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夜闌猝不及防轉迴身,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麽,就眼前一黑,結結實實地撞上了寬闊有力的胸膛。


    淡淡的清香味縈繞在身前,燕明庭低頭去看,恰巧撞上趙夜闌抬起頭來,那如同淬了冷光的眸子狠狠地剜了自己一眼。


    燕明庭有一瞬間忘了要說什麽,隻覺得有趣,便笑了兩聲。


    “放開。”趙夜闌憤然甩開他的手,下意識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刀。


    “那什麽……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去後院瞧瞧?這屋裏全是刀啊棍的,不小心傷到就不好了。”燕明庭說。


    趙夜闌審視他半晌,才錯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帶路!”


    燕明庭鬆了口氣,偷偷給覃管家囑咐:“這屋以後千萬別讓他進去。”


    一方麵確實是怕刀槍無眼傷到人,另一方麵,擔心趙夜闌萬一興致來了,要來這裏燃些熏香,這些寶貝們被熏得香噴噴,他還活不活了?


    將軍府多年來都是人丁凋零,這情況趙夜闌是知道的,所以方才下令好好改動一番,可來到後院後,他還是低估了將軍府的情況。


    隻見後院特地辟出來了一塊地,四周用籬笆圍起來,裏麵圈著一群雞,雄雞精神抖擻地頂著雞冠在圈裏溜達,母雞來迴覓食,窩裏還有兩隻正在孵蛋。


    專門負責養雞的丫鬟熟練地跑去過,從窩裏撿起兩枚蛋,揣在懷裏。


    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農莊呢,趙夜闌看著嘰嘰喳喳的地方,指著雞圈難以置信地問:“你竟然在府裏養這些東西?”


    “嗯。”燕明庭絲毫不覺得奇怪,還興致勃勃地引他去後麵的小魚塘,“你再看看這些。”


    趙夜闌扶額。


    達官顯貴多講究得很,會在院子裏修建小橋流水的景觀,既美觀別致,又有風水一說。將軍府可倒好,小橋流水是有了,裏麵的遊魚卻不是常見的用作觀賞的紅黃鯉魚,而是一群諸如鱸魚、皖魚這類常食用的魚,隱藏在水底,偶爾才浮出水麵。


    “你在府裏養這些做什麽?”


    “不覺得很有活力嗎?”燕明庭得意地挑了下眉,伸手指了指雞圈和魚塘,驕傲的神情仿佛在說這是他打下的江山似的,“誰說我將軍府死氣沉沉的,你瞧瞧,多熱鬧。”


    “別人一般都不說將軍府死氣沉沉。”趙夜闌對上燕明庭追問的眼神,緩緩道,“都是說你克星而已,連狗都克死了。”


    燕明庭摸摸下巴,琢磨道:“想不到他們知道得還挺多,這些活物多半也快要被我克死了。”


    很快,趙夜闌就知道他說的“克死”是什麽意思了。


    桌上的食物都是剛端出來的,冒著熱氣,清蒸鱸魚,水煮魚片,剁椒魚頭,酸辣雞雜,參雞湯……還有幾道配菜,幾乎把雞和魚利用到了極致。


    “……你就是這麽克死它們的?”趙夜闌問。


    “我這是送它們早去投胎,放心,我為它們念了往生咒,來世應該不會再墮入畜生道了。”燕明庭夾起一片魚肉,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


    這些都是自家廚子做的拿手菜,看相自然是比不上趙夜闌吃過的珍饈,但經過這一上午的折騰,胃口已經打開,淺嚐幾口,味道尚可,不慌不忙地吃完一頓,還算滿意。


    但若要他天天吃這些,那是不可能的。


    經過這幾個時辰的了解,趙夜闌和燕明庭的生活習性可以說天壤之別。


    一個奢靡好排場,一個簡樸圖方便。


    要想和諧相處,那就得彼此做出讓步。但趙夜闌,他並不想和諧相處,更不可能讓步。


    “你若能改,那是最好。若是不能,咱倆就分房,後院不是還有那麽多屋子嗎?你帶著你的人去和你的雞魚一起過吧。”趙夜闌道。


    “不是,你讓我改,好歹也說說清楚到底改哪些吧?”燕明庭不明所以。


    “首先,你外出迴府,得先淨手,尤其是去完校場迴來,一身臭味。”趙夜闌厭煩道。


    一旁的小高老實巴交地補充道:“大人喜香,我們身上都要香噴噴的。”


    這話落在覃管家耳朵裏,橫豎不是滋味——將軍習武之人,帶點汗味怎麽了!那是威風凜凜的男兒雄風!不像某些人,一身脂粉香氣,還引以為傲。


    他哼了一聲,不料被其他人聽見,趙夜闌斜了他一眼:“覃管家似乎有話要說?”


