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落鎖。


    一道巨大的結界從天而降,將黃泉城外方圓百裏皆籠罩其中。同時另一道結界從地底蔓延生長,然後順著忘川河消失在盡頭,從此以後忘川徹底被劃入黃泉,而進出黃泉皆需要守城者開門。


    結界剛一完成,木苡來不及和眾人多交代兩句,就匆忙的入了無間地獄。她在無間地獄中閉關,修補封印裂痕,同時鎮壓生出異心之人。


    往生池外,明月高懸,四下裏恍如白日。


    煤炭牽著顧端的手,十指相扣,半晌,她說:“如果能時間能倒流,我真希望迴到弘寧三年。”


    顧端半垂著眸子,將浮於眼底的心事壓了下去,可聲音卻是悲愴至極:“如果時間倒流,我想迴到長寧六十九年。若是明輝帝星歸位,棲鸞一役,何至於此。”


    煤炭猛地轉頭,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側之人,借著月光將他臉上的悔意看的明白透徹。從前顧端事事皆以她為重,這是煤炭第一次如此清楚明白的從顧端身上看到了西楚睿文帝的影子。


    煤炭一點點的鬆開牽著的手,緩緩的垂下頭,像一隻落敗的孤鳥。


    顧端卻將反手緊握住她的手,繼續道:“可惜沒有如果,我也從不曾後悔當初的選擇。在人間時,他們要我做個好皇帝,我做了。如今要我守黃泉,雖力有不足,但尚有一命可拚。”


    滾燙晶瑩的淚落下,開出一朵朵花。


    從往生池迴來後,煤炭將自己封在房中,不眠不休的修煉。


    顧端也憑借著木苡的令牌,成了黃泉城中的實際掌權者,他調了一隊鬼差,日夜不休的守著往生池。


    不周山遺址


    神塚外的忘憂花如從前般金燦燦的開了滿地,青蛇一身素衣,披散著頭發,手裏拎著兩壇酒,沉默的穿過花叢進了神塚之中。


    神塚裏依舊如往常般寂靜,走動的時候衣擺撩起青草,沙沙作響。


    青蛇在一處碎石旁蹲下,她將酒壇子放在一旁,將四散的碎石撿起來堆成了小山堆。


    這堆碎石原是神尊蔓辰的碑,上次齊莙來這強行取走了神格,這碑也就隨之碎裂了。


    青蛇將一壺酒放在石碓前,另一壺自己打開猛的灌了一口,桃花醉甘甜清冽的酒液劃過喉嚨,看著這堆碎石,不禁罵道:“你說說你,每次都非得把自己逼到絕境,還總是說我傻,我看你才是最傻的那個。”


    “哪有人活著就是為了給蒼生殉命的,況且,你已經殉過一次了。”


    “你看你死了,都沒人來祭拜你,甚至他們都在慶幸死的不是自己。為了些壞人把自己搭進去,你說你圖什麽?”


    “齊莙啊,我沒有能力再救你了,這次玩脫了吧。”


    桃花醉很快見底,青蛇將酒壇子隨手丟在草叢中,她側身下蜷縮在石碓旁,像小時候那樣。


    剛被蔓辰撿來的時候她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怕自己閉眼就得死,每天都跟在蔓辰的腳邊,寸步不離。蔓辰見她實在是沒安全感,執意如此,索性也就讓她跟著了。


    再後來,蔓辰被纏的實在是煩了,就在戰火中給撿了隻小鳳凰迴來給自己作伴。


    不料小鳳凰也是個不省心的,不出一月,好好的房子給拆的家徒四壁,逼的整座山的飛禽走獸看到就跑,每天來告狀的人絡繹不絕。


    蔓辰更煩了。


    別無他法,就隻能帶著她兩下山,開始了漫長的遊曆生涯。


    那是一段無比美好的歲月,後來,她靠著這些熬過了每一個痛徹心扉的夜晚。


    青蛇酒意上頭,左右動了動,找了個更舒適的姿勢,昏昏沉沉的閉上眼。


    你慢慢的走,很快便有人來陪你了。


    借著地利,匪椋輕而易舉的就把棲鸞穀封了起來。


    喬棠心急如焚卻出不去,加上每天都在棲鸞穀裏種樹,氣的急火攻心,看什麽都不順眼。她要出穀,磨破嘴皮子也沒能說動匪椋,為了這事兩人吵了一架又一架。


    嚇的曼陀羅每做一個動作都思慮再三,全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觸了誰的黴頭。


    千秋歲倒是不知道這些事。


    喬棠去年釀了一壇蓮夢,誰來都不肯分一丁點,吝嗇的很。千秋歲覬覦很久了,棲鸞穀事發生後,喬棠久不露麵。經深思熟慮,他決定動手,畢竟時不待人。


    千秋歲已經找好了退路,等把酒偷出來,就去黃泉找煤炭一起喝。等喬棠發現了,大抵也不會說什麽,冤有頭債有主,讓他找木苡去吧。


    可惜,千秋歲千算萬算沒想到黃泉落鎖,他在城門下站了有兩炷香的時間也沒等到煤炭偷溜出來玩,便悄無聲息的走了。


    木苡真的封了黃泉,事態好像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想到木苡和他說的話,千秋歲覺得,更嚴重的事似乎還沒發生。


    千絲殿中一切照舊,牽線做書,弟子們各忙各的,絲毫用不著他操心。


    千秋歲從黃泉迴來後就心神不寧,見殿中各項事務都在井然有序的進行著,他索性就躲懶,抱著裝蓮夢的酒壇子就迴了房間。


    喬棠上次釀的蓮夢不多,最後統共也就一壇,現在都在他這了。千秋歲端坐在桌前,神色嚴峻,天邊絢麗的雲彩落在他的側臉,多了幾分莊重肅穆。


    如果,他要是把這一壇子酒都喝了。


    如果,喬棠迴來發現酒一滴都沒了。


    如果,喬棠發現酒是他偷走喝光了。


    嘶~


    他沒見過喬棠生氣的樣子,但他見過芸安生氣的樣子,同為姐妹,必定是一脈相承。想到這,千秋歲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喬棠到時候怕是要扒了他的皮。


    千秋歲雙手端起酒壇子,湊在壇口處深吸一口氣,貪婪的想要從嚴絲合縫的蓋子下嗅到蓮夢的幽香。末了,他望著壇子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摩挲著酒壇上的花紋,眷戀又不舍:“罷了,好酒還是要與好友喝才有味道。”


    他放下酒壇,在房間裏四處巡視一番,最後終於相中了一個地方。那是一段十分粗大的仰沉木樹幹,中間被掏空後做了一個立式的小櫃子,通體遍布紫色的花紋,觸手生涼,細聞之下有股不知名的香。


    千秋歲小心翼翼的將酒壇放進去,十分滿意的拍拍手。


    等煤炭、喬棠與他三人齊聚一堂,屆時定要喝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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