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劍池。


    花焰站在識海中的一座高山上,不禁慨歎識海的整體變化:中央是位麵碎片化後的花神界(花神遺土),以寒英穀、流光海、鞠衣庭三大建築遺址構成了識海心髒,花朝七仙在鞠衣庭中閉關修煉;


    禪境融入識海,變作了西方天地,梵火舍利蘊藏禪境中,發散著熾盛光芒;


    始判道光幻化而成的混元太極與夙夜劍印、太上道祖餘下的部分無上道紋交融一體,漸漸凝出了一方自在天地位麵,這是“道域”的雛形。


    花焰所處的高山正位於道域中。這些時日以來,道域的形成是始判道光中道法不斷自我衍化的結果,卻給她提供了一個奇妙的想法:是否可以將識海一分為四,承載儒、道、釋、人四種大道呢?


    人道為六道之一,並非修真之道,卻是儒道釋的共同出處,可以作為調和三道的樞紐,這個使命自然由花神遺土來肩負。釋道已經修出禪境,獨立一方。道道已經凝出道域,未來不可限量。而花焰也從宋簡遺下的書簡構想出“浩然界”的概念,這是未來的一個重要方向。


    隻是,浩然儒祖賜下的萬年浩然功德,在聖槐序追殺中毀去,不然或可成為締造浩然界的首選。


    她漸漸想入非非,迴過神來,掃空雜亂心緒,這些都不是目前的研究課題,現在的要事是試煉她自創出的神技——始判道光!


    她從白骨觀禪法中參悟出大光明禪境和不動明王金身,而今又從始判道光中參悟出了又一神技。隻見她手心與識海勾連,光暈煥然,手掌推移,左手陰氣白團,右手陽氣黑團,比於胸口位置,畫出一個混元太極。


    陰陽二氣易道周流,繞著無形空間盤桓飛出,凝成一股不滅道光,霍然撞擊在五十裏外的一座山峰上,頓時飛沙走石,山峰訇然坍塌,成為一片廢墟殘址。


    花焰見狀,嘴角勾起難壓的笑意,“這始判道光一式果然厲害。”這中間的原理其實簡單,那就是利用陰陽相斥產生極大的爆炸力量,但難度就在於控製住兩者之間的平衡,一旦提前爆炸,很可能會誤傷。


    試煉還未結束,她以精神力分出兩大分身,淩空識海之上。其中一位使用始判道光第一式,而另一位畫出混元太極之後,結出道印,將太極擴大到原來的十倍,擋於人前,宛如極道法盤。


    花焰一聲令下:“開始。”須臾間,不滅道光急速飛旋,撞在了混元大太極上,一陣熾烈光華後,兩兩湮滅。


    她若有所思,收迴了兩道分身,咕噥道:“始判道光第二式利用太極柔力卸掉毀滅剛勁,倒也是個不錯的防禦手段。”


    試煉結束,始判道光的前二式正式出爐。但她的野心遠不止兩式,後續會繼續研發無極、太極、兩儀、四象、八卦相生之法,“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兩儀者,陰陽也,大道之本也。陰陽對立、互補、協調,是宇宙濫觴、人文初生的重要物質。而四象是太陽、太陰、少陽、少陰,依古書所說,這四象既是春夏秋冬,亦是生老病死,更是木火金水。


    但具體是怎樣的存在,花焰已經很難憑個人從始判道光中解析出來,而需要有道家賢人的指點(在修習白骨觀禪法中,拈花禪師等都指導過)。因此,她想著日後有機會去天地道宗請見忽然道人,應該可以學有所獲,隻是身份須得隱瞞。這是後事,暫且不提。


    她解決完始昃城元鼎之禍後,迴來就立即辟穀靜修一月,終於試煉完成,於是滿懷歡愉地出關而去。


    她輕衣薄衫,走在劍池廣場上,運氣吐納著新鮮空氣,見到清一色的紅袍弟子,莫名感傷。


    這並非思及華表廣場舊時鼎盛之況,而是在感慨自己明明年紀不大,兩百來歲而已,在年齡和閱曆上與那些數萬歲的老前輩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但麵對這些同代人,卻疏離甚遠,這可能是因為他們之間的修為境界不在同一層次了,地位也就無形中拉開了距離。她始終認為,至高至強者,都是從肉骨凡胎修出來的,應當初心未磨,澆風未漸。