    覃管家一驚,低頭認慫:“老奴無話可說。”


    “還有其他的嗎?”燕明庭詢問。


    趙夜闌:“還有,下人太少,飯菜太硬,桌椅太舊,衣櫃太小,床板太硬,雞圈太臭……暫時就想到這些,先統統換掉。”


    燕明庭沉吟思索,覃管家先急了:“將軍,不要答應啊,咱可受不了這委屈!”


    趙夜闌優哉遊哉地把玩著腰間的玉佩,晶瑩剔透的玉在指間穿梭,他微微一笑:“既然受不了,那便分開過吧,賬房也分開,趙府歸趙府,將軍府歸將軍府,咱們互不幹擾,就當友鄰,如何?”


    覃管家覺得這個提議非常好!


    雖然京城裏沒有聽聞哪對新婚夫妻在成婚第二天就分房,但將軍這是特殊情況,兩個大男人,分了房才好睡嘛,寬敞!


    覃管家悄咪咪給燕明庭使眼色,誰知燕明庭卻語出驚人道:“可以,這些我都改,你想換的東西也馬上安排給你重新換上。”


    趙夜闌一頓,抬眼看著他:“當真?”


    “嗯。”


    “你為何答應得如此爽快?”趙夜闌狐疑道。


    “沒什麽,就是不想和你分房罷了。”燕明庭坐在椅子上,舒適地伸了下懶腰,“難得娶了這麽個美人,怎麽能把你冷落呢?”


    明知他是故意這麽說,好激怒自己,趙夜闌還是禁不住生氣,神色幾變,倏地一笑,按捺住眉間的怒氣,起身走到他麵前,挑起他的下巴,嗬氣如蘭:“將軍說的可是真話?”


    燕明庭好笑地握住他的手指,靜待他的反應:“是。”


    眼前人腦袋一偏,湊到他的耳邊,輕微勾唇:“我這香囊裏不僅有香,還有毒,就看你有沒有本事還能偷香了。”


    溫熱的氣息深一下淺一下落在燕明庭的肌膚上,激起一層薄薄的戰栗,這和帶兵打仗時的振奮與憂懼不同,是來自另一人的唿吸,便輕易讓他僵硬如此,是從未有過的未知的新奇體驗。


    “唰”地一聲,佩劍露出一點利光,鋒利無比,燕明庭低聲笑問:“不知是你的毒見效快,還是我的劍更快?”


    四目相對,對峙良久。


    然而局外人卻沒有聽到他們嘀咕了些什麽,更沒有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下人們隻看到這兩位主子前一刻還在鬧分房,轉瞬就說上了情話,然後頭挨著頭去說悄悄話,臉上還都帶著笑,實在令人震驚。


    “趙大人,有人求見!”


    守門的話音剛落,門口就多出來一個身影,遠遠就看見可怕的趙夜闌,撐著燕明庭的椅子,低頭似要強吻燕將軍,被這一幕嚇得直接在門口絆了一跤。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燕將軍你被調戲的好慘呐!


    第9章


    來人正是吏部左侍郎陳昊義,自從尚書餘鈞良在獄中死去後,他就有些急不可耐了。


    當職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晉升機會,按理來說這空缺理應他勝任,可是皇上遲遲沒有下達調令,讓他寢食難安,唯恐出了什麽岔子,於是便想到來趙夜闌這裏吹吹風。


    上迴去拜訪趙府,得到肯定的迴答,他迴去興奮了沒幾天,卻發現趙夜闌一直忙於婚事,壓根沒空理會他的事。又聽聞那幾日去趙府拜訪的同僚都快把門檻踏破了,他又心慌了起來,並不隻是他想要這個大好的機會。


    於是趁今日又備上了大禮,以賀喜新婚為由登門拜訪。


    “恭喜燕將軍,賀喜趙大人啊,看到您二位如此恩愛,真乃幸事啊。”陳昊義從容不迫地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拎好手裏的東西,笑著走進了大堂。


    隻可惜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趙夜闌冷峻地瞥他一眼,直起身迴到自己的座椅上,也沒再給燕明庭一個眼神。


    燕明庭笑了笑,大方道:“你是……”


    “我乃吏部左侍郎,陳昊義。”陳昊義畢恭畢敬地道出自己的名諱,並不覺得唐突,誰讓這位將軍剛迴京不久呢,朝堂上一大半人都不認得,也是正常。


    “你來做什麽?”燕明庭問得直接,陳昊義猶猶豫豫地看了趙夜闌一眼,燕明庭了然道,“看來不是找我的,那你們先聊,我出去一趟。”


    說罷,他便提起佩劍,瀟瀟灑灑的獨自離開,和趙夜闌出行時大張旗鼓的場麵截然不同。


    趙夜闌目送他離開,才屏退下人,問道:“說吧,什麽事?”


