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穹也並非真的生木苡的氣,不過是借題發揮一下,讓木苡好好漲漲記性。到底是從小疼到大的,罵了兩句冼穹就再也罵不出口了,看著木苡蔫蔫的樣子冼穹就更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冼穹想了想,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細長的盒子遞給木苡,“下次別以身試險了,遇上不好解決的事就迴來,有我們在呢,你什麽都不要怕。”


    木苡打開盒子,裏麵是一串手鏈,紅色的髓玉被打磨的非常圓滑,每顆髓玉中都有一枚小小的符紙,木苡粗略掃了一眼,裏麵的符紙全是出自無憂木萁的手筆。


    冼穹上下打量著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總這麽素淨可不行。本來想給你做一根簪子的,但萁萁說有時運簪在,什麽簪子都是白搭。正好我得了一塊上好的紅玉,便將萁萁的符紙封在其中給你湊了串手鏈。小苡,我能做的,便是盡力護你平安。”


    木苡感到鼻子一酸,接著眼淚就落了下來,她將手鏈戴在手上,朝著冼穹笑:“哥,你放心,我再也不去犯險了。”


    冼穹心中不禁暗喜,終於達成目的了。不過他麵上還是很心疼的說:“不哭了,不哭了,喜歡嗎?”


    木苡點點頭:“喜歡。”


    媳婦要求的事已經完成了,冼穹暗中鬆了一口氣。等木苡的情緒平複下來,便帶著她去吃東西,吃著吃著自己就找了個借口溜了。


    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雖然這盆水還沒潑出去,但和潑出去已經沒多大區別了。娶進門的媳婦端進門的水,雖然這盆水現在還在別人家裏,但她心裏最重要的人已經是我了。


    還是媳婦好!


    在外麵毫無目的的晃蕩了一天,地府風平浪靜的,一個鬧事的鬼都沒有。無聊的緊,到後邊木苡也乏了,便邁著悠閑的步子迴了黃泉。


    投胎的鬼不多,送走最後一個來投胎的鬼,眾鬼差便早早的收了攤,關上了黃泉的大門。烏黑的城牆在月光下折射出點點的光芒,借著並不明亮的月色,木苡隱約的看見城牆上站著一個人。


    那人的身影看著十分單薄,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他抬著頭,望著月亮發呆。


    木苡從城門的側邊飛了上去,屏著氣息走到那人後麵,有些疑惑的說:“月亮有什麽好看的,脖子不酸麽?”


    徐晏迴頭看向身後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開始小幅度的慌亂起來,手忙腳亂,言不達意。


    木苡歎了口氣,得,嚇著人孩子了,看樣子還嚇得不輕。


    她拍了拍徐晏的肩膀,幽幽的說:“別怕,我對你沒興趣。”


    徐晏又愣住了,水靈靈的大眼睛裏充斥著迷茫,傷感,不解,還有努力藏起來的那抹小心翼翼和害怕。他動了動嘴皮,不安的捏了捏手指:“這是,不能帶我迴凡間了嗎?”


    木苡隻覺得心累,怎麽最近老是遇見小孩子。剛走了個喬棠,馬上來了個徐晏,都不帶中場休息的。她道:“此興趣非彼興趣,沒事,你不用管這些。”


    “哦。”徐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木苡覺得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把天聊死,遂果斷轉移話題:“蘇軾曾說,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今天月亮這麽圓,想家了吧。”


    徐晏點點頭,上翹著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一頭紮進了迴憶的深海:“我還活著的時候,每年的八月十五娘都要用鎮子上最好的小麥粉和豬油裹上餡料,要做一個好大好大的月餅,分給左鄰右舍的鄉親。可惜我身體不好,每次都隻能聞聞味道,然後眼巴巴的等著下一個八月十五。”


    木苡有些感歎:“你娘做的月餅一定很好吃。”


    徐晏的眸子裏盛滿了笑意:“我外祖家裏是開點心鋪子的,我娘從小就練就了一雙好手藝,她做的點心在文無鎮可有名了。家裏不忙的時候,她經常會做一些點心拿到集市上去賣,然後會給我帶周木匠家的小玩具迴來,一次都沒落下過。”


    聽到這裏,木苡明白徐晏為什麽會有那樣一雙清澈的眸子了,想來他從小便是泡在蜜罐子裏長大的,即使他身體不好,但他的父母仍舊給了他滿滿的愛。


    說著徐晏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變得傷感起來:“可惜,直到我死,都不知道那個八月十五的月餅是什麽味道。”


    木苡打量了徐晏兩眼,問道:“我記得,西楚的征兵年限應該是十八歲,況且,像你這種弱柳扶風的身子,就是滿了十八歲也是不用進軍營的。”


    徐晏輕笑了一下,嘴角掛著苦澀的笑容:“大人,人間啊,髒死了。”


    木苡凝眉,顧端不可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決定,自己親手帶了那麽多年的孩子,不可能是這樣一幅德行,況且,顧響還在,他不敢。她抬著眸子看著徐晏,若無其事的問道:“此話怎講?”


    徐晏搖了搖頭,捏緊了拳頭紅著一雙眼:“有人心疼他的兒子,所以用了狸貓換太子,而我,很不幸就是那隻狸貓。”


    狸貓換太子?


    木苡眯了眯眼睛,道:“誰用你換了誰?”


    徐晏搖搖頭,有些無可奈何:“我不知道,這些都是後來燕子哥跟我說的,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說,我是頂了別人的缺,有人不想讓他的兒子來前線送死,所以找了個替死鬼。而我隻是個藥農的孩子,平凡到放到大街上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在合適不過了。”


    木苡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徐晏,人死即燈滅,你若是執意要迴人間尋仇,不會有好下場的。”


    徐晏半斂著眸子,眼底的光暗了下去,他有些傷感的說:“大人,我不是迴去尋仇的。太多年了,我拚了命的想要將那些迴憶留住。可惜光陰太無情,它們慢慢的開始在我的腦海裏變得不再清晰,漸漸地變成了我想要說出口時那些模糊到陌生又熟悉的往事。”


    “大人,這輩子我活的很幸福,所以我一點也不奢望來生。”


    “大人,我隻是,想迴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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