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老人的墓地周圍挖了個土坑,把咪可草草埋了進去。


    雷雨中,少年麻木地揮動著鏟子,一下下刨著泥濘的地麵。


    雨水從他的臉龐滑落,他此刻心中想的是什麽呢?


    張三不知道,但他知道,少年的內心一定無比痛苦。


    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安慰的話,但是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真的有資格站在這樣一個角度,以這樣一個身份,什麽也沒有經曆過就對席納貝克說出一些同情的話嗎?他真的理解少年的心情嗎?他又說什麽好呢?


    於是張三緊緊摟住少年的肩,大力地拍著,希望這樣能夠消解他的痛苦,以男人之間的方式,給他力量,給他安慰。


    “謝謝……但,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少年在雨中靜靜佇立,張三明白,他是在與最後的家人告別,希望以此延長最後相見的時光。


    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麵,他需要時間與空間告別,去肆意宣泄自己的情感。


    “希望你能夠振作起來。”


    張三拍了少年的肩膀最後一下,然後轉身迴到了屋內。


    雨,下得更大了。


    雷聲之中,似乎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啜泣聲。


    也許是他的錯覺吧,張三想。


    張三脫下雨衣,放在爐子邊上烤,然後在椅子上坐著,陷入了沉思。


    生離死別嗎?他遲早也要經曆的。


    他迄今為止經曆過的,不過是與敵人的生離死別。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這是克拉婆婆和蹦蹦花教給他的。


    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他所熟悉的人、至親的人離他而去,他又該如何?他與席納貝克的心情又會有什麽兩樣?都是少年人!


    是,他是穿越者。可他在這個小隊中哭過笑過,早就已經成為了這裏的一員。就算他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是在那未知的使命完成之前,他就是兇良兇影,就是一個渴求著冒險的少年。


    他明白,既然踏上了旅行,就必須承擔死亡的風險,也必須有著失去一切、經曆生死離別的心理準備。


    冒險是有風險的,他們不是富人,不是觀光團。但他們是偉大的開拓者、實踐者,他們是強大魔物、惡劣環境的征服者,他們是旅途新鮮見聞的記錄者、傳播者。


    可是,他不夠強大。


    所有人都在等他,等他成長,但那不知是否危急緊迫的使命是否能夠等他?那強大到足以殺死他們的敵人是否願意等他?等他能夠拯救世界再興風作浪?


    不現實。


    他,保護不了大家。


    他,害怕失去大家。


    可又怎麽可能在一瞬之間變得強大?


    他,心亂如麻。


    就在張三心神不寧之際,一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響起。


    奇怪,這麽晚了,是誰呢?


    張三從椅子上起來,向門口走去。


    先替席納貝克問問是誰再說吧。


    “誰呀?”


    “席納貝克,開門啊,我是奶奶。”


    “轟隆!”


    雷聲乍起,電光閃爍,張三汗毛聳立。


    那一下雷電,他透過窗子看到了門口未知生物的影子。


    亡者……亡者的身子,趴在了地上,好像……在窺視屋子裏的人!


    “席納貝克!快迴來!有怪物!”


    張三頓時嚇得頭皮發麻,對著屋後大喊道!


    “發生什麽事了?”席納貝克聞聲趕來。


    “你,你自己看吧……”張三顫抖著指著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稍顯急促了起來。


    “開門啊,是我,我是奶奶啊!席納貝克,你已經忘了奶奶了嗎?”


    門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仿佛石頭劃過玻璃一樣。


    “奶……奶?”


    少年眼睛裏頓時有了光,趴在門上,卻略顯猶豫。


    “可是,奶奶不是已經……”


    “席納貝克,你不記得我了嗎?是奶奶啊!”


    門外的怪物聽到了熟悉之人的聲音,頓時興奮了起來,拍門的聲音變得更加大力,語氣中也帶了假惺惺的哭腔。


    “奶奶好痛苦啊!奶奶想迴家,想和最親愛的孫子在一起。席納貝克,開門呐,讓奶奶好好看看你的臉,奶奶好想你啊!”


    “不可能!”少年不住搖頭,眼神中充滿了掙紮。


    雖然語氣強硬,但是張三看出,他也許已經信了幾分。


    於是他稍稍向前,想在第一時間阻止少年開門。


    “奶奶已經死了!你到底是誰?”


    “死了?怎麽會呢?”門外的怪物故作驚訝。


    “我去年去了阿爾卡鎮,剛剛迴來,怎麽會死呢?”


