣的,這不僅僅是他幫助了望月齋,也不僅僅是因為他和母親的關係。


    她的想法其實也和師雲一樣,她也很喜歡師雲,這是一種來自基因的選擇,她天生就對他有好感。


    “我是什麽人?唐月,你可不要忘記了,是你主動說你喜歡我,怎麽?現在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後,你就不想堅持了?”


    封邪的眼中閃過冷意,窗外的寒風蕩起他的發絲,他的表情竟然很冷酷:“我警告過你,你要是敢半途而廢,我會讓你後悔終身。”


    她剛才的語氣已經涉及了對他的不滿。


    這還是這麽久來,唐月第一次對自己這麽說話。


    唐月輕輕唿出了一口氣,她轉頭看著封邪,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剛才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這不是什麽好征兆。


    車子不僅沒有迴頭,反而還在往前行駛,那速度很快,就像去賽車一般。


    唐月眨了眨眼睛,眼神逐漸柔和了下來,眸子清透動人,似含著光又似含著水:“我很擔心師藥師,我怕晚一步,就沒有辦法救他了。”


    “封邪,對不起,我剛才的語氣是有些急了,可我不是針對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柔美軟和:“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那畢竟是一條命,我無法看到他出任何事,你一定會理解我現在的心情。”


    封邪斜著眼睨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皺眉道:“你為了這麽一個老男人敢頂撞我,還要我理解你?”


    他看起來就這麽像大冤種是嗎?


    唐月這麽在意其他男人,他難道還要接受?


    男人勾了勾唇,眼中露出殘忍的笑容:“你最好慶幸他死了,不然……”


    後麵的話,封邪沒有說出來,可唐月的心卻顫了一下。


    封邪處事一向殘忍,他要真想對師雲做什麽,那麽師雲根本逃不掉。


    她不能連累師雲。


    思及此,唐月不敢把實話說出來,她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軟聲解釋:“我想救他,不是為他,而是為你。”


    封邪看了一眼她的手,眼眸暗沉,車速倒是放慢了。


    唐月說:“師藥師這次是望月齋的功臣,正是因為有她,才能這麽快把清和丸給製作出來,你也能打一場這麽漂亮的翻身仗。”


    “如果我們這次救了他,他肯定會感激我們,從而留下,你本就管理者藥業公司,有他的幫忙,要方便許多。”


    她放緩了聲音,將邏輯說清楚,字字句句好像都是為了封邪著想。


    車子停了下來,封邪直勾勾地盯著她,語氣中聽不出喜怒:“你說的都是真的?”


    唐月對師雲的態度不對,他雖不怎麽相信唐月的話,可也能夠信三分的。


    “對,你是我主要考慮的因素。”


    唐月斬釘截鐵地說道,頓了一下,她又道:“還有一個原因則是我母親深愛過師藥師,我希望他能夠好好說著。”


    說謊的境界是半真半假,唐月說完這句話時,差點自己都相信了這個想法。


    封邪見她臉表情清正,沒有任何心虛,她要救師雲,卻對師雲沒有夾雜個人私人感情。


    下一秒,他掉轉了頭,直接向海邊駛去。


    海邊。


    這個時候附近的人很少,可還是有一些人,偌大的海域看上去一望無際。


    唐月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渾身都有些僵硬。


    “海城的大海……”


    她喃喃道,開始在周圍尋找著人。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海城人,她不是第一次來大海了,可以前是為了旅遊散心,內心都很愉悅。


    今天卻是來尋找師雲的,她害怕師雲想不開,準備自殺。


    封邪跟在她後麵,他身材高大,雙手抄在褲兜裏,臉色陰沉,即便麵容英俊,也根本就沒有人敢過來招惹他們。


    不遠處,有十幾個人圍在一起,還有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


    這很不對勁。


    安靜的大海旁為什麽會出現在這麽多人,他們似乎還在談論著什麽?


    唐月趕緊走了上去,眼中罕見露出了濃烈的擔憂。


    “就是這裏,我剛看到有人開著一輛黑色的汽車就衝了進去,估計是酒駕吧,車一下子就沉入了海底。”


    一個年輕女人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剛才真是嚇死我了,那車開得歪歪斜斜的,一看司機的狀態就不太正常。”


    “我猜測他就是準備自殺,他把車開到海邊的時候,還踩了油門,看起來就是早有預謀。”


    唐月聽到他們的談話後,隻覺得一盆冰水潑到了腦袋上,她問道:“請問,這裏發生了什麽?”


    “有人開著一輛車駛進海裏麵,就是那兒!”有人指了指海水,毫不吝嗇把看到的事情分享了出來。


    唐月的唇瓣輕啟:“是一輛黑色的奔馳嗎?”


    那個女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點頭:“是啊,你也看到了?”


    唐月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起來。


    師雲那輛車就是黑色的奔馳,事情怎麽會這麽巧?


    那個人大概率就是他了。


    她往前走去,想要把事情問得更詳細。


    封邪沒動,他沉著臉看著麵前的女人,有些煩躁地捏了一根煙,點燃,徐徐煙霧被海風給吹亂了。


    他的心也有些亂。


    這個女人不說來看師雲也是為了他嗎?她的主要目的是想讓師雲幫他工作,結果呢?他帶她過來後,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師雲身上。


    哪裏還能看到他。


    突然。


    唐月像是看到了什麽,有些激動地對著警察說道:“我看到了,他還活著!”


