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撫州,鍾離軒的出生之所,乃終年苦寒之地。撫州之外,是浩瀚無垠的“什刹海”,直通聖都以外的另一方天地——大臧原。


    當年,鍾離軒還是個六歲的孩童。


    鍾離家世代效力“天樞局”,鎮守兵庫重地“藏鋒閣”。但十年前,因不明悍匪深夜偷襲“藏鋒閣”,盜取了寶物“啟魂燈”,鍾離軒的母親更是被歹徒重傷,在生下自己後與世長辭。鍾離家因此被“天樞局”降罪,就此家道中落。


    父親鍾離拓對鍾離軒疼愛有加,想方設法烹製奇珍奇藥以提升兒子提質,但收效甚微。


    那一夜,雪下得格外大。窗外遠處,一座連綿高山在漫漫風雪中隱約可見,山巔處平地拔起一道奪目光柱,氣勢凜然,直通霄漢。若能臨至近前看,會發現光柱內有無數細小的火流、雷霧、罡風在其中翻騰竄湧不息。


    撫州奇景,湧夜極光!


    鍾離軒知道這是眾多修士突破修為瓶頸而成的奇觀,便嚷嚷著要求父親帶自己近觀。結果便是因為此舉,讓自己遭遇到了藏於“湧夜極光”中神秘女子的偷襲。


    鍾離拓盛怒下與極光內的神秘女子激戰,最終雖救下兒子,也讓自己受了重傷。


    屋內,鍾離拓緊張地觀察著兒子,他分明地看到,兒子原本一對湛藍色的眼眸中,其中的右瞳孔卻變成了通透的琥珀色,內中似乎有些不知名的黑線在流動。


    界動天瞳!傳聞為上古妖神剪瞳的眼眸,竟在這波雲詭譎的“湧夜”中被喚醒。


    而鍾離家的噩運並沒有就此結束,“大臧原”中的“熱海”一脈竟也介入其中,甚至不惜派出“熱海死士”,要抓走鍾離軒。


    鍾離拓本就重傷,在力保兒子下,最終力竭而死。其好友蘇漫城及時出現,將鍾離軒救走並洗去了他關於這段悲慘經曆的記憶,安排其在天域長大,以此掩人耳目。


    而鍾離軒和今吾朝的相遇,已是他來到天域的十二年後。


    見鍾離軒答應得爽快,今吾朝鄭重道:“這事兒……或許真的隻有你可以為我辦成。”說罷,今吾朝帶著鍾離軒穿過書苑的重重廊道,最終走進了一間廢棄屋子內的密室。


    密室內隻有一張寒氣逼人的玄冰之床,一個蒼白少年靜靜地躺在病床之上,雙手交予胸前,不知是死是活。


    走近一看,鍾離軒不由驚唿出聲,這人竟和自己有九分相似。他吃驚地看向一旁的今吾朝,可顯然今吾朝也迴答不了他的問題,隻能將答案歸結為“緣分”。


    “這是老朽的獨孫,今兮。”今吾朝看著自己的孫兒,情緒有些激動,“三年前,他遭遇不明襲擊重傷,老朽訪遍名醫卻不得治。隻能把他放在這‘隔世榻’上拖延陽壽,但孩子的生命跡象越來越弱,隻怕是快不行了。”說著,便抽泣起來。


    鍾離軒看到老人如此傷神,立馬似有所悟:“我明白了!我從小身負‘玲瓏血脈’,想必今伯老也看出了這點。所以,你希望我用自己的血來救他,是嗎?”


    今吾朝頷首:“這個想法有些自私,畢竟以自身血氣救人有損陽壽。我救了你,卻要你舍身救我孫兒,實在有違良知。”


    鍾離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今伯老待我有再造之恩,若非您出手搭救,軒兒早已命喪黃泉,今天正是軒兒的報恩之時。”說罷,連連叩首。


    “好孩子。”今吾朝一抹眼淚,將鍾離軒扶起,“這也不用急於一時,雖然你的血可以救人,但也不能濫用。咱們需想出了萬全之策,再行施救。”


    就這樣,鍾離軒跟著今吾朝在書苑中翻閱各類古籍,以求找到合適的救治方法。而每每到了勞累之時,鍾離軒會來到密室,與今兮“攀談”。


    每次“攀談”,不過是鍾離軒的自我抒發,自言自語罷了。可有一天,在他說話之時,竟有個聲音在唿喚自己,這聲音直指心靈!


    鍾離軒驚詫萬分,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早已沒有意識的今兮,心裏暗驚:“今兮,是你在和我說話嗎?”


    “隔世榻”上的今兮格外的安祥,任再強悍的聲音都無法將其吵醒。


    但鍾離軒卻能斬釘截鐵地斷定,剛才直指心靈的聲音正是發自今兮!


