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手下人正在備馬和幹糧呢。”燕明庭止好血,將他按在凳子上,拿起一條新的幹帕子給他擦頭發,說道,“我給你這邊留了一點人,你這幾日千萬要注意安全。”


    趙夜闌:“渠州那邊地勢險惡,那些土匪們至今還未除盡,就是利用這地形因素,你莫要大意。”


    “我知道,我會帶上這兩個賊人做誘餌,左冉也會隨我一同前去,她對渠州一帶的地形很熟。”


    “那個尹平綠也跟你一起?”


    “她不去了,我們是去抓土匪的,帶上她不方便。而且你不是在查淮州官員的情況嗎?我已經和她聊過了,她願意留下來幫助你。”


    “她還挺聽你的話,看來關係匪淺啊。”趙夜闌意味不明道。


    “你少誣賴我名聲,她那是為了幫助自己脫困,若是不能徹底脫離尹家,就無法解開這個宿命,她遲早還是會被抓迴去,淪為尹知府手上攀龍附會的工具。”


    趙夜闌長長地歎了口氣。


    燕明庭又說:“你的身份估計也瞞不了多久,此處可不像京城到處都有你的人,行事謹慎小心些。”


    兩人互相交代一番,頭發也快幹了,趙夜闌躺到床上,見他還沒有動身的意思,道:“還不走?”


    “你怎麽盡催我?”燕明庭不高興地在床邊坐下,“這麽想讓我滾蛋啊?”


    “可不。”


    燕明庭一噎:“你好狠的心!”


    趙夜闌輕聲笑了笑,然後拍拍旁邊的位子:“躺會吧。”


    燕明庭受寵若驚地看了他一眼,喜上眉梢,二話不說就剝了外衣躺在旁邊,雙手似乎不知該往哪兒放似的,先是緊緊貼著大腿外側,隨後又交疊放在胸口。


    趙夜闌餘光瞥見他這副模樣,便側過身,撐著腦袋,光明正大地盯著他的窘態。


    燕明庭:“……”


    此時氛圍好得很,總覺得應該要做點什麽才行,燕明庭緩緩看向趙夜闌,咧嘴一笑:“你還不打算睡嗎?”


    趙夜闌挑了挑眉,視線在他臉龐上流連,緩緩啟唇:“不睡。”


    “那不如我們……來更深入地了解一下對方吧?”燕明庭咽了咽口水,建議道。


    趙夜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怎麽深入了解?”


    燕明庭耳朵一癢,問出了憋在心裏許久的話:“你能跟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嗎?”


    趙夜闌麵容一頓。


    燕明庭等了片刻,莫名覺得氛圍被打破了,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被踹下床了。


    自從確認心意後,他就越發想要了解對方更多一點,明明以前見過麵,卻沒有產生過多的交集,沒能參與對方的過去,讓他有些悵然。


    他的心態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轉變,一開始不願意主動去調查,是怕趙夜闌受傷。可現在,趙夜闌他眼中已經徹底成為自己的另一半,所以理所應當會想知道對方更多的往事,哪怕是傷痛也會一起承擔。


    即使可能會帶著一些慘痛的過往,可是這些往事就像是膿液,擠出來的時候固然會很痛,可是這樣才更有利於痊愈啊。


    “我錯了,以後不問你就是了。”燕明庭爬起來,坐在床榻前,認錯倒是很快,委屈巴巴地伸出手,“你打我吧。”


    趙夜闌坐起來,一隻腳踩到他肩膀上,捏著他的下巴,低頭看著他的眼睛,不動聲色地問:“這就是你說的深入了解?”