    這時的她尚且不知,這其實便是人道之深旨。


    周懷遠就在廣場上,他氣色紅潤,遠不是再見時那般垂死之相。他氣血澎湃,上神實力讓眾人凜然,弟子們紛紛請教劍道修習之法。


    他脾性爽快,將畢生經驗滔滔不絕地講出,一時間天花亂墜,地湧金蓮。他又舞劍演練,眾弟子聽得入迷,看得起興。


    花焰遠遠望著,笑容不減。她心底知道,周懷遠是將這一眾劍池弟子當成親弟子在傳道授業,隱隱迴報著張拙真的救命恩情。


    若非張拙真念及舊情,收留下半殘血的他,不然他也等不到花焰取津渡神草活命。這樣的天大恩典,他心裏記著。


    周懷遠瞧見花焰,停下了練劍,招唿她過來:“來。”


    花焰飛身到周懷遠身邊,作揖行禮:“老師。”


    聽到這稱唿,這些弟子們大多不清楚這兩位池主貴客的身份關係,登時驚愕不已。


    周懷遠瞧著這群目瞪口呆的小家夥,笑得猖狂:“老夫的弟子如今已是上神級數的強者,當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說起這個,確實是夠他消費餘生的談資了。


    花焰抿嘴輕笑,“老師折煞我了。”


    周懷遠也不低調,“這些年不見,你的劍道功夫應該和畫道一般厲害了吧?”他一眼就看出花焰是劍道、畫道雙修,更曉得她曾是聖槐序的四弟子,隻是不知她還有儒道底蘊,“老夫累了,你領著這群小家夥操練操練。”


    花焰明白,周懷遠是有意想探探她的劍道水平。她看破不說破,提出參商劍,接下了周懷遠甩來的攤子,“是,老師。”


    說著,她演示了一招劍祖神技“千月懸空”,引得劍池弟子們歎為觀止,之後領他們修習洗心劍訣,長念核心法門,一下子時間飛逝。


    周懷遠在一旁載雲浮空痛飲,喝得酩酊,餘光偶爾掃在花焰那邊,嘴上也不忘小讚一番:“劍心四階的水準,還不錯,快五階了,要趕上老夫咯,真是老得不中用了。”他是劍心五階的水準,換算成武道修為,大概是上神後期。


    漸漸地,他沉入了一段痛苦迴憶。他出生在曾經的古墟神星,天賦異稟,是年輕一代中的絕世天才,僅次於聖相期那一代,在萬歲之前就成為了古墟神星的主神,後來跟隨聖帝南征北戰,所向披靡。


    可惜天不遂人願,聖帝敗亡後,古墟神星被“殺雞儆猴”,永世浸沒三途星河,罪愆千萬代。他舉殘部造反,在追殺中重傷到本源,隱居雲深鎮時修為未有寸進,直到離開後這些年才突破了一階,但未來怕是再難前進。


    思緒騰挪了很遠很遠,最後,他真為花焰開心。


    這些竊竊細語,花焰聽不到。她自從以大祖道果中的造化之力破入劍心層次後,就沒有很關注劍心修煉,一直是在緩慢提升中,如今已是劍心四階巔峰了。


    她教學之時,劍閣大門被猛然推開,方寸大長老臉上掛著掩不住的喜色,手裏握持著一柄新出爐的寒鐵玄劍。他激動大喊:“哈哈哈,老夫鑄煉的陟遐劍今日終於大成!”


    萬眾矚目間,劍池弟子都跑去慶賀方寸大長老。這陟遐劍品質達到了次神品,確實是難得的劍器。


    花焰收起參商劍,投目相慶,心中也不由地咕囔:“也不知道池主什麽時候出關?”自從上次閉關鑄劍後,池主就一直沒有露麵。鑄出的劍品質越高,所需的時間也成倍增長。


    周懷遠翻下仙雲,立住身形,丟了酒葫蘆,掃去一身的酒氣熏味,背手低語:“劍.......”他曾經的飾劍名為“兵仙”,乃是聖相期賜下,在南征瀛洲界域時遺失於未知之地,後來便一直以一柄次神品“佚名”作為神兵伴身左右。


    念起“兵仙”,他深眸老練,閃過一個靈動想法,欲要傳花焰以畢生絕技“兵仙七篇”,但見方寸朝他們走來,於是暫時壓下,等時機合適再傳她,這才不枉為師徒一場。


    方寸對陟遐劍愛不釋手,小心收起,大步流星走來,朝周懷遠與花焰行禮。雖然他是劍池大長老,應該算作主家,但對麵都是上神強者,他絲毫不敢怠慢。


    行禮後,方寸取出一本泛黃的古卷,遞給花焰,“終於見著姑娘了,池主吩咐說,您對劍池有恩,以宗門秘傳三千鴉殺作為迴報,請務必收下。”這恩情,指的是池主請她采迴津渡神草一事。


