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遭的空氣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已從原本重罰的低氣壓中漸漸緩和了幾分。


    和今兮對峙了一會兒,何懷遠不屑地笑了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行書巷成立百年,曆經諸多風雨,不怕這區區的厲勝天。休想轉移我的注意力,逃避懲罰。”


    對方的言語雖刻薄,但今兮明顯感覺到何懷遠已經無法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處罰他們三人身上了,恭敬笑道:“弟子知錯,聽憑發落。”


    就這樣今兮三人此次的“止戈林”試煉終止,隨著海雲陽坐船先返迴天府嶼。路上,四人無言,尤其是麵對嚴格淩厲的海雲陽,今兮三人似乎都不敢擅言。


    最終,海雲陽打破冷場,道:“此次你們闖了禁地,已超出我的管轄範疇,如果何懷遠仍要重罰你們,就好生承受吧。我盡量保你們不被逐出門牆就是。”


    今兮心下感動,又帶著幾分詫異,他能感覺到海雲陽冷厲的形象之內,似乎對他們幾個有著特別的關照,或者說是關注。


    “謝謝海師伯,咳咳——”焦齊鳴情緒一激動,又連連咳嗽起來。


    “你怎麽了?”此時,海雲陽才注意到焦齊鳴身上有傷。


    焦齊鳴忿忿道:“還不是因為宋天宇這陰險小人……”於是訴說了宋天宇在止戈林和他們三人遭遇後,犯下的種種劣跡。


    海雲陽青著臉聽完焦齊鳴的訴說,但沒有絲毫的驚訝之色,沉默了一會兒後道:“你說的事情,我們會詳查。但茲事體大,在真相未水落石出之時,你切勿再和其他人擅言,聽明白了嗎?”


    雲裳心裏不服,想說焦齊鳴被打傷是明擺著的事情,怎麽叫真相沒有水落石出?但最終還是擔心再惹出些什麽事端,把話咽了下去。


    “是。”焦齊鳴黯然點頭。


    四人再度無言,直至靠岸。


    海雲陽為今兮三人鬆綁,道:“你們適才受這‘封金索’捆綁,一身功法被封,除非專人解咒,否則無法破除。現送你們去‘思過嶺’,好生懺悔,等候發落。”


    今兮三人腳下閃現傳送法陣,眼前的海雲陽漸漸模糊渙散,直至眼前一片白光。待光華散盡,已置身在光禿禿的山穀中,滿目皆是怪石黃土。


    雲裳氣得跺腳:“什麽嘛,海師伯似乎對宋天宇的惡行渾不在意。而我們雖然犯了錯,但也幫忙發現了厲勝天的行跡不是?哎,真不知道楊陌怎樣了,會不會有危險。”


    “我覺得海師伯不像是個畏懼強權、徇私舞弊之人,她一定有自己的思量。而且光憑我們的一麵之辭,也無法讓她盡信吧。”今兮忽然想到當初潛入神秘河穀,恰巧宋天宇也進入穀內的情景,那時宋天宇對於“戰泉”和“修羅座”的消失很是驚怒,並要告知宋林哲(見第六十五迴)。由此可見,宋林哲的個人身份隻怕也有些複雜,而海雲陽對於宋天宇的劣跡不敢輕斷,八成也和宋林哲有些關係。


    焦齊鳴也是義憤難平:“這下倒好,我們試煉被禁,而宋天宇他們還在順利地闖關,倒是小人得誌了。”


    就這樣,三人帶著不安的心情,在荒涼的思過嶺度過了一夜。


    翌日,便得到了被傳喚的消息,然而被傳喚者卻隻有今兮一人。


    “大長老要見你。”前來思過嶺的弟子向今兮道,他所說的大長老正是宋林哲。


    “來得還真快。”今兮心裏暗自思忖,卻不知是什麽樣的處罰,竟要宋林哲這樣身份的人親自召見自己。


    而焦齊鳴和雲裳卻用焦愁的眼神看著自己,畢竟宋林哲不是易與之輩,單獨召見,隻怕壞事多於好事。


    “放心,大長老在門內地位卓然,必會公斷處事的。”說罷,今兮便和接引弟子而去。


    半個時辰後,天機嶼,“蒼林築”前。


    “蒼林築”整體呈一打開的卷宗形態,宛若一本巨書風雅佇立,於茂林幽徑之處盡顯出塵聖潔。今兮欣賞著眼前的傑作,竟有些癡了。


    “請進吧。”接引弟子示意道。


    莫名的緊張湧上心頭,今兮咽了咽口水,舉步向前。


    推門而入,書香自來,今兮不由精神一振。放眼望去,皆是用聖都名貴的“紫柳木”製成的書櫃、香案、雲鼎……,滿目龐大的書冊儲備,橫亙古今,廣攬諸玄。順著藏書看向盡頭,一個臉帶笑意的圓臉男子正襟端坐,正是宋林哲。


    “見過大長老。”今兮上前拱手行禮。


    “你叫龍七?”宋林哲笑嗬嗬地在案前斟上兩杯香茗,招唿今兮在他對麵坐下,完全沒有興師問罪的態度。


    這反而讓今兮心裏一突,但表麵上仍恭敬一笑,在案前坐定:“弟子正是龍七。”


    宋林哲看向今兮,仿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已讓今兮動彈不得:“聽說你本事不小,有不少驚人之舉。卻不知,像你這樣的人才拜入我們行書巷,是出於什麽目的?”


