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一孤城,一城一世界。


    這是世人對“中黃城”最廣為流傳的一句話。


    “中黃城”的整體外觀是兩方上下對稱的空間,看起來就像是互為倒影。


    朝上的一麵稱為“陽宿”,可通過一處叫做“鬥姆雲頂”的神秘宗門前往“天樞聖都”。


    朝下的一麵稱為“陰宿”,常年沉浸在一片浩瀚的“空間海”中,詭異而變幻無方。


    而在“陽宿”和“陰宿”之間隔著一條“中黃之河”,此河域每十年發生一次亂潮,會導致陰陽兩宿翻轉互換。


    不同於“天樞聖都”的是,“中黃城”內並沒有一個類似於“天樞局”的核心機構統一管轄,而是按照“中黃之河”延伸出的五條支流分成了五塊大陸。


    分別為鬥姆沁水、鬥轉逝水、鬥羅天水、鬥方雎水和鬥彩止水。


    合稱“中黃五鬥”。


    鬥姆沁水大陸,以“東來閣”為尊,掌握著這方大陸最優質的修真資源,力階最強的五大宗師中有三位坐鎮於此。


    但對外,“東來閣”隻是一座人氣鼎沸的豪華酒樓,背靠風光秀麗的“沁水仙境”,每日賓客如織,黑白兩道混雜。


    此時,正有一名店小二匆匆上樓,並在三樓的一處立柱前停下。


    隻見他將手掌輕輕按在立柱上,不久便有一道輕柔的白光滲透出來,令其穿越而入。


    “何事如此驚慌?”立柱內是一間偌大的內殿,一名白衣少年正坐於玉案前,正在整理麵前如山的卷宗,但顯得輕鬆自如。


    “副閣主。”店小二遞上一封竹簡,“‘沁水’上遊被不明寒力凍結,‘牙魚’群斃,草木枯黃,那一帶有不少人染上了怪病。”


    副閣主捏開竹簡,看著眼前浮現而出的畫麵,皺眉道:“‘沁水’是大陸的生機之流,絕不能停止流動。你們速去‘洛神淨土’那邊探探,我發現近日那裏也不太平,或許和‘沁水’上遊的凍結有關聯。”


    “是。”店小二似還有話說,但欲言又止。


    副閣主不滿道:“還有什麽事?有話快說。”


    店小二苦笑道:“那個尚丹辰又來我們這裏胡吃海喝了,盡點昂貴的海味珍品。記得他上次結賬的時候,竟用‘畫’出來的金銀糊弄我們。您看……”


    副閣主歎了口氣:“真是個難纏的家夥。行吧,我去會會他。”


    酒樓大堂內,尚丹辰已喝了五壇烈酒。


    隻見他踉蹌鬥轉,手中畫筆醞釀出絲絲墨影,在虛空中瑰美成畫,引得所有賓客滿堂彩。


    但一旁的店小二卻一臉怨恨地看著他,這番發瘋醉態,一定是想賴賬,可偏偏又打不過他。


    二樓靠外欄的一張酒桌邊,一名頭發半黑半灰的中年男子看著尚丹辰的一舉一動,饒有興致地呷了一口杯中酒,暗道:“看來尚丹辰已經按捺不住了。”


    下一刻,副閣主已出現在大堂,所有賓客看到他均肅然起敬,紛紛止住了喝彩歡笑聲,並向他恭敬行禮。


    隻有尚丹辰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直至最後一筆收尾才翩然落定,並醉醺醺地看向身後的副閣主,道:“小閑,你看看這副《洛神幽居圖》如何?”


    賓客們都心裏一突,任他們誰都不敢如此稱唿眼前的這位副閣主,連全名“孟神閑”都不敢直唿,畢竟他是這塊大陸的典型代表之一。


    而孟神閑對尚丹辰的“無禮”隻是付之一笑,還真的上前一步欣賞起了這副凝於虛空的潑墨,似從中讀出了一絲端倪。


    孟神閑正色道:“尚叔叔,感謝你給我們帶來的信息,後續我們會好深探查。但也請你……不要再插手此事!”


    尚丹辰晃晃悠悠地走至孟神閑跟前,重重地拍了幾下他的肩膀,調笑道:“小閑,即便是舞袖在這兒,也不敢和我這般說話吧。”


    這下頓時讓現場的氣氛進一步的凝滯和尷尬。


    適才尚丹辰口中提到的“舞袖”,正是堂堂“東來閣”的閣主,是大家絕不敢擅言的人物之一。


    “我的意思就是閣主的意思。”孟神閑嫌棄地撣了撣被尚丹辰拍過的肩膀,“我言盡於此,你也別再來鬧了。記得把飯錢結一下,不然把你拉入大陸的黑榜。”


    看孟神閑不給麵子地揚長而去,尚丹辰還以不屑的笑容,似也在自己的意料中。


    於是一收虛空的墨跡,扔下幾枚銀錠後閃身出了“東來閣”。


    “嘿嘿,不讓我插手,我偏要查個水落石出。”


