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庭茫然道:“我騙你什麽了?”


    是誰在去年生辰的時候說的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的!


    趙夜闌氣得捶了他半天,然後把人攆出去:“滾出去,我要沐浴。”


    燕明庭感受到他久違的脾氣發作,竟覺得有些開心,站在門外傻樂了半天。等上床後,又有些擔心對方身體吃不消,所以就抱著人乖乖睡覺。


    誰知道趙夜闌卻問道:“你是不行了嗎?”


    “啊?”


    趙夜闌翻身坐在他身上,彎下腰去,舔了幾口:“這不是挺行的嗎?”


    燕明庭目露震驚,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起伏的身影,再難抑製,與他又搖搖晃晃了起來。


    後半夜,趙夜闌沒有半點疲軟的意思,攀在他的肩上,冷豔地笑了笑,低語道:“燕芳禮,我們幹脆就這樣死在床上算了。”


    燕明庭被他挑得發了狠,兩人在床榻上抵死纏綿。


    翌日,燕明庭一起來,趙夜闌就立馬坐了起來,問道:“你要去哪?”


    “大軍迴來了,我得去城門外與他們匯合,皇上會率領朝臣們來迎接,反正你們翰林院不用來,你就再睡會吧。”燕明庭給他掖好被子。


    “不行,我也要去。”趙夜闌可不能錯過這種時候,他站起來,“給我更衣。”


    燕明庭先是欣賞了一眼他身上的斑駁痕跡,才給他穿上衣服,指腹在脖子上摸索片刻:“完了,這裏也有印子,你的脂膏呢?”


    “不管了,走吧。”趙夜闌拉著他就往外麵走去。


    隻是兩人得暫時分開,趙夜闌往宮裏走去,跟上君臣的隊伍,前往城門口迎接。


    禁軍在道路兩旁把守,浩浩蕩蕩的隊伍吸引了百姓們駐足觀看,所有人都在等待大軍京城,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趙夜闌跟著趙暄一起上了城門,看見十萬大軍整整齊齊地墜在無盡的道路上,曙光升起,燕明庭英姿颯爽地坐在馬背上。


    “開城門,迎將士。”趙暄道。


    城門打開,燕明庭身後跟著一群精神煥發的副將,再往後就是士兵們,百姓們歡唿雀躍地喊著燕明庭。


    燕明庭等趙暄等人下城牆後,帶著副將們走上前複命,趙暄讚賞他們英勇無畏,下令犒賞三軍。


    就在眾人注意力都被吸引時,忽然人群中有數十人一齊射箭,直衝趙暄。


    “小心!”燕明庭率先反應過來,拔劍攔截了最近的一根箭,“有刺客!”


    頃刻間街道上亂成一片,百姓們失聲尖叫,害怕得四處亂竄。副將們立即將皇上和臣子們護起來,應付著這突如其來的暗箭。


    禁軍一邊疏散百姓,一邊找出這些刺客。


    燕明庭將趙夜闌交給何翠章後,就躍出來擊殺刺客,不消片刻便殺了十來人。


    他有種直覺,這些人是趙旭安排的。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迴過頭朝趙暄那邊看去,就見一個人打扮成西域人的模樣,蒙著麵巾,鬼鬼祟祟地靠過去了。


    他眼神一暗,將刺客屍體上的弓箭撿起來,對準了那人,眼裏充斥著無盡的恨意,將箭射了出去。


    “唔!……”趙旭剛握緊手裏的刀,馬上就要靠近趙暄了,忽然心髒一痛,他低頭看了看胸口上流出來的鮮血,茫然地迴過頭,隨後膝蓋無力地跪了下去。


    周圍的人這才發現他的身份,趙暄怒道:“果然是你!”


    燕明庭三兩步走到趙旭麵前,看著他下跪的姿勢,一腳將他踹到,提起手裏的劍,正要再給他致命一擊,卻被趙夜闌攔住了。


    “等等!”趙夜闌一把衝到他麵前,揪住趙旭的衣領,逼問道,“你給老將軍下的毒,解藥在哪裏?!”


    趙旭一張口,嘴裏就是鮮血湧了出來。


    “夢亭……”燕明庭緩緩看向趙夜闌,神色訝然,“你都知道了?”


    然而趙夜闌壓根沒空迴答,他一直在逼問趙旭:“你說話啊!解藥在哪裏!你信不信我把你活剮了?你快說話!”


