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宇文晟又要發火,林慧怡立即佯裝訓斥:“魏承徽,你既然知道像孝潔皇後是你的榮幸,就該好好伺候皇上,何必惹出這麽多事端來!”


    並在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對魏承徽打眼色,示意她先停下來。


    但魏承徽鐵了心要與高智明劃清界限,根本不理她的眼色,繼續梗著脖子反駁:


    “我不是皇後娘娘,也不是程昭儀或羊婕妤,可以坦然接受這一切。我魏溪君,不做別人的替身。”


    “皇上,請讓我來和她談。”林慧怡再一次搶白了宇文晟,摁住他的怒氣,才繼續勸魏承徽:


    “你應該知道,自從你進了後宮,就不再有選擇的權力了。麵對皇上的寵幸恩賜甚至怒火,你也隻能坦然接受。”


    “皇後娘娘,我可以接受皇上的冷淡、懲罰。但麵對原本屬於別人的東西,我無法做到坦然接受。


    我無法接受,皇上寵幸我的時候,眼睛裏看的其實是另外一個人,更不能接受,床笫間他喊著別人的名字。”


    魏承徽說這些的時候,臉色極度難堪,一行淚也順著滾落下來。


    她看著林慧怡,道:“皇後娘娘,這一切,都讓我感到無比羞辱。每每想起,都如鯁在喉。”


    林慧怡聽完她說的這些都驚住了。她知道宇文晟拿人當替身,卻沒想到會做得這麽絕。


    床笫之間喊著別人的名字,這世間能有幾個女子能夠忍受。


    她因此一時有些語塞。


    而魏承徽似乎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再度開口刺激宇文晟:


    “皇上,你以為你找幾個和孝潔皇後相像的妃嬪做替身,就能彰顯出你對她的深情愛意嗎?


    你是不是以為寵幸我們這些替身,就能彌補你對孝潔皇後的虧欠?是不是在安慰自己空缺的心?”


    宇文晟越聽越上火,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林慧怡眼瞧著不好,剛想攔住魏承徽,就聽她大吼一聲:


    “我告訴你!你不能!孝潔皇後已經死了,而你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欺騙你自己,欺騙那些愚蠢的凡夫俗子!


    我告訴你!孝潔皇後生前從未接納過你,也從未迴應過你的愛!因為你根本就不愛她,你根本就不懂什麽是愛!你不配!”


    “閉嘴!”宇文晟拳頭捏緊,整個人出於一種暴怒的狀態之中。


    林慧怡趕緊去拉魏承徽,想伸手捂她的嘴,卻被她一把揮開。


    “我告訴你!你自以為是的愛,其實隻是強迫,是彰顯你的皇權!而且就是你這種強迫,才最終害死了孝潔皇後!”


    “閉嘴!”宇文晟終於被這最後一句氣到失去理智,抬手就把炕桌給推了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皇上!”林慧怡怕被砸到,趕忙拖著魏承徽後退。


    “既然你這麽想解脫,那我就成全你。”宇文晟滿臉陰沉,表情沒有一絲起伏,看著魏承徽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來人,將魏氏拉出去施以極刑。魏氏滿門,一個不留。”


    黃振進來聽見這話,驚得滿臉錯愕地看向他,轉而又看向林慧怡和魏承徽。


    “皇上……”林慧怡剛要阻攔,就被宇文晟打斷:“皇後不必再為她求情,這都是她求之不得的。”


    說罷,宇文晟頭也不迴地走了。


    林慧怡卻不會真讓他這麽幹,連忙對黃振說:“皇上一時氣急,不能作數的,且讓我去勸一勸。”


    “這……”黃振也為難,若不從命,就是違抗聖旨,若是從命,倒也太過了。


    魏家還算一門忠臣,在國子監學生間也頗有名望。這麽做雖然不會引起朝堂動蕩,但也會有礙宇文晟的名聲。


    “你去慈寧宮,就說我提前通知了太後娘娘,你來不及動手,就被阻攔。總不會讓你擔這個抗旨不遵的罪名。”林慧怡又道。


    “那奴婢就多謝皇後娘娘了。”黃振聽命,趕緊去慈寧宮通知裴太後。


    就算林皇後勸不住宇文晟,裴太後這個親媽總可以。


    林慧怡隨後轉身去看一臉死灰的魏承徽,這個女子剛進宮的時候還很鮮活,也有才女之稱,氣質嫻靜文雅。


    但十多年的後廷生活,或許隻有最開始一年過得還算舒心。但宇文晟擔心高智明不高興,就不再寵幸她。


    後來的十一年,受王德嬪的牽連,她一直處於最底層,被貶斥冷落的境地。


    好不容易高智明去世,宇文晟再一次看到了她,卻是把她當做替身,給予了她精神上莫大的羞辱。


    但林慧怡如今看著,魏承徽雖然身形憔悴可憐,但卻比從前任何時候,看著都要傲然出塵。


    難不成命途多舛,真的會磨練提升一個人的氣質境界?