    “你若是不想讓我了解也沒關係。”燕明庭道。


    趙夜闌蹬了蹬他肩膀:“你還是睡地上吧,涼快。”


    燕明庭自知有錯,苦哈哈地去鋪床,經過桌邊時,目光卻不小心停留在銅鏡上了。


    鏡子正好對著床榻上的人,青絲鋪在枕邊,袖中兩隻藕臂枕著腦袋,慵懶地用腳去勾被子,半天也沒能勾過來。


    燕明庭轉身去幫他蓋被子,沉默不語地低頭看他。


    “……”趙夜闌凝視著他,“你又流鼻血了。”


    燕明庭立即捂住鼻子,拿起帕子擦了起來:“這天氣真是要命嗬,嗬嗬嗬嗬……”


    這時,外麵吹了聲口哨,是左冉在喊他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得走了。”燕明庭穿好衣服,最後看了他一眼,輕聲走到門外。


    趙夜闌聽見關門的聲音,撇撇嘴,起身去鎖門。


    誰知剛走幾步,門就突然被推開,燕明庭火急火燎地又衝了進來,似乎是沒料到他會起來一樣,在他麵前急停了下來。


    兩人麵麵相覷,趙夜闌看了眼門口,正欲說話,忽然間燕明庭捧住了他的雙頰,唿吸急促。


    趙夜闌:“?”


    “我會想你的。”燕明庭說完,就在他額頭上重重地親了一口,又怕挨打,親完就就轉身跑了。


    趙夜闌原地愣了片刻,鎖好門後,才摸摸額頭,嘀咕道:“木頭。”


    第55章


    清晨,趙夜闌梳洗完畢,李遇程就來房中喊他用早飯,賊眉鼠眼地瞅了他好幾眼。


    “鬼鬼祟祟的,看什麽呢?”趙夜闌漠然道。


    “燕明庭呢?”李遇程四處看了看。


    “找他做什麽?”


    “我怕又看到不該看的場麵了。”李遇程捂住臉說。


    趙夜闌斜了他一眼,昨晚燕明庭去而複返時,沒來得及關門,他瞥見了門口李遇程一閃而過的身影,還沒來得及說話呢,額頭就被燕明庭給親了一下,隨後也懶得管李遇程心裏是個什麽想法了。


    “你們倆……”李遇程組織了一下語言,小心翼翼地問道,“在一起了?”


    趙夜闌不鹹不淡地迴答:“托皇上的福,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在一起了。”


    “哎呀,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在一起……”李遇程摳摳腦袋,對了對兩根拇指,暗示道,“就是心意相通的那種……”


    趙夜闌目光幽幽:“你問這個做什麽?”


    “就是有點好奇……”李遇程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一開始他就覺得這兩人關係不簡單,可能是朋友或者知己,可是沒想到竟然會是男女關係的那種。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的姐姐,悵然若失地看著趙夜闌:“實不相瞞,其實我這些時日已經把燕明庭當做姐夫看了。”


    趙夜闌眼睛一閃,銳利地看向他,他馬上補充道:“不過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成我真正的姐夫,所以我還順便把你當做我姐了!”


    “去你的。”趙夜闌一巴掌糊他腦門上,厲聲道,“吃飯去。”


    吃飯的時候,李遇程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趙夜闌淡淡道:“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李遇程立即收迴目光,腦袋卻偏了過去,悄聲問道:“你們昨晚親了嗎?”


    趙夜闌動作一頓。


    “我昨晚聽了半天,都沒聽到什麽動靜,燕明庭是不是不行……唔唔唔……”李遇程嘴裏被塞了包子,見趙夜闌起身上樓,這才馬上跟上去,順口把包子給吃了。


    兩人剛走到二樓,恰巧碰見剛打開門的尹平綠。


    尹平綠換了身幹淨的衣裳,不過依然是男人裝扮。她點頭致意,李遇程卻以為是燕明庭的手下,跟趙夜闌說了聲去程家後就離開了。


    趙夜闌看了眼臉色黝黑的尹平綠,低聲道:“你的手太白了。”


    尹平綠低頭一看,臉色一紅,轉身進屋繼續去給手也抹黑,然後才假意端著點心去了趙夜闌的房間。


    “你當真願意幫我調查尹知府的事?”趙夜闌坐在桌邊,直奔主題。


    “嗯。”尹平綠放下點心,在對麵坐著,不卑不亢道,“他於我已無恩情,倘若他真的做了對不起百姓和朝廷的事,我願意背負罵名,親手將他送上刑場。”


    “可是你是尹家人,會受到牽連,你不怕嗎?”趙夜闌問。


    尹平綠搖頭:“我現在活著,與死了又有什麽兩樣?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會被人抓迴去,然後嫁給素昧平生的人,終其一生也隻能囚在別人的鳥籠中。高興了給你賞點吃的,不高興了就打你罵你冷落你,沒有自我,不得自由。”