    趙旭吐出一口血,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看來他也走上了他爹的命運。解藥……我也沒有啊哈哈哈,解藥隻有八公主才有,是不是被他殺了?這就是命啊!”


    趙夜闌麵無表情地鬆開手,看向燕明庭:“殺了他吧。”


    燕明庭提起劍,終於手刃了自己的殺父仇人,鮮血濺到了他的手上。


    “別沾上他的髒血。”趙夜闌拿出帕子,給他擦手。


    “快來人護送陛下迴宮!”高公公尖聲喊道。


    最近的十幾個禁軍都上前來護著趙暄迴去,與趙夜闌擦肩而過時,他忽然聞見了一股淡淡的香氣。


    趙夜闌倏地怔住。


    “怎麽了?”燕明庭問道。


    “不對,不對……”趙夜闌皺起眉,“趙旭一直藏在京中,無論是我們,還是皇上都沒有找到他,那他是躲在哪裏的?”


    燕明庭一愣,這才開始迴想這個問題,然而下一刻就聽趙夜闌臉色蒼白地說:“紅袖樓,他躲在了紅袖樓!”


    紅袖樓有暗道,外人壓根查不到,他自己派人搜索的時候也自動忽略了這個地方。


    “還有過年,宵禁管得嚴,八公主和男人私會,所有男人都在家裏呆著,隻有一個地方是開著門的。”


    “紅袖樓。”燕明庭道。


    再一想到剛才那股熟悉的香氣,趙夜闌臉上出現一絲慌亂:“快!顧嫋嫋很可能混在那幾個禁軍裏麵,快去製止她!”


    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一聲尖叫:“陛下!快來人呐,陛下遇刺了!”


    燕明庭立馬趕過去。


    趙夜闌拖著緩慢的步子,往那邊亂作一團的人群中走去,臨近前卻又不敢上前去查看,直到擋在前麵的人散開,他看見了顧嫋嫋。


    打扮成禁軍模樣的顧嫋嫋已經被控製了起來,麵前無數把刀劍對準了她。


    她也看見了趙夜闌,扔掉手上那把沾著鮮血的刀,嘴角一彎,臉頰邊沾著一塊血跡,露出個妖冶的笑容:“你來了,我給你留了些最好的香料和茶葉,你記得去拿。”


    第87章


    地牢裏永遠都是陰暗潮濕的,空氣中帶著一股腐爛汙臭的味道,無論來多少次,都讓趙夜闌眉頭緊皺。


    他緩步來到最裏麵的牢房,聽見了低低沉沉的童謠,是京城裏的孩子小時候都會哼唱的:“月兒彎,月兒彎,是阿娘的臂彎……”


    裏麵的人雙手雙腳都被重重的鐐銬拷著,聽見動靜,抬起頭來,見到是他,歎了口氣:“你說你去年為什麽不按照計劃離開京城呢?你若是走了,今日咱們也不用在這裏見麵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趙夜闌問道。


    顧嫋嫋扯了下嘴角。


    “我把京城每一個角落都翻遍了,獨獨沒有懷疑到你身上來。”趙夜闌沉聲道。


    顧嫋嫋站起來,緩慢地走到門邊,鐐銬拖在地上的聲音很是沉悶繁重。


    兩人隔著一道牢門,對視半晌,顧嫋嫋開口問道:“他死了嗎?”


    “整個太醫院的人都在搶救,還在昏迷中,但情況稍有好轉,就等他醒過來了。”趙夜闌道。


    刺殺當天,驚動了京城所有人,趙暄送迴宮時,已是昏迷不醒,太醫院的人進進出出正正忙碌了三天,才將人從鬼門關拉了迴來,隻是人還一直沒有醒,日夜都有人守著。


    孫暮芸在見到趙暄的傷勢後,悲痛交加,一時沒控製住情緒,腹痛難忍,提前誕下一名皇子。幸運的是母子平安,但也需要太醫照料,皇宮現在可謂是忙得團團轉。


    “啊……居然還沒死,是我挑的位子不對嗎?我明明對準的是心髒啊。”顧嫋嫋無奈地笑了笑,“看來真是命大啊。”


    “顧嫋嫋。”趙夜闌咬著牙喊了她一聲,“你到底為何要這麽做?你就不怕死嗎?”


    “死?”顧嫋嫋肩膀一顫,笑出了聲,“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了,我隻怕死之前,沒有拉上幾個墊背的。不過也好,趙旭先我一步到黃泉路,也值了。”


    趙夜闌聞言皺起了眉:“你和他不是一夥的?”