    她歎了一口氣,輕聲說:“何必如此剛烈呢?到手的好處總是實在的,忍一忍,什麽不都過去了。”


    魏承徽沒有迴答她的問題,反而給她提問:“你為什麽幫我?我們沒什麽交情吧,甚至曾經交惡。”


    “但我們也沒什麽過節,曾經交的惡也已經隨著時光消逝了。”林慧怡也沒有迴答她,隻歎道。


    “為什麽費盡心思幫我?”魏承徽仍然執著於這個問題。


    因為她清楚,自從自己再度被宇文晟看中,林慧怡幫了她很多次。每次她不願應付宇文晟,林慧怡都會替她描補。


    甚至之前她裝病幾個月避開宇文晟,都是林慧怡為她找太醫蒙混過關。


    她實在想不通。


    “你一定要知道嗎?”林慧怡歎了一口氣,眼睛看著她,說:“或許答案會讓你更加難受。”


    “說吧,我都是將死之人了,就當讓我死個明白。”魏承徽與她對視,肯定地迴答。


    “有兩個理由。第一,你讓我想起了智明,在看見你對皇上的恩寵冷然拒之的時候。


    特別是今天,你斷然揭穿皇上自欺欺人的時候,更讓我覺得,當初皇上若不是以我為人質,智明也會是這樣不懼死亡的剛烈吧。”


    林慧怡盯著遠處一閃一閃的燭火,慢悠悠地說完,扭頭見魏承徽並無太大反應,便笑著問:


    “你不是厭惡被當做智明的替身,厭惡別人透過你看另外一個人嗎?為何現在卻如此冷靜?”


    “你不是還有第二個理由?”魏承徽淡漠地看著她。


    “第二,我看過了太多死亡,所以我不喜歡死亡,更不喜歡有個性的女子,被禮教和皇權殺死。她們都該有另一個結果。”林慧怡淡淡道。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總是費力不討好地救這救那,會留著明明心懷叵測,可能威脅到你的人。原來竟是這麽個理由……”魏承徽忍不住輕輕笑著。


    “好了,咱們要說的也都說完了。我該去費力不討好了。”林慧怡並不把她的態度放在心上,反而自嘲地笑笑,一邊往外走。


    然而在她剛要跨過門檻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一聲帶著惆悵地問句:“林慧怡,你能救得了一個,能救千千萬萬個麽?”


    “若救不了千千萬萬,難道就放棄救一個兩個麽?”林慧怡沒有迴答,仍舊拋出一個反問句。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魏承徽聽後大笑起來。


    林慧怡沒有在意,直直向前走去,即便前路燈火幽暗且綿延無盡。


    而笑出滿臉淚水的魏承徽,對著身處在昏暗中的她,無聲地說了一句:“林慧怡,祝你成功。”


    林慧怡出來後知道宇文晟沒有迴建章宮,便清楚他去了哪裏。


    一路沉默地迎著初春夜晚的寒風,她來到一座熟悉卻又陌生的宮殿前。


    林慧怡凝視了片刻那塊寫著“承乾宮”的金字匾額,什麽也沒說,垂首往裏走。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與四年前並無不同,好像高智明還活著,隻要自己喊一聲,她就會笑著出來迎接。


    林慧怡喉頭發緊,卻仍舊沉默地走向後殿。


    一群宮人默默地守在殿外,似乎十分熟稔。


    四年來一直留守承乾宮的雲姑見到她,趕忙上前,極力壓低了嗓音,說:“娘娘,皇上剛剛進去,說了不許人打擾。”


    “沒事,有事我擔著,你們不用害怕。”林慧怡讓彩月他們也留下,自己一個人進了寢殿。


    雖然沒有點燈,月亮的光輝也微乎其微,但林慧怡還是在黑暗中,看見了這裏頭的每一件東西。


    這些輪廓就像印在她的腦海中,永遠也忘不掉。


    她忍不住顫巍巍地伸手去觸摸多寶閣上的一串念珠。


    那是她曾經去寺院為王思娣母女祈福,向智通大師求來的,姐妹們人手一串。


    明明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高智明卻很珍惜,一直放在這裏,最顯眼的地方,說這就象征了她們二人的情誼。


    觸碰到念珠的時候,林慧怡好似感受到了一絲人體的熱意,就好像高智明才觸摸過它一樣。


    淚意終於忍不住,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自從高智明喪禮結束後,她就再也沒來過這裏。


    她害怕,她不敢,她怕一進來,所有的與高智明的迴憶都會湧上眼簾。


    這時,獨坐在黑暗中的皇帝才察覺到她的出現,帶著疑問確認:“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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