    “不要騙我了!”少年不斷搖著頭,臉上充滿了痛苦的神色。


    “卡爾醫生說,我的奶奶已經死了!”


    “哦……”


    門外的怪物似乎在思索,沉默了一會,接著說道:


    “你說的應該是來做客的霍爾斯太太吧?也許她被卡爾醫生當成了我?畢竟,卡爾醫生也不知道我的樣貌。所以,我親愛的席納貝克,我沒有死,我真的是你的奶奶。”


    “奶奶,”少年的眼眶頓時紅了,語氣中帶著哭腔,“我好想你,我還以為你死了!”


    “別哭了,親愛的孫子,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麵前嗎?所以快開門吧,讓我好好看看你的臉蛋,這麽久沒見,是不是變樣了?一定長成了帥小夥了吧?讓奶奶進去,奶奶跟你好好敘敘舊,順便……給你屋中的朋友接風洗塵,你說,好不好呀?”


    “嗯!”


    少年眼含淚光,不住點頭。


    “奶奶,你等著,我這就給你開門!”


    他的手順勢就要擰開門把手。


    “唿,唿,唿……”


    不知道是不是張三的錯覺,門外的怪物好像在輕輕喘著粗氣,又好像……在陰謀得逞一般地笑?


    “奶奶?你剛剛……是在笑嗎?”


    少年疑惑地問。


    “啊……對,一想到能跟我最親愛的席納貝克見麵,我的心裏就止不住的高興,笑容就止不住了!”


    門外的怪物陰惻惻地說道。


    少年點了點頭,沒有多心,就要擰開門把手。


    危急關頭,張三一把把席納貝克從門上拉了迴來。


    席納貝克迴頭,困惑地看著張三,想要掙脫他的束縛:“你幹什麽?放開我,我要見我的奶奶!”


    “你傻了嗎?”


    張三的手卻更緊了,少年吃痛,怒喝道:“你有病吧?放開我!”


    “你還不明白嗎?你聽了剛剛門外怪物說的話還不明白嗎?很明顯,它根本不是你的奶奶,是怪物!你的奶奶……在你的房子後邊埋著,不是嗎?!”


    “我不信!”少年不斷想要掙脫,眼神故作堅定,似乎想要遮掩隱藏在眼睛深處的痛苦。


    “我親愛的席納貝克,發生什麽事了?你的客人不聽話嗎?快開門,奶奶幫你教訓他!”


    門外的怪物仿佛聽到了什麽奇怪的聲音,問道。


    “不是的,奶奶,應該是你聽錯了吧,也許是雨聲。”


    少年眉頭緊皺,使勁掙脫了張三的手,向門口跑去。


    “奶奶,我馬上給你開門!”


    正當席納貝克將手放在門把手上,想要給門外怪物開門時,一道驚雷劃過,照亮了整個屋子。透過窗子,席納貝克看到了門外“奶奶”的影子。


    “這,這,這!!!”


    席納貝克像被燙傷了似的,把手從門把手上縮迴來,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不住地搖頭,眼裏充滿了驚恐的神色,手指顫抖著指著門口。


    “不,不, 不……你根本不是我奶奶!”


    “你到底是誰?!”


    “……快開門!”


    門口的怪物終於失去了耐心,不再迴答,而是用喑啞的聲音嘶吼道,大力地撞著門。


    “怎麽辦?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進來的。”張三轉過頭看向席納貝克,麵色凝重地說道。


    “怎麽辦……”席納貝克失神地坐在地上喃喃道,然後站起身,“隻能逃跑了!”


    “跑?跑到哪裏去?”


    “教會是最安全的!跟著我!”少年這才從久久的失神中迴過神來。


    二人剛從後門逃出,就聽“嘭!”的一聲,二人轉頭看去,木門碎片遍地。


    “轟隆!”


    又一道雷電閃過,二人看清了“奶奶”的真容。


    “奶奶”被雷電燒焦的皮膚似乎散發著焦糊味,麵容已經黢黑難認,整個身子也以反人類的程度扭曲著爬行。


    看到了二人的身影,“奶奶”臉上僅存的肌肉動了動,似乎在冷笑,聲帶發出了詭異的震動。


    “乖孫子,跑什麽?來跟奶奶好好敘敘舊……在地獄中!”


    怪物麵目一下子猙獰了起來,詭異地叫著,朝著兩人飛快爬來。


    “臥槽!”張三嚇得脫口而出。


    “跑!”少年一把拉住張三,轉身就跑!


    “嘿嘿嘿嘿!”


    怪物怪笑著飛速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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