    “是,也不是。”顧嫋嫋嘴角含著一抹笑,“年前我聽聞南疆的公主想要嫁給燕明庭,想幫你查查她的底細,誰知道竟然查出些有意思的東西來,她和大皇子還有過私情。”


    “所以你就幫他們私會?”


    “不錯,我假意要幫他奪迴皇位,給他傳遞兩國消息,他個傻子就信了。不信也得信,因為京城裏沒有任何人願意幫他。”顧嫋嫋輕蔑地笑了笑,“去別宮帶走他的人早就被燕明庭的手下們殺了,是我派人去將他救迴紅袖樓的。”


    “你根本不是要幫他奪位,否則也不會讓他大庭廣眾之下去做刺殺的事。”


    “我當然不會幫他個狗東西,我不過是時不時在他耳邊提醒一句皇上可能要出宮。他在暗道裏呆久了,腦子就會糊塗,一心隻想一件事,那就是殺了趙暄取而代之。”顧嫋嫋道。


    “可是他失敗了,卻給了你得手的機會。”


    “對,他不過就是個跳梁小醜而已,先讓他出去蹦躂兩下,等所有人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後,我才有機會。”顧嫋嫋笑了笑,“要等趙暄出宮一趟不容易啊,我原以為這計劃還要等上許久呢。”


    “所以你的目的是要他們兄弟相殘?”趙夜闌問。


    顧嫋嫋揚起下頜,淡然道:“不錯,我要趙家人不得好死,父子相殘、兄弟相殘,不覺得很有意思麽?”


    趙夜闌猜測是與童年經曆有關,道:“當年那些事,是先帝做的,與趙暄無關,而且他也算間接幫我們報了仇,如今社稷也安穩了下來……”


    “與他無關?”顧嫋嫋忽地大笑起來,笑得有些聲嘶力竭,手緊緊抓在柱子上,青筋突起,咬牙切齒地問道,“那當年那些事,與我有關嗎?與你有關嗎?為什麽殺我們的時候,就是誅九族,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輪到他們這群殺人兇手,就要分相不相關了?”


    趙夜闌安靜地看著她,以前也曾在她眼裏看到恨意,他以為隻是對方藏不住,沒想到卻是有如此深重的恨。


    “顧嫋嫋,你這是在拿命相抵。”


    “別叫我顧嫋嫋。”


    趙夜闌一怔。


    “顧嫋嫋早就死在劊子手的刀下了,我姓蔣。”


    趙夜闌神色駭然,當年與安慶侯一案牽扯的人中,姓蔣的隻有一家人,那就是安慶侯。


    “你是……”


    “我是我爹最小的嫡女。”顧嫋嫋久違地迴憶起了往事,“我自幼讀書習字,先生是當朝太傅,我以前的學識可不比那個尹平綠差,若是再多學上幾年,說不定還得是個女狀元呢。我爹教我習武,說女兒家要有點護身的本領,若是能保家衛國那就更好了。可惜我才學會如何拿劍,就沒人再教我了。”


    “趙夜闌,你隻是親眼看著你爹娘死去,就忍辱負重這麽多年。那我呢?我全府上下幾百餘人悉數死於刀下,你看過真正的血流成河嗎?尚在繈褓中的弟弟甚至還不會說話,就被人扔進了井裏,他又與這件事有何關係?不分長幼,無論疏近,但凡和我們家沾點關係的共計兩萬餘人,死的死,傷的傷,就連你們這種清清白白的人家都被卷進來,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你讓我如何放下?”


    “我放不下啊……”顧嫋嫋泣不成聲道。


    趙夜闌神色悲愴,久久沒能迴過神。


    他一直沒有懷疑到顧嫋嫋的頭上,就是因為兩人經曆過同樣慘痛的事,無需多言便能理解對方的苦痛。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顧嫋嫋的定力,隱忍這麽多年,居然瞞得滴水不漏,連他都未曾察覺身份有異。


    但大抵也隻有他,能明白顧嫋嫋的選擇,換作是以前的他,多半也會這樣孤注一擲。


    他將帕子遞進去,顧嫋嫋接過去,手卻被銬住,笑得比哭還難看;“你幫我擦一下吧。”


    趙夜闌緩慢地給她擦著臉,顧嫋嫋仰著頭,道:“其實剛開始被關進大牢的時候,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可是每次看見你吧,我就覺得還能再堅持堅持,你都沒有去尋死覓活的,我為什麽要先這麽去做呢?”


    趙夜闌道:“你的家人肯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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