    她的眉眼生得柔和,有著江南女子的溫婉,柔情似水,可是眼神裏透著堅定,興許這水不是江南纏綿的細水,而是可以決斷河堤的黃河水。


    趙夜闌審視著她,而後將他來江南的來龍去脈告知對方。


    尹平綠聽罷,皺起了眉,道:“鄺勝我不了解,我早幾年前就逃出淮州了。至於我爹,他雖然唯利是圖,卻隻能想到結姻親這種法子來,絕不敢做這麽膽大包天的事來。”


    “正因為他四處籠絡人脈,說不準就有人利用他的名義去辦事。”


    尹平綠點點頭:“就比如我的三姐夫,是個知縣,與我三姐的關係並不好,整日裏拈花惹草,卻與我爹很親密。”


    “你把你那幾個姐夫的情況都與我說一說。”


    有了尹平綠這個了解內情的人幫忙,省去了很多打探消息的功夫,一個上午過去,趙夜闌幾乎已經掌握了尹知府的人脈網。不細查不知道,尹知府竟然靠著姻親關係,與這一帶的官員或多或少的有聯係。而用同樣手段的,顯然也不隻他一人,其中不少人是親上加親。大家都在一個網裏,擁有了共同的利益,便會自動形成官官相護的局麵。


    難怪年年進京述職,都沒有江南官員匯報過任何不利狀況呢。


    尹平綠當年逃出淮州也是九死一生,之後一直隱姓埋名,就是怕被江南的人有所察覺,這些官員沆瀣一氣,互相包庇,壓根難以逃出他們的五指山。


    “大人,你打算如何處理?”尹平綠問道。


    “等燕明庭的好消息。”趙夜闌微微一笑,“讓他先打開切入口。”


    幾日後,燕明庭抓到土匪團的所有首領,並順勢查出江南巡撫勾結土匪劫走部分災銀的消息不脛而走,驚動了整個江南地區。


    “消息可靠嗎?”尹知府慌張地問傳話的人。


    “嗯,巡撫已經在扣去京城的路上了!”下人迴道,“本來巡撫都已經將這群土匪抓起來,準備滅口的,誰知道燕明庭突然帶著人去接手了,還特意嚴加審問災銀的事,就給暴露了……”


    “糊塗啊!”尹知府重重地拍打著椅子,這巡撫是他的大女婿,這些年混得如日中天,隻比他小上六歲,便坐上了巡撫之位,“快快召集其他人,我們得商量個法子才行啊!”


    不僅尹府,其他不少官員都一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開始緊急商議對應之策。


    客棧裏也在對此事議論紛紛,四處都是討論的聲音。


    趙夜闌正和尹平綠閑散地下著棋,李遇程在一旁抓耳撓腮地看賬本。


    李遇程此行也不全然是陪趙夜闌辦事的,他將燕明庭的建議聽進去了,既然文不成武不就,那就仰仗著自己的優勢去經商吧。因此來江南也是為了向舅舅討討生意經,李津羽自然是支持的,難得他有件正事想做。


    “我方才看見幾個姐夫從樓下經過,都去尹府了。”尹平綠低聲道。


    “嗯。”


    “用將軍去做這破局的棋子,實在是妙。”尹平綠淡淡一笑。


    隻有燕明庭有這樣的權力。而燕明庭表麵是去將土匪一網打盡,卻打了個巡撫措手不及,等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以雷霆萬鈞之勢將人送往朝廷處理,省去了在江南審訊與調查的時日,其他人就是想救人無計可施,更不可能找到人去從燕家軍裏劫走人。


    “渠州那些土匪應該早就被巡撫收押了,隻是沒想到淮州這兩個人沒有按計劃迴渠州去落網,反而陰差陽錯被我們先抓到了。”趙夜闌說。


    這時,有信使進了客棧,喊道:“敢問付謙是哪位?”


    “是我。”趙夜闌探出個頭,那信使跑上樓將信遞給他。


    他拆開來看,裏麵滾落出一根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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