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遠遠地看著像是你,特地跟過來看看,竟還真是。」墨離打量著她的神情,笑問道,「這是迷路了?」


    雲喬含糊地應了聲。


    「那就隨我走吧。」墨離見她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停住腳步,略帶無奈地解釋道,「我偶爾會過來聽戲,今日遇著的確是湊巧,並非有意為之。」


    雲喬被戳破了心思,卻並未因此難為情,反問道:「這麽說,從前是有過刻意為之?」


    她麵色酡紅,顯然是已經有些醉意,但反應卻還是很快,問得一針見血。墨離被噎了下,手中的摺扇一攏,意味深長道:「你若要這麽想,也不是不行。」


    雲喬沒接他這模稜兩可的話,沉默下來。


    墨離見雲喬不搭腔,頓覺倒像是演了出獨角戲,難免不自在。


    手中的摺扇展開又收攏,他終歸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是我哪裏做得不好?」


    又自嘲似的笑了聲,「叫你這般避之不及。」


    他神色黯然,叫人看了很容易心生不忍。


    雲喬抬眼看了迴去,正琢磨著該怎麽將事情挑明,叫他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便聽見一句似笑非笑的「墨離」。


    循聲望去,往這邊來的是位衣著素雅的夫人。


    她看起來不算年輕,但徐娘半老,是個風姿綽約的美人。


    雲喬與她打了個照麵,隨之看向墨離,隻見他神情稍顯僵硬,不似往常那麽遊刃有餘。


    雲喬一眼就看出來這兩人之間怕是有恩怨,不想摻和,見著不遠處有戲園子的僕役,便想著撇下墨離先走。


    墨離這迴倒是沒再想方設法地挽留,可她卻被那夫人給攔下了:「別怕,我不是來找麻煩的,隻是給你提個醒。」


    雲喬不明所以,隻見她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墨離,又輕聲笑道:「離他遠些,也千萬別信他。若不然,等你陷進去的時候,他就要翻臉不認人了。」


    說完,便施施然離開了。


    被當麵戳穿,墨離的神色沒能崩住,顯得有些失態。等人離開之後,隨即向雲喬解釋道:「不要信她的胡言亂語……」


    「是嗎?」雲喬反問了句,「我倒覺著,那位夫人看起來比你可信。」


    雲喬一直覺著奇怪,如今再想先前的事情,倒是明白過來。


    那夜在南風館,墨離最初的態度稱得上疏離,顯然並沒什麽興致。是在被她忽略時,才開始慢慢變得熱切。而據萬夫人所說,他對那些心甘情願的人愛答不理,卻偏偏對她不依不饒……


    像是想要證明什麽似的。


    雲喬忽而想起裴承思來,嗤笑了聲:「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對得不到的人念念不忘?」


    她從前在裴承思那裏學到了這個道理,沒想到時隔許久,竟還能派上用場。


    嘲諷完,雲喬懶得再同他多言,拂袖離去。


    被這事一攪和,原本因酒意昏昏沉沉的腦子清醒不少,卻依舊隱隱作痛。雲喬上了馬車後便開始閉目養神,心中估摸著萬夫人迴來的日子,想早些將這生意交付迴去。


    她正盤算著,隻聽車夫驚唿了聲,隨後猛地一停。


    「怎麽了?」雲喬心跳霎時快了許多,傾身掀開車簾,向外看去。


    「好好的正走著,這丫頭不知從哪來冒出來的,就這麽撞了上來。」車夫驚魂未定,話音裏還透著些後怕,小心翼翼地去查看那姑娘的傷勢。


    雲喬徹底清醒過來,扶著車廂跳下,隨之去看。


    這姑娘衣衫襤褸,看起來瘦瘦小小的,身上、臉上都沾著泥灰,露出的手腕、脖頸還有傷痕,倒像是從哪裏逃出來似的。


    摔倒在地時碰著額頭,傷處有血滲出。


    車夫探了探她的鼻息,稍稍鬆了口氣:「還活著。」


    「先抱她上車,」雲喬掀開車簾,示意車夫將她放進去,隨後一併上去照看,沉聲吩咐道,「去醫館。」


    *


    自打被停職,傅餘卸去身上的擔子,無所事事。


    他這些年從沒這般閑過。從前要迴鄉祭拜,還得提前攢好了休沐的日子,來去匆匆。這迴倒是再沒約束,盡可以慢慢耗。


    傅餘趁著年節前後離京,機緣巧合之下在尹城嶽家見過雲喬,隨後迴平城祭祖。


    他原想著迴京之後就該塵埃落定,是官復原職也好、貶謫也罷,總該有個定論。哪知聖上竟像是將他給遺忘了似的,始終未定。


    「聖上究竟是想如何?」


    入夏後,天氣日漸炎熱,難免叫人心煩。傅餘在京中悶了數月,忍無可忍,最終問到了陳太傅這裏。


    「這點我也沒想明白。」陳景喝了口溫茶,不疾不徐道,「聖上的心思,是越來越難猜了。」


    裴承思剛即位時,看起來唬人,實則虛張聲勢,許多決斷都透著青澀。但自打雲喬離開,他大病一場後,倒像是想透不少事情。


    很少再有那種自以為聰明的舉措,也不再急著扶持心腹。


    除了偶爾獨斷專行,挑不出別的錯來。


    有先帝的昏聵襯托,裴承思那點短處並不顯眼,兩相對比,老臣們大都倍感欣慰。


    如今陳家勢大,為避嫌,若非被裴承思主動問到,陳景很少會指手畫腳。他冷眼旁觀,總覺著這位聖上日漸沉默的表象之下,壓著越來越嚴重的心病。


    那是雲喬留下來沉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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