    前一陣,尚丹辰感應到曾經分別贈予鍾離軒、風飲言的“白清玉”和“黑蓮匙”崩裂瓦解,已知道在遙遠的“天樞聖都”內展開了一場殘酷戰役。


    而這場戰鬥驚動了寂靜已久的“空間海”,使得許多藏於“陰宿”中的不明生靈趁亂潛入了“陽宿”。


    尚丹辰在街道上一路疾行,最終趕至一棟香氣撲鼻的雅閣前,“雲堯坊”三個字格外醒目。


    門前皆是一群身形婀娜、花枝招展的女子,不斷地招攬各路富家公子,此處便是大陸上赫赫有名的風月煙火之地。


    而尚丹辰並不是個貪圖色相之人,他知道“雲堯坊”風月背後的另一重身份。


    在他拾級而上之際,一個滿臉橫肉的醜陋老鴇已笑嗬嗬地迎了過來:“尚大爺,今兒來我們這消遣呐。”


    “李媽媽,我要見雲裳姑娘。”尚丹辰直奔主題。


    看起來醜陋生厭、滿臉諂媚的李媽媽卻也是個精明至極的人,立刻笑道:“巧了,雲姑娘正好得空,一定給爺伺候舒服了。”


    無邊風月的深處,幽幽深閨傳遞出無限暗香。


    但在尚丹辰推門而入的一刻,裏麵卻是另一番風景。


    在尋常人看來,這就是一間曖昧的閨房。


    但在尚丹辰的眼中,這裏則是一間放滿各類卷宗書架的密室。


    窗邊,一名青衣女子綽約俏立,正是雲裳。


    和當年在“行書巷”學藝時相比,她的臉上已褪去了調皮之色,多了一絲清麗脫俗的光澤。


    不變的,是輕笑間泛起的一對迷人梨渦。


    “尚叔叔,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在‘東來閣’碰了一鼻子灰吧。”雲裳笑道。


    尚丹辰並沒有正麵迴答:“我想了一想,還是跟你合作更有趣些。”


    雲裳笑得更加厲害:“凡是‘東來閣’拒絕你的事情,我都會全力支持。你想知道的細節,我已經都查清楚了。”說罷,遞來一個竹簡。


    尚丹辰捏開竹簡,一幅畫麵在腦中展開,他赫然看見一對冒著奇異光芒的雙環飛翔在“沁水”上遊之畔,隨後又出現在了一片浩瀚的花草之城中。


    隻見一座冰宮在潛移默化中漸漸成型,最終森然屹立。


    “這奇特的冰宮占據了‘洛神淨土’的地脈之氣。‘東來閣’想必也得到了消息,但不願告知你。不僅如此,在‘沁水’下遊也出現了一股不明邪力,有和‘洛神淨土’分庭抗禮之勢。”


    雲裳捏碎了另一個竹簡,二人看見一個男子身影在“沁水”的河麵上飄蕩。


    “此人是誰?”尚丹辰感覺有些熟悉,卻又難下斷定。


    “我也不太清楚。”雲裳斷定道,“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於是尚丹辰決定沿“沁水”北上,搶在“東來閣”之前,先去上遊的“洛神淨土”探個究竟。


    而雲裳似乎很厭惡“東來閣”,並不想與他們的任何人照麵,所以沒有跟去。


    “雲堯坊”的位置位於“沁水”的中遊段,尚丹辰全力催動“神來筆”禦空疾行,也花了整整一個月才到達上遊段,由此可見“鬥姆沁水大陸”之幅員遼闊。


    那“洛神淨土”是在“洛神星”哺育下,置於“沁水”環抱中的一片花園王國。


    按理說如此祥和之地不會被陰邪侵占,而陰邪之徒也不願意選擇這樣的地方作為根據地。


    可如此不和諧的一幕,卻真實地呈現在尚丹辰麵前。


    就在尚丹辰舉步靠近冰宮的時候,天際閃來幾道彩色雲光,一群身著雲紋長衫的宗門弟子瞬時齊聚,紛紛腳踩一朵飛雲,圍在冰宮前。


    “是‘鬥姆雲頂’的弟子,他們竟然會來管這種閑事?”此時尚丹辰反而有了看熱鬧的興致,悄悄躲在一個蒼樹後麵。


    為首的一名弟子朗聲道:“吾乃‘鬥姆雲頂’弟子師戰,特來驅逐爾等妖邪。”


    師戰清亮的聲音在花園迴響,冰宮不為所動,他不由以靈魂感知探入,發現眼前不過是一座空城!


    如果自始至終這隻是一座空蕩蕩的冰宮,又何以讓“沁水”凍結、生靈遭難?


