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規悶悶不樂迴到家中,連書包都沒有放下,就“躺屍”在沙發上。


    這一躺,就躺到了陳家父母下班迴來。


    陳爸爸和陳媽媽一進門,幫傭阿姨就指了指沙發:“子規從放學迴來就躺到現在,讓他到房間的炕上躺著也不聽,水也不喝。”


    幫傭阿姨沒辦法,隻能拿條毯子給他蓋上。


    陳爸爸和陳媽媽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擔憂。


    陳媽媽坐到陳子規邊上去,溫柔地看著兒子:“阿規怎麽了?今天在學校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陳子規失焦的眼神,聽到媽媽的聲音後才開始聚焦:“媽媽,你迴來了啊。”


    溫柔的陳媽媽牽過陳子規微涼的手,哈了口氣,輕輕揉搓:“迴來了,起來吃飯吧,阿規覺得有哪裏不舒服嗎?”


    “吃飯?”陳子規剛才還古井無波的眸子,聽到這兩個字後,如同注入了溪水般流動了起來,“對,吃飯,塵塵約了我明天一起吃飯,明天能見,明天能見……”


    陳媽媽暗中鬆了口氣,沒事了就好,沒事就好,不是犯病就好。


    這年頭,國內還沒有專門設立關注兒童心靈健康的學科,陳子規在國外的時候就被診斷出精神方麵問題,用現代科學的語言來說,有點近似於孤獨症的傾向。


    他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甚至更久不跟任何人交流,隻專注於做自己的事。


    那時候陳爸爸和陳媽媽行動受限,工作都十分忙碌,忽略了兒子的成長,等他們發現的時候都已經太遲了。


    後來政策放開了一點,祖國也越來越強大,他們想盡一切辦法,經過多次的交涉,才得以迴國。


    迴國後的陳子規在全家人,包括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的關愛下,病情才開始一點點好轉,話雖然不多,但是也會跟大家交流。


    他的專注力依舊很好,專注於某件事的時候,可以達到廢寢忘餐的程度。


    隻是他一直不肯交朋友,迴來上學幾年,也沒見他帶過同學迴來,或者跟哪個同學出去玩,甚至沒見他提起過哪個同學或者老師的名字。


    陳爸爸陳媽媽都知道,陳子規要像其他孩子那樣正常生活怕是很難,所幸他很乖很聰明,隻是不愛跟別人玩,嚴格來說也不算什麽大毛病。


    他開心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時候或許是開心的,但是強迫他出去交朋友的時候就未必開心了。


    人都是群居的動物,陳爸爸陳媽媽再希望他過群居生活,也不能強迫他做任何不喜歡的事。


    直接最近他跳級到六年級,交了一個叫做傅皓塵的好朋友,每天放學迴來嘴邊都掛著“塵塵”和他們一家人的名字:


    ——塵塵今天帶我迴家吃飯啦,塵塵媽媽做的飯菜很好吃,特別好吃;


    ——我第一次去別人家裏做客,給塵塵的家人送了九個蘋果,塵塵媽媽很喜歡,沒有虛偽的推辭,她真心感謝我送她蘋果;


    ——塵塵媽媽長得很漂亮,說話的聲音很溫柔,她對我說話的時候會平視我的眼睛,看著我說話,讓我感覺到被尊重;


    ——塵塵媽媽送了我愛吃的辣子油,嗯,還有我沒見過的糖果,也很好吃;


    ——塵塵媽媽要開餐館,到時候我要做他們家的第一個客人;


    ——今天我給塵塵帶了小禮物,塵塵很喜歡,送了我一個很漂亮的艦艇;


    塵塵真厲害,連艦艇都會折,他還教了我;


    原來上課偷偷玩折紙也好有意思啊;


    ——塵塵的小叔叔也很英俊,他是個畫畫天才,我很喜歡的那本《光陰的故事》居然是小叔叔畫的,我想找他要個簽名,但是還沒開口;


    ——塵塵奶奶特別慈祥,人也特別好,我特別喜歡看她笑;


    ——塵塵和他的爸爸像朋友一樣相處,他爸爸好愛他,他的家人都好愛他;


