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星暖是被開門的聲音吵醒的,地窖中夜裏潮濕無比,蛇蟲橫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泥土腐敗的潮濕味道。柳罄整日整日的發著高燒,神誌不清,楊星暖幾個晚上都不敢放鬆警惕,隻是在困得不行的時候淺淺的眯一會。


    “你是誰!”


    頭頂的地窖門被人從外麵打開,光亮直直的落下,楊星暖發現空中似乎有著淡淡的血腥味。


    這是發生了什麽?


    她來不及思量清楚,有個提著劍的女子從上方一躍而下,楊星暖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警惕的看著來人。


    光落盡潮濕的空氣裏,生出一種霧蒙蒙的感覺,光影之中,楊星暖看見來人是個女子。束著高高的發髻,長發及腰,發間白玉簪在空中折射出清冷的白光,手中提著一把木劍,盡頭是滴滴落下的血珠。木劍的珍珠穗子上吊著兩片玉似的的葉子,在空中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攝人心魄。


    走的進了些,楊星暖才看清了她的樣貌。五官俊秀,鋒利的眉毛,眼角向上挑起,眼底一片冷清,嘴角平平的,臉上沒有表情。隻是等她越走越近,楊星暖才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氣勢,像是身經百戰的人才會有的壓迫感。


    “來帶你走的人。”女子在楊星暖麵前停下腳步,蹲著身子,目光上下的打量著的她,最後發出一聲微不可見的笑聲,帶著些許嘲諷的意味。


    眼前的女人警惕的看著自己,像一隻拱起身子準備攻擊的小貓。木苡不禁在心中感歎,真是可惜,連她爹娘當年的半分狠厲都比不上。


    沈思茉年輕時效命於點絳堂,目中無人,殺伐果斷,是隻睥睨天下的獅子。隻是當年楊鬆的死對她打擊太大,這才選擇歸隱,消失在江湖之中。


    見楊星暖不為所動,木苡將桃木劍插在地上,伸手探了探柳罄的脈。


    太虛,這小姑娘快死了。


    “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麽!”楊星暖覺得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將柳罄往自己的懷裏抱了抱,眼裏的敵意已經十分明顯。


    木苡卻明顯的不耐煩起來,她起身看了楊星暖一眼,冷冷的說:“楊夫人,我不過是受人之托前來救你,既然你不相信我不肯跟我走。索性外麵看守之人已被我誅殺殆盡,你便自行離開吧。”


    楊星暖突然想起前兩天被沈思茉急匆匆叫迴去的時候遇見的那個女子,她心裏生出一種不可置信的想法,猛地抬頭望向木苡。


    “等等。”


    木苡轉身看著楊星暖,她渾身髒兮兮的,努力的爬到木苡腳邊,朝她磕頭:“女俠,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女兒。”


    或許是女人的哀求聲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過於刺耳,又或許是昨天沈思茉老淚縱橫字字泣血的樣子太過淒慘,木苡彎腰扶她起身,歎氣般道:“楊夫人,放心,你女兒現在很安全,那些人不可能找到她的。”


    楊星暖的眼裏突然發出一束光,木苡卻又接著說道:“我可以救你,可以幫你擺平這場風波,但你女兒的病,恕我不能出手。”


    “為什麽!”楊星暖死死地抓著木苡,指尖發白,眼睛瞪的大大的,裏麵全是血絲:“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請你救救她!”


    可惜這幾天被囚禁在地窖裏,滴米未進,加上心緒起伏太大,楊星暖還來不及等到木苡的答複,自己先暈了過去。


    木苡帶著她和柳罄迴了忍冬穀,沈思茉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一倍,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站在楊星暖的床前,不敢相信床上那個如此狼狽的人是自己的女兒。


    木苡站在院子裏的大樹下,看著隨風擺動的樹葉出神。


    身後傳來沉重拖遝的腳步聲,木苡迴頭,看見沈思茉正緩緩的向自己走來。


    風燭殘年,死期不遠。


    木苡看著她:“沈穀主,你要我辦的事我辦完了,希望穀主能信守承諾。”


    沈思茉顫抖著手將一個粗糙的陶土盒子遞給木苡,渾濁的眼睛十分不舍的看著它:“自百年前開花後,它便再也沒結出一個花骨朵,這是最後一顆忍冬花了。”


    木苡接過盒子打開看了一眼,一白一黃兩根花朵緊緊地依偎在一起,濃鬱渾厚的花香。


    “多謝。”


    “姑娘。”沈思茉叫住正欲離去的木苡,猶豫著半晌,才艱難的蠕動了嘴皮:“老身還有一事相求。”


    “是關於林晚畫嗎?”木苡轉身直直的看著她:“沈穀主,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了,是您自己選擇要救您女兒的,這可怨不得我。”


    聽見木苡這樣說,沈思茉慌亂的擺擺手,語氣恭敬又惶恐:“不敢不敢,我怎麽敢怪您。”


    沈思茉老了,卑微又惶恐不安的樣子刺的木苡眼睛有些酸,她不禁放軟了語氣:“沈穀主,錯過與就是錯過,我不再是她的機緣,這件事恕我愛莫能助。”


    沈思茉眼睛的光暗了下去,情緒低迷。


    木苡接著說道:“楊夫人我已經救迴來了,剩下的那些人我也會在這兩天內擒拿迴穀,請您靜心等待。”


    說完,木苡轉身離去,半步也不曾停留。


    沈思茉呆愣的看著木苡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覺得風吹在身上有些冷。


    小廝急匆匆的跑到身邊,驚慌不已:“穀主,孫小姐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林晚畫懵懵的坐在床上,小臉紅紅的,掙紮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沈思茉的拐杖落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響,林晚畫聽見這聲音瞬間興奮起來,掀開被子赤腳跑向門口,裝進一個人的懷裏。


    “外婆!”


    聽到這脆生生的童聲,沈思茉的臉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發現林晚畫光著腳,沈思茉不忍心責備她,隻是趕忙牽著她迴到床上,塞進被窩裏。


    “外婆,這麽久了,你怎麽才來看我。”


    林晚畫氣鼓鼓的,沈思茉不禁慈愛的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是外婆不好,畫兒有沒有想我呀。”


    “想。”林晚畫撲進沈思茉的懷裏:“畫兒每天都很想外婆。”


    沈思茉忍不住的笑了一下,像吃了蜜糖一樣,心裏甜甜的。


    她的手搭在林晚畫幼小的身軀上,被綢緞包裹著的身軀散發的異於常人的溫度,燙的沈思茉的掌心有些疼,她皺起的眉宇間的笑容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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