    花焰定睛一看,這古卷上赫然寫著“三千鴉殺”四個燙金大字,悠然間劍道古韻波瀾。


    她心中歡喜不已,本來就對三千鴉殺興趣不小,沒想到池主心有靈犀似的,居然主動送上門來,她自然欣然接受,“多謝方寸大長老,小女子受之不卻了,來日必定親自向池主道謝。”收下古卷。


    方寸笑意漣漣,“我劍池隱世已久,宇宙百界很久沒有迴音了,姑娘能夠將三千鴉殺傳承出去,在宇宙中戰出鴉九祖師的威名,那才是不辱劍池百烈先祖。這麽說來,應該謝過姑娘。”


    鴉九祖師,劍池和三千鴉殺創始人,也是鴉九神劍的原始主人。


    聽罷方寸的說辭,三人相視而笑。


    方寸走後不久,花焰收到了祁夜蘭的傳訊,眉頭緊蹙,神情微妙,暗道:“果然。”


    周懷遠一見,也凝重了幾分,問道:“可是元鼎神朝出了什麽變故?”


    花焰恢複神色,淡定說道:“確實發生了些變故。祺王前往北方要塞,被禁足的祺王妃破開禁製,召集千餘僚客修士,徹底控製了祺王府,並且連通大理寺天牢獄卒,放出了禛王和旻王,三人卷走所有名下被查封、未被查封的資產,出走始昃城,固守在南邊的甕城,那原是禛王的地盤,現在算是割據一方了。”


    周懷遠神色冷冽,“這些王室真是不死心啊。”


    花焰繼續說道:“最麻煩的不是他們,而是三人貢獻半數資產,去往軒轅家請來了一位上神級數的強者,預備反攻始昃城。這位援兵說來,還是一位故人,叫做軒轅泱!”


    軒轅家族看似高高在上,不屑下凡。但也正是因為高手雲集,內部的爭奪極端猛烈,而禛王三人給出的資產或許包含了一部分未來割分元鼎神朝的條款,分量也不低,無怪軒轅泱會下臨邊荒大陸,參與權力紛爭。


    聽到這個名字,原本冷峻的周懷遠頓時化開,臉上笑成了一團,“是她啊,那就好辦了。”


    花焰一愣,“老師怎麽這麽說?”


    周懷遠真摯迴道:“她本名紀流箏,是玄帝部下,在圍剿中逃至太微垣,奪了軒轅泱的身份,一直藏匿軒轅家族中,老夫能從上次的追殺中逃出,便是她暗中相助。”


    花焰恍然,這確實沒預到。她又說道:“老師若是可以與紀流箏前輩先交流一番,那我就能幫祁夜蘭公主收拾了最後的隱患,真正一統元鼎神朝。對了,她還說,元狩神朝可能是得到了消息,於是學著禛王三人的做法,也從軒轅家族請來了一位上神——軒轅隱。”


    軒轅隱,二十四神之一,軒轅昶的長哥。


    周懷遠沉吟半晌,靈光一閃,搓了搓手,“一連走了兩位上神,這是一個絕佳機會。”


    花焰心眼開明,一瞬間明了,“老師是想趁著這個機會闖軒轅家族,救出獬豸神獸和華藏神星眾人?”


    周懷遠重重點頭,“沒錯,一片黃龍大陸可以牽製兩位上神,他們就插手不了救援計劃,我們的成功率會大大增加。”


    花焰考量一會,覺得可行,豪氣幹雲地迴應:“我讚成老師的預想,看來救援計劃可以提上行程了。”


    周懷遠老眼中冒出熾熱光焰,“準備準備,等紀流箏與軒轅隱到了,我們就出發軒轅祖界。這之前,老夫會知會紀流箏一聲,讓她護住祁夜蘭性命,牽住軒轅隱。”


    軒轅祖界,軒轅家族盤踞星球,類似於聖族之於祝聖古界。但由於兩垣的傳統不一,祝聖古界已經沒落,久未出聖族三兄弟之外的強者,而軒轅祖界有軒轅昶這位大帝在,始終如日中天,群英薈萃。


    決議已定,兩人迴去謀劃軒轅祖界救援細節。


    兩日之後,紀流箏抵達甕城,軒轅隱抵達神爵城。而周懷遠與花焰隱身出黃龍大陸,淩空風行,劍指軒轅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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