    就像你們也很愛我一樣,我知道;


    ——塵塵爸爸很英俊,是我見過最英俊的爸爸;


    塵塵爸爸和我一樣,不愛說話,他好像我的同類啊;


    嗯,但是塵塵很愛說話的,我也很愛跟他說話,所以我也變得很愛說話;


    ——對了,塵塵爸爸和爸爸一樣,都是一名偉大的科學家;


    ——塵塵今天不想說話,跟我傳紙條,我第一次在課堂上傳紙條,好有意思啊;


    ——唉,塵塵的字好漂亮,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在紙上小人,他畫畫也畫得很好;


    從今天起我要認真練字了,唉,我也好想學畫畫了。


    ——今天玩遊戲我和塵塵一組,我們當然贏啦;


    ——塵塵特別聰明,他真的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


    ——我每天都想上學,每天都想和塵塵玩兒……


    ……


    “明天不是周末,上學就可以見到塵塵。”陳爸爸說。


    陳子規搖頭,神色黯然:“不是的爸爸,塵塵太聰明,根本不需要上學。


    他今天和小叔叔說不想去上學了,可能會跟小叔叔去高中上課,我以後可能很難見到塵塵了。”


    陳媽媽有點心痛,兒子好不容易才交到好朋友,她牽著陳子規到餐桌前坐下:


    “你不是說塵塵媽媽要開餐館嗎?以後中午去她家餐館吃飯,每天都能見到塵塵。”


    陳子規想了想,點了點頭:“媽媽說得對,塵塵肯定每天中午也去餐館吃飯,我肯定能見到塵塵。”


    陳媽媽給陳子規布菜:“等塵塵家餐館開業,爸爸媽媽也去捧個場,給他們送個花籃怎麽樣?”


    陳子規點頭:“極好,媽媽,巧克力還有嗎?塵塵愛吃巧克力,我明天還給他帶。”


    陳媽媽見兒子終於緩過來,放心了不少:“有的,寒假的時候,你表姐從港城帶迴來不少,都在零食櫃裏。”


    陳子規想了想,問陳媽媽:“媽媽,表姐是不是在華清讀大學?”


    陳媽媽點頭:“是的,華清對華僑有減分優待政策,不然你表姐還進不去。”


    “塵塵媽媽也在華清讀大學。”陳子規說。


    陳爸爸都忍不住點頭:“不錯,孩子都八歲了,還有這個魄力,塵塵媽媽不錯。”


    陳媽媽笑了下:“是啊,能考進華清的人都是天之驕子,她什麽專業你知道嗎?說不定和你表姐還是同學呢。”


    陳爸爸和陳媽媽都會盡量引導陳子規多交流,不留痕跡地說他感興趣的話題。


    陳子規扒拉著飯菜,搖搖頭:“不知道,我明天再問問塵塵,媽媽,如果塵塵家的飯菜能打包,我明天給你們帶一份。”


    陳媽媽受寵若驚:“會不會不好意思?”


    陳子規笑道:“不會的,塵塵會收費,就是不知道做得多不多。”


    陳媽媽點頭:“應該這樣,親兄弟明算賬,數目分明的關係才能長長久久。”


    陳子規點頭:“嗯,我和塵塵會互相送禮物,他已經請我吃過一次飯,他知道再免費請我吃,我會不好意思去,他收費,我反而好意思去了。”


    陳媽媽:“塵塵真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見他。”


    陳子規歪著腦袋想了想:“改天我問問塵塵,問問他願不願意來我們家做客。”


    “好,”陳媽媽對素未謀麵的塵塵一家已經心存感激,“不過,如果塵塵沒空的話,等他們家餐館開業再見也可以。”


    陳媽媽擔心塵塵拒絕,陳子規到時候會失落,先以退為進。


    陳子規點頭:“好,我明天就問塵塵。


    爸爸媽媽,這個酸甜排骨好吃,你們多吃點。”


    陳爸爸和陳媽媽對視一眼,都無比激動,異口同聲道:


    “好好好,我們多吃,阿規也多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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