    今兮的迴答即含混又簡單:“去誌趣相投之地找誌趣相投之人。”


    “有意思。”宋林哲手指敲打著桌麵,同時濺起數道無形的氣流,襲向麵前的今兮。


    今兮一驚,雖然這些氣流沒有任何的傷害力,但分明在掃掠查探自己,心裏暗道:“看來定是宋天宇向宋林哲抖露出了我身上的秘密,所以宋林哲才會單獨召見我,想探探我的虛實。”此時,今兮很慶幸自己聰明,在參與“止戈林”試煉前,把“修羅印”留在了自己屋內。而在出發來這裏之前,特意又把龍犀犀角交給了雲裳保管。


    尋常修真之士,將靈氣凝於氣海,將寶物納於墟鼎,修為高深之人可以輕易窺得全豹。而像今兮這種以“心”修煉的方式,卻是足夠特別,就算是宋林哲這般人物一番查探下來,竟也沒有發現今兮有何過人之處,反而覺得他稀鬆平常。


    氣流漸散,今兮繃著的神經也跟著鬆弛下來,而宋林哲微笑如故,仿佛任何事情都沒發生,繼續道:“此次擅闖‘止戈林’禁地,你可知罪?”


    今兮起身拱手道:“弟子知罪,願接受責罰。”


    宋林哲笑道:“責罰未免冷酷且無趣,與其罰你,不如給你一個將功抵過的機會。”


    “哦?請大長老示下。”今兮沒想到宋林哲會出此言。


    宋林哲漸漸收起笑意,正色道:“三個月後,我們將出發前往西域‘潮汐濕地’去執行一項秘密任務,你不妨一同前去。如能順利完成,則免了你的罪。”


    今兮險些驚掉了下巴,憑他淵博學識當然知道“潮汐濕地”是什麽地方。宋林哲竟讓他去這個黑暗生物的聚集地,真的不是想借機害死自己嗎?


    因為是秘密任務,對於其中的細節,宋林哲再也沒說過半個字,隻是道:“接下來你還要勤加修煉,為這項任務做好充足準備。雖然你的‘止戈林’試煉被終止,但是如能完成這次任務,你依然有進入‘萬卷歸宗閣’的機會。”


    今兮卻沒有任何的喜色,這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說,隻要你有這個命能迴來。


    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今兮問道:“大長老,弟子鬥膽提問,那雲裳和焦齊鳴,您這邊準備如何處置?”


    宋林哲的迴答簡單利落:“這倆人不歸我管。”


    ……


    待今兮走出“蒼林築”,那個接引弟子早就不見了蹤影,於是順道下山,卻在途中恰巧遇上一位風姿綽約的美婦,正是海雲陽。


    “海師伯……”今兮心生愧疚,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海雲陽一捋鬢邊秀發,撩起明媚風情,沒有責備,反而向今兮報以笑意:“這次你算是歪打正著,幫我們發現了敵人的痕跡。隻是何懷遠太過死腦筋,死守門規不放,我也不便說什麽。大長老的決定,算是一種寬恕了,隻是對你會有些危險。”


    此時,今兮覺得眼前的海雲陽很不簡單,似乎門內所有的事情,她都有知情的權利,於是笑道:“我倒覺得這會是一次不錯的曆練。就怕我修為太弱,拖累了大家。”


    海雲陽素手一翻,一本藍色卷冊呈現在今兮麵前,封麵上赫然寫著“研洗錄”三個字,隻聽她道:“這《研洗錄》是配合修煉《開卷千葉訣》的不二功法,會讓你精進翻倍。希望三個月後,你能踏入《開卷千葉訣》第二篇的頂峰。”


    今兮心下感動,連連致謝,忽又向海雲陽問起雲裳和焦齊鳴會遭到什麽處置,海雲陽隻是道:“他們另有安排,你不用操這個心了。而且,因為你的試煉被終止,你不適合迴到‘天府嶼’修煉,隨我去‘七殺嶼’吧。”


    今兮心道:“看來這陣子是見不到他們了。怎麽打從入了‘行書巷’,就遇到那麽多的事端。還以為到了這裏會清淨許多,哎——”


    海雲陽也懷著心事:“這龍七真的會成為此次‘潮汐濕地’之行的關鍵嗎?”


    此時,天際的雲端之中,一名白發男子俯視下方,看到今兮這邊是露出一絲笑意:“原來你在這裏,終於讓我找到了。”


    雲氣漸漸散開,白發男子的麵容漸漸清晰,正是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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