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恭妃似乎蓄意找茬兒,握著筷子輕輕扒拉了一下那碟子裏的鹿肉,隨後又意興闌珊地夾起來,一邊觀察一邊說:


    “鹿肉自然是大補之物,隻不過這都快入夏了,給小孩兒吃未免補得太過,反而不宜。”


    說著,她又看向席上幾個小孩子,輕笑道:“我就怕,這些小家夥們吃了啊,晚上鬧個不休,做娘的埋怨貴妃娘娘。”


    坐在主座上的林慧怡隻想吃完迴去,便道:“就是吃了也無妨,下午還那麽長時間,帶著他們好生消耗一番,也不會影響睡眠。恭妃,你多慮了。”


    裴恭妃見她開了口,隻好作罷。


    對這個人,她的感受有些複雜,即使其已然失勢,自己好像也生不出什麽落井下石的想法。


    “我不過提醒兩句,既然皇後娘娘有主意,那我就不廢話了。”


    她收斂了這點奇怪的感情,看著筷子上夾著的那片烤鹿肉,視線又挪到旁邊的蘸料上。


    青瓷的小碟子,鋪了厚厚一層顏色各異的佐料,散發著撲鼻異香,在青色花紋的襯托下煞是好看。


    她盯著其中白色的地方,半晌後抬頭瞥了眼陸貴妃,才夾起肉片,準備蘸佐料。


    她身後一名中年仆婦立即上前,捧起蘸料碟。就在那肉片蘸了薄薄一層佐料,正要送進裴恭妃嘴裏時,那仆婦驚叫一聲:


    “娘娘,不能吃!”


    一聲直把殿內熱鬧的氛圍打了個粉碎,所有人都蹙眉看了過來。


    林慧怡到底還是皇後,隻得放下筷子,出聲問詢:“恭妃,這是怎麽了?”


    裴恭妃也是一副驚愕的模樣,先應了一聲“娘娘恕罪”,隨後訓斥身旁的仆婦:“大唿小叫,成何體統!”


    陸貴妃挑著眉問道:“我怎麽好像聽見她喊了一聲‘不能吃’。妹妹難不成有什麽忌口?究竟什麽東西不能吃?”


    裴恭妃好像也才反應過來,道:“妾身並沒有需要忌口的東西。不過她是我從家中帶來的醫婆,或許她發現了什麽也說不定。”


    說罷,她就指揮那醫婆到殿中陳清緣由。


    林慧怡在聽見此人身份的時候,心下就已經了然,這不過又是裴恭妃她們演的一出戲罷了。


    她頓時沒了胃口,也知道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擦了手靠在椅背上。


    “啟稟皇後娘娘,奴婢並非有意喧嘩驚擾聖駕,實是因為奴婢方才在恭妃娘娘的蘸料碟中,發現有砒霜混入其中。


    未免毒害到娘娘,所以才高聲提醒,請皇後娘娘恕罪。”那醫婆說罷,將手中捧著的蘸料碟呈上。


    聽清她所說的是什麽,眾人全都大驚失色,尤其是吃了蘸料的,更是慌忙扭身準備扣嗓子眼兒,把毒藥吐出來。


    林慧怡無法,隻得立刻叫人去請太醫醫女,看看究竟怎麽迴事。


    隨後她看了眼設法嘔吐的眾人,又問那醫婆:“若誤食了砒霜該怎麽救治?”


    “迴皇後娘娘的話,誤食砒霜需進行催吐,直到毒物全都嘔吐出來為止。”醫婆應道。


    “快,先給孩子們,還有吃得最多的人催吐。”林慧怡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砒霜,隻得按她說的招唿宮人行動起來。


    陸貴妃在黃姥姥的攙扶下走過來,安撫眾人:“都別慌。大家方才動筷,誤食的量應該不多。


    何況妾身與姥姥方才仔細看了幾桌,蘸料裏主要都是白糖,就是有砒霜應該也毒不死人。”


    “白糖和砒霜怎麽分辨?”林慧怡聞言看了她一眼,又問向黃姥姥。


    “不好分辨,因為都是白色。白糖主要呈現顆粒狀,而砒霜則是粉末。但白糖也可以磨成粉末,所以奴婢也不敢斷定。”黃姥姥答道。


    林慧怡點點頭,先後看了看陸貴妃和裴恭妃,見二人全都鎮定自若,就知道砒霜隻是個引子,不是殺人手段。


    恐怕席上的餐食隻有極少數混入了砒霜,而且應該誤食的人估計也早就清楚,現在不過是做戲罷了。


    她想清楚這一點,又不好叫停,隻能繼續看他們催吐,看著他們平白地難受、痛苦。


    不過沒讓他們痛苦太久,太醫就趕到了。


    他們迅速檢查了所有的蘸料碟,卻隻在一個碟子裏發現了砒霜。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跟著又驚訝起來。聲稱發現砒霜的沒有找到,反而沒發現異狀的人卻真的誤食了砒霜。


    林慧怡也有些懵懂,又看向誤食了砒霜的莫皇貴嬪:“你吃了難道沒有感覺嗎?”


    “沒有。”莫皇貴嬪看上去有些茫然,完全沒有誤食了致命毒藥的惶恐不安,還不忘告訴她不用擔心,自己已經吐過了。


    “好吧。”林慧怡點了點頭,看了看驚愕的裴恭妃以及那個醫婆,又問太醫:“裴恭妃那碟確定沒有砒霜?”


    “是的,皇後娘娘。恭妃娘娘那碟隻是普通蘸料,或許其中一部分白糖呈粉末狀,讓醫婆誤認了。”


    那醫婆趕忙請罪:“奴婢老眼昏花,錯認白糖和砒霜,驚擾了諸位娘娘,請皇後娘娘恕罪。”


    “哎喲,連這也能認錯,恭妃這個醫婆不太行啊。”鄭夫人嘲笑了一句,又疑惑起來:“你們說,宴席上怎麽會混入砒霜的?”


    韓夫人笑著接道:“這誰知道。不過今兒恭妃為何偏偏把醫婆帶出來了?正好又撞見這種事,裏麵有點兒名堂啊……”


    她的話頓時把眾人的目光,都挪到了裴恭妃主仆身上。


    “提出設宴的又不是我,其中能有什麽名堂,難不成我還會未卜先知?”裴恭妃已經緩過來,便嗆了迴去。


    “這件事實在蹊蹺,我也沒和誰結仇,怎麽這麽多人偏就毒我?”莫皇貴嬪應和著,話中滿是疑惑。


    林慧怡點了點頭,吩咐代管宮務的幾人:“先讓宮正司去把負責宴席的宮人盤問一遍吧。”


    盤問耗時間,等結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後,宇文晟也趕姍姍來遲。


    林慧怡不太想看見他,起身就要走,卻被他叫住:“朕一來皇後就走,莫非是害怕了?”


    “有罪之人,還是不在聖顏麵前出現為好,免得汙了龍眼。”林慧怡背對著他,隻道。


    “你既知有罪,更走不得。”宇文晟輕哼一聲,厲聲道:“在場諸人皆有嫌疑,誰都不能擅自離開,否則按畏罪潛逃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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