    “今兮,是你嗎?”鍾離軒緩緩閉上眼睛,試圖嚐試他在典籍中所看到過的“意念傳神”來和麵前的神秘少年溝通。


    刹那間,鍾離軒覺得自己腦部一片混沌,不久便進入了睡眠狀態。而他的意識體卻出現在了一片汪洋萬丈、風景絕美的滄海之中。


    準確地說,這不是自然界的滄海,還是藏於意識深處的另一方天地——識海。


    鍾離軒漫無目的地在海麵飄行,前方正有一名少年朝著自己緩緩而來。


    “你是……今兮?這裏……”鍾離軒對眼前所見又是驚異又是迷茫。


    少年拱手道:“我正是今兮。你叫鍾離軒是吧?真好,終於還是讓我等到了擁有‘雙靈識海’的奇人。”


    鍾離軒的思維這下越發的淩亂無章:“我不明白,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這一切?你不是重傷昏迷了嗎?”


    今兮的表情漸顯凝重:“三年前,我前往芮州參與‘行書大會’,在歸途中遭遇不明惡徒的埋伏,身受重傷。危難之際,我以古籍記載中的‘封魂’之術,將自己的意識體封入了識海。這樣即便我的肉身死去,而我的意識體卻可以在識海中多存活三年。想不到,在我的意識體逐漸薄弱,快要灰飛煙滅之時,終於遇到你了。”


    鍾離軒依然一臉迷茫:“今伯老給我看的典籍中有記載,意識體是由個人的魂魄之力和意念之力融合而成。強大修行者的意識體可以脫離肉身自如行動,甚至穿越異界壁障。而識海則是意識體的寄宿之地,唯有意念足夠強大之人,才能在入睡時打開‘識海之門’,讓自己的意識體暢行其中。”


    今兮點了點頭:“不錯,看來你已經吃透了爺爺留給你的不少典藏。識海雖然玄妙,但一般來說,一片識海隻能進入一個意識體,不然整個空間就會崩塌。但你卻擁有萬中無一的‘雙靈識海’,可以容納兩個意識體。”


    鍾離軒驚訝於今兮的解釋,想不到自己竟然身懷如此多的稀世異寶。那會否就是因為這些“寶貝”的存在,致使自己的軀體已承受不住,這才如此羸弱?


    同時,鍾離軒又有一個疑問:“今兮,那你又是怎麽進入我的識海?”


    今兮搖了搖頭:“識海之間並不相連,我也僅能以意識體的幻身來與你交流罷了。”


    鍾離軒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那我要如何幫你?今伯老說,用我的玲瓏之血或許可以救你一命……”


    今兮打斷了鍾離軒的話:“不要浪費你珍貴的血了,我的身體已重傷殘缺,無力迴元,救醒了又有何用?”


    “……”


    今兮繼續說:“既然你擁有‘雙靈識海’,是否可以將我的意識體引渡到你這裏?這樣的話,我的生命便可以延續。隻是……如果你要以‘今兮’的身份示人,勢必須由我來占據你的思想中樞,這便有些自私了……”


    鍾離軒哈哈大笑:“早就聽說過今兮年紀輕輕便博觀古今,通曉天下大事及諸般玄妙,能得到你的大智慧又何嚐不是我的榮幸。隻是……我這副弱身板,你可不要嫌棄。”


    今兮連連搖手:“強弱都是瞬時之態,未來有誰可知?眼前此法乃最佳選擇。”


    鍾離軒點了點頭:“那麽從此以後,你我命息相連。”


    今兮補充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鍾離軒在今兮的指導下,完成了意識引渡,成了世間僅有的“一體雙靈”。而失去了意識體的今兮肉體也瞬間消亡,化作密室內的點點纖塵。


    從那一刻開始,今吾朝發現鍾離軒在自己的住屋內留書一封,竟“不告而別”。而今兮竟奇跡般地“醒轉”了過來,令整個書院的成員們歡唿雀躍。


    這也是今兮的意思,不要讓爺爺知道其中的蹊蹺。


    但在今兮“複生”後的兩年,今吾朝因病入膏肓而去世,臨終前任命孫兒為千秋書苑新任苑長,並叮囑他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恩人鍾離軒。


    “這些年,一直把你留在千秋書苑,是否耽誤了你自己的事情?”今兮問。


    鍾離軒苦笑:“我能有什麽事情?倒是住在書苑裏衣食無憂,讓我撿了個現成便宜。”


    今兮又問:“你不想念自己的父母嗎?”


    “父母?”提及此事,鍾離軒試圖努力迴想,但腦海中卻仿佛遭遇莫大阻力,思索被硬生生地彈迴,一陣暈眩,“我不知道,對於父母一點印象都沒有。要說我現在牽掛的,應該是至今都未出現的蘇叔叔。”


    今兮看出了鍾離軒的憂愁:“不妨……等‘觀星試煉’過後,我來找個由頭,讓你出門遊曆一番,順便打聽一下蘇漫城的下落。”


    ……


    “苑長?苑長!”小別離見今兮睡意正酣,不斷地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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