    眾人的目光朝著海邊看了過去,唐月也趕緊跑了過去。


    果然,在偌大的海水裏,有個人正在拚命地掙紮著,猶由於距離太遠,根本就看不清楚,可唐月卻認為那個人就是師雲。


    她的第六感是這麽告訴她的。


    該死,還活著……


    封邪麵色難看,他走到了海邊,眯眼看著大海,果然,師雲正在掙紮著,他看起來很難過,嘴裏也還在唿救。


    嘖……


    既然決定要自殺,那就死得幹淨利落一點,為什麽又後悔了。


    有會遊水的人跳下去救他,過了很久,師雲終於被救了上來,他整個人已經昏迷了過去,渾身都濕透了。


    他直接開著車進去,而且還提前辭職了,分明就是已經把事情安排好了,他是真的準備要自殺,不讓任何人知道。


    可是為什麽。


    太陽出來了,唐月卻覺得很冷。


    師雲躺在地上,他靜靜閉著眼睛,就像是沒有了唿吸。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很新的衣服,唐月記得她還誇過他很精神,原來他穿這件衣服,隻是為了自己的死亡。


    警察按壓著他的胸口,對他進行著搶救。


    唐月靜靜地看著,突然覺得世界安靜了下來,隻有她的心跳跳得很快。


    終於。


    師雲睜開了眼睛,他咳嗽了幾聲,把嘴裏麵的海水都吐了出來,模樣很狼狽。


    唐月這才走到他的身邊,她看著師雲,俯下了頭,長發也跟著傾瀉了下來:“師藥師,你醒了,這次醒了,你一定要想開一點,好好生活。”


    “這個世界還有很多有趣的東西,是值得人留戀的。”


    不要死……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師雲雖然醒了,但臉上卻有些呆,他靜靜地看著天空,一言不發。


    警察問他的話,他也始終不說話,就像是失了魂一樣。


    唐月按住裙子緩緩地蹲了下來,她看著師雲喊了一聲:“師藥師。”


    師雲轉過了頭,隻是那雙眼睛卻是空洞的。


    這一瞬,她的心又悸動了起來:“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這次既然醒過來了,那就要好好生活,等你好了,繼續來望月齋工作吧。”


    “我活不了的。”師雲的聲音沙啞至極。


    明明還是豔陽天,她卻覺得非常冷,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剛開口就消散在了空氣中:“你說什麽?”


    “我來之前就喝了藥,兌在了酒水裏麵喝的,我本來想跳進海水裏麵,不讓任何人找到我的屍體,但是臨死前,我看到了你母親。”


    他說話的聲音中居然帶著溫柔:“她讓我不要跳海,如果我死在海裏是無法看到他的,所以我就拚命遊了上來。”


    抑鬱症。


    自殺傾向。


    她記得之前丁福就告訴過她,師雲以前的情緒就很不對勁,他很有可能患有心理疾病。


    可師雲這段時間簡直太正常了,他把自己偽裝地無懈可擊,絲毫讓人看不出來他的情緒已經崩潰。


    他那麽愛母親,也許每次和她提起母親的時候都是一種痛苦吧。


    一束太陽光照射在唐月的眼睛,讓她幾乎睜不開來,她的聲音帶著微微哽咽:“你喝了什麽藥?”


    師雲微笑:“312除草劑。”


    轟隆一聲,唐月隻覺得腦子裏麵都炸開了,這是一種農藥,被稱為死亡殺手,隻需要一小滴就能毒死一頭成年大象。


    服用這種藥的人基本上也是救不迴來的。


    “快,快把他送到醫院裏搶救。”


    唐月大聲道,臉上徹底慌了。


    如果師雲隻是其他原因,她本來還可以救他的,可是他服用了致死的藥,她要救他,就是從死神手裏麵搶人。


    她沒有辦法。


    “封邪,快送他去醫院。”


    現在不能再等救護車了,封邪的車性能好,他開車快,他能夠以最快速度把人送過去。


    封邪看著地上的師雲,沒有任何動作,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同情,而是一派冷漠。


    這個女人終於想起他了,卻是把他當成了司機。


    “你開車的技術很好,你幫我把他送到最近的醫院搶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唐月仰著頭說道。


    封邪眯了眯眼,他問:“你喝了多少除草劑。”


    師雲沒有一絲隱瞞:“喝了半瓶。”


    半瓶……


    這個劑量,可以毒素海城所有的人。


    這話一出,唐月的臉上閃過不可思議,封邪去沒有任何意外,他淡漠道:“不用去了,沒救了。”


    就算是隻服用過一毫升的患者都很難搶救過來,醫學上也就隻有一個幸運兒,那個人最後成為了植物人,一輩子都沒有醒過來。


    “可是總要試試的,能夠拖到什麽時候就到什麽時候。”


    唐月低眉說道,心中全都是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還要追溯到她父母死的時候,那時候,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她卻還要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


    原來到了最後,她還是什麽都留不住。


    父母是這樣,師雲也是這樣……


    她稍微在乎一點的人,都會離她而去。


    唐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察覺到封邪的目光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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