    陳昊義又將來意說明了一番,離開前,小心翼翼地將紙皮包住的一點零嘴交給他,暗中從袖中取出一張房契,壓低聲音道:“這是我城北的一處宅子,大人若是喜歡的話,拿去當個閑宅都行。”


    趙夜闌似笑非笑:“陳大人這就見外了,我說過了,這事最後做主的是皇上,可不是我一兩句就能說動的。”


    “趙大人謙虛了,這樣吧,您隻需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這宅子便是您的。”陳昊義衝他挑挑眉,篤定他隻要肯在皇上耳邊吹吹風,別為其他人助力就行,再加上自己的資曆,這個位子就是唾手可得的。


    “如此……難為你三番兩次來拜訪,那趙某就卻之不恭了。”趙夜闌將房契接過來,如沐春風地目送他離開,左右無事,便讓小高收拾收拾,去城北看一看這宅子。


    難得這兩日都是晴天,溫度也有上升的趨勢,轎子裏還是燃了一炷安神香。


    小高在他腿上放塊薄毯,掀開簾子,看了眼外麵的天氣,喜道:“快點暖和起來吧,這樣大人身體就會好起來了。”


    趙夜闌閉目養神道:“哪那麽容易好。”


    “大人今天情況就好了一些,一上午就隻咳了十三次。”小高道,“是不是因為和將軍去操練了的緣故?”


    “不是。”趙夜闌搖頭,他寧願相信是天氣的緣故。


    “說到將軍,我覺得他是個好人。他早上遇見我,還特地問了我的名字,聽覃管家說,將軍知道府裏每個下人的名字。”小高說。


    “這就是好人了?”趙夜闌扯了扯嘴角,“那你說,我是不是好人?”


    “你當然是了!”


    趙夜闌看向外麵,有百姓看過來,認識他的人都嚇得後退幾步,生怕衝撞到他被捉去大牢。


    “你看,沒有人覺得我是好人,所以你的判斷有誤。”趙夜闌笑說。


    “那是他們有眼無珠。”小高給他捶腿,“像你這樣殺人還替人收屍的好人可不多了。”


    趙夜闌悶聲笑了笑,似乎戳中了他的笑神經,止不住地放聲笑了出來。


    “是何事讓夫人如此高興?”窗外忽然冒出燕明庭的臉龐。


    笑聲戛然而止,趙夜闌看向陰魂不散的人:“你怎麽在這?”


    “出來辦點事,隔著老遠就聞到夫人的味了,特地來看看,果真是你。”燕明庭跟著轎子走了幾步,隨後喊了一聲停,徑自入了轎。


    “誰允許你上來的?”趙夜闌不悅道。


    “那就有勞夫人高抬貴手,讓我借坐一下吧,讓我也嚐嚐這轎子舒服的滋味。”燕明庭雙手環胸,背靠著轎子,發出滿足的喟歎,“喲,還有吃的。”


    眼見著他要拿碟子裏的梅子,趙夜闌伸手拍開他的手:“髒手不許動我的東西。”


    “忒講究。”燕明庭嘖了兩聲,收迴手,往窗外看了眼路線,詢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趙夜闌反問:“你要去哪?”


    “我左右無事,可以陪你到處走走。”燕明庭優哉遊哉道,順手把佩劍抱在懷裏。


    趙夜闌盯著那把劍看了半晌,聽見外麵響起一陣陣尖叫聲,看了一眼,喊道:“停轎。”


    三人站在一家店門前,一個男人被幾個彪形大漢扔了出來,正好滾到他們麵前。


    男人痛哭流淚地順勢抓住趙夜闌下擺,抬起頭瞧見是個文文弱弱的公子哥,求助道:“幫幫我,借我一百兩,我等會贏了就還你一百兩!不,我還你一千兩!”


    趙夜闌看著自己的衣服被他一雙髒手揉皺,抬腳踩在他臉上:“鬆手,區區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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