    於是師戰決定先行試探一番,手中已祭起一把雲氣瑞騰的長柄月刀,霎時仿佛重雲天降,龐博的銳氣欲將冰宮一劈為二。


    這時,冰宮的表麵突然亮起了一麵青藍色的巨環,自如旋轉之際便將師戰的刀勁催枯瓦解。


    另一名“鬥姆雲頂”弟子舒子楷聞風而動,雲氣炸裂的柔槍宛若一條靈蛇長鞭,側向腰斬整座冰宮。


    冰宮表麵竟又亮起了一麵灰綠色的巨環,如同一團絞滅一切的吞噬漩渦,將所有的槍意化為虛無。


    看著突如其來的一對巨環,所有弟子心中一凜。


    暗處的尚丹辰更是驚訝萬分,暗道:“這對環非常詭異,分別藏有‘陰極瘋魔’和‘骷髏幽君’的意識!”


    下一刻,所有的“鬥姆雲頂”弟子齊齊出動,滔天雲氣蔚然成風,向著冰宮如雨炮轟。


    雙環旋轉的速度也逐漸加快,環內幻化出無數陰寒鬼力,不久便讓眾人牙關打戰、靈魂凍凝。


    但聞嘭的一聲,所有弟子盡皆震翻在地。


    雙環卻在此際高高懸起,向外發出強盛的震爍光芒,弟子們一邊阻擋一邊後撤,已有幾名弟子受傷。


    這時天邊突降一條耀目光束,直待落地才看清,竟是一把飽含驕陽光芒的長柄利斧。


    斧身顫動間光芒流轉,頓將雙環的殺力阻隔並源源迴逼。


    “蘇……師……叔……”師戰認出了這柄天降神器正是“洪荒十修”之一的“破日開天斧”,此物是蘇漫城的隨身武器。


    隻聽一個滄桑而威儀的聲音遙遙傳來:“你們先退下吧。”


    師戰內心一陣波動,忍不出吐出一口鮮血,向著天空倉惶道:“蘇師叔,二十餘年匆匆而過,您終於迴來了。還請為我們做主,消滅這陰邪。”


    蘇漫城冷哼一聲,道:“我說了,你們先退下,聽不懂嗎?”


    師戰還想說些什麽,舒子楷搶先道:“蘇師叔如要下命令,還請現身,這般藏頭露尾,實在讓我等無法從命。再者,蘇師叔消失了二十多年,也該有個交代吧。”


    天地間響起了蘇漫城狂野的笑聲:“‘鬥姆雲頂’的小輩越來越沒有規矩了。果然自薑霽之後,宗門後輩再無能人。”


    就在舒子楷這邊還想繼續罵戰之際,尚丹辰已閃身而出,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隻見尚丹辰仰望長空道:“漫城兄,二十多年已過,和我這個老朋友聚聚如何?”


    隻見插在地上的“破日開天斧”晃動了一番,隨後又歸於天際。


    尚丹辰立馬捕捉到了蘇漫城的方位,急忙禦筆掠空而去。


    舒子楷又罵咧了一陣,恨道:“戰師兄,現在怎麽辦?”


    師戰搖了搖頭:“這冰宮就是那對詭異的雙環促成的。雖然目前冰宮內無人,但我感覺,似乎就是在等待某個人的出現。我們先迴宗門稟明情況,再做決斷。”


    這座冰宮每天都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等到“東來閣”一行趕到之時,冰宮已成長為一片緊密銜接的宮城,幾乎覆蓋了整片花園王國的土地。


    先前向孟神閑匯報的店小二名叫流雨,是閣內培養的實力暗探之一。


    流雨帶著十名隨從趕到冰宮時已是入夜。


    還不待采取行動,卻見夜空突然被一陣光芒照得雪亮,正有一顆霜華素裹的流星從天而降。


    隻見流星劃落的速度奇快,徑直從冰宮的穹頂墜入,整座冰宮在一聲清脆的聲響中孕育出萬丈豪光。


    流雨看得真切,眼前的冰宮漸漸變成了透明色,一個嫋娜而纖長的身影在冰宮內拔地而起,隻見她舒展四肢,背後張開了一對翅膀。


    先前出現在師戰等人麵前的雙環再度亮起,分別融入一邊的翅膀中。


    流雨默念咒文,一張火紅的符紙迎風見長,貼在了冰宮的門前,可沒過多久便被一團藍色的冰焰吞滅。


    就在流雨準備集結所有人的力量,發動“流華屠蘇陣”時,“沁水”下遊的暗探眼線給他發來了神識傳音。


    “什麽?下遊的不明邪力也開始躁動了!”流雨急忙叫停,“上遊和下遊同時遭遇邪力夾擊,絕不是偶然。如我們在這裏戀戰,勢必會跌入敵人的彀中,還是從長計議為妙,先撤。”


    冰宮深處,嫋娜的身影又舒展了一下自己慵懶的身姿。


    隨著一聲陰冷的笑聲而起,一對寒光熠熠的眸子爍然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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