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怡這頭正和高智明談論立後的事,那頭宇文晟也帶著滿麵愁容,進了慈寧宮。


    他阻止了宮人通報,徑直走到裴太後身側,突然出聲喚道:“娘。”


    正拿著靉靆1認真看書的裴太後一驚,手一鬆,差點將靉靆的鏡片跌碎。


    她抬頭瞧了眼宇文晟的臉色,直覺是有什麽大事,便收好靉靆和書,一邊問:“出什麽事了?這副樣子。”


    “……”宇文晟在她身旁坐下,遲疑著還是沒有開口。


    “嘖。”見他沉默不語,裴太後挑起一邊的眉毛,側身看他,道:


    “都幾十歲的人了,這般猶猶豫豫的成什麽樣子。身為一個皇帝,難道你要拿這種態度對待萬千臣民麽?”


    她頓了頓,又稍稍放緩了語氣,說:“我是你娘,有什麽話直說。”


    宇文晟和她對視了片刻,毅然決然地站起身,隨後直挺挺地跪到裴太後身前,鄭重道:“娘,兒子求您答應,冊立智明為皇後。”


    裴太後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你怎麽又提起這件事了。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行。”


    宇文晟情緒有些激動:“娘,智明已經是強弩之末,太醫說她很可能隻有不到半年的壽命了。兒子求您恩準,立她為後。”


    立後這件事他作為皇帝當然可以決定。但是要立高智明,受到的阻力實在太大,最好是爭取到親媽的支持。


    裴太後聽他這麽說,心裏也犯了難。她是打心眼兒裏不樂意讓高智明當皇後的。


    倒不是說高智明這個人不好。相反,她是很欣賞高智明的。隻是高智明的父親著實上不得台麵。


    皇後之父必定要受到各種追封,改葬,立祠祭祀。


    若是讓天下人知道國丈是個草菅人命的貪官汙吏,還是她親自下令斬殺的,那該如何?


    皇帝的顏麵,皇室的聲譽,朝廷的民心,還要不要了?


    見親媽還是不肯答應,宇文晟隻得再次出生懇求:“娘,兒子求你了,就當是滿足智明臨終前最後一個願望吧。”


    裴太後看了他一眼,歎道:“皇貴妃絕對不會有這個願望,你不如說,這是你自己的願望。”


    “是。”宇文晟並不打算反駁,直接肯定:“娘,這就是兒子的願望,就當是滿足我的心願,求你成全。”


    裴太後凝視了他許久,最後還是鬆了口:“罷了罷了。坐在龍椅上的是你,你又這樣堅持,我也不想因為這個壞了我們的母子情分。就依了你的吧。”


    “多謝娘親。”宇文晟見她終於答應,立即欣喜若狂地給她磕了個頭。


    “起來吧。”裴太後無奈地歎了一聲,伸手把他扶起來,道:“這件事必定會損害你的聲譽。你隻能在旁的地方用心思,好好彌補。”


    “兒子知道了。以後必定更加勤勉政務,獲取民心,不讓娘親擔心。”宇文晟心願已了,對她的吩咐自然無不順從。


    “但是有一點,你必須答應我。”裴太後忽然嚴肅下來,在他忐忑的表情中說道:“不得給予高父追尊封號,不許給他翻案。”


    “兒子明白,智明也並不在乎這個,請娘親放心。”宇文晟點頭應下。


    裴太後點頭,對他擺了擺手:“你去吧。”


    “兒子多謝娘親成全。”宇文晟又行了拜禮,才起身往外走。


    裴太後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情不自禁地重重歎了一聲。


    孫嬤嬤端上來一杯熱茶,裴太後接過來,卻一直沒有飲用。


    等到茶都快涼了,她才歎道:“這孩子哪兒都不像先帝,隻有多情這一點上,真是太像了。”


    先帝對羊氏,比宇文晟對高智明更甚,而內寵也更多。


    “到底是親父子,總是有相像之處的。萬幸的是,咱們皇上有您的悉心教導,正直聰慧,與先帝不同,總不至於落到先帝那樣的下場。”孫嬤嬤寬慰道。


    “是啊,幸好他和先帝不同,皇貴妃和羊氏也不同……”裴太後輕輕點著頭,然後將手中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孫嬤嬤接過茶碗,忽然笑道:“對了。奴婢方才聽聞,皇上已經決定,待皇貴妃去後,冊立賢妃娘娘為皇後。”


    “賢妃?賢妃好啊,是賢妃我就放心了。”裴太後也笑了一聲,但很快又疑惑起來:“他之前不是堅決不肯冊立繼後麽?怎麽突然改了主意?”


    “聽說,也是皇貴妃娘娘千方百計求來的。”孫嬤嬤頓了頓,才解釋道。


    “我說呢。若不是皇貴妃的意思,他又怎會輕易改變主意?”裴太後失笑地搖搖頭,將這些事都放到了一邊,繼續看她的書。


    這頭宇文晟剛迴到建章宮,就立刻下旨宣召了諸多朝廷重臣進宮。不多時,皇上欲立皇貴妃為後的消息便傳遍了後宮。


    “你確定是立我,不是立賢妃?”高智明聽到雲姑的稟報,驚得差點坐了起來。但動作太大,牽扯了五髒六腑,她立即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林慧怡趕緊扶住她,一邊輕輕拍打她的背部,一邊示意彩月去傳召太醫,隨後安撫高智明:“你別著急。就算皇上要立我,也不會在你生前立的。”


    “雲姑,你,咳咳,你再去打聽,咳咳!”高智明還不忘囑咐雲姑,但她剛說完,就咳個不停。


    等她勉強抬起頭,潔白的絹帕上的星點猩紅,就顯得格外刺眼。


    林慧怡嚇得慌了神,一手抱著高智明,一手趕忙推了推蘇蘇:“快去催催太醫!”


    “哎。”蘇蘇也慌了,忙不迭地狂奔出去。


    幸而有太醫常駐承乾宮,因此沒等多久,一大群太醫、醫女便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他們也顧不得禮節,趕緊圍到床邊為高智明看診。


    林慧怡滿心焦急地在外圍踱步,時不時探頭往裏頭張望。


    沒一會兒,醫術最為精湛的老太醫就出來跟她稟報:“賢妃娘娘,請隨微臣出去談。”


    林慧怡聞言心驚肉跳,忍不住瞟了眼裏頭痛苦難受的高智明,眼中染上淚意。


    她微微點頭:“好,你跟我來。”


    等出到外間,林慧怡才壓低了聲音,啞著嗓子問:“太醫,皇貴妃是不是,是不是?”


    “賢妃娘娘,皇貴妃娘娘方才受了太大的刺激,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不堪。這下恐怕,撐不過一個月了……”老太醫搖著頭歎道。


    林慧怡心痛至極,腳下一軟,倒進彩月的懷中。


    她緩了許久,才能發出聲音:“太醫,可還有別的法子?”


    “皇貴妃娘娘早就了無生意,不肯配合治療。除非讓娘娘有個生的希望,不然微臣也無法了。”老太醫無奈地說。


    林慧怡早就知道,因而聽後也沒有太大的反應,隻閉上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氣,才道:“我知道了。”


    1“靉靆”是中國古代對眼鏡的稱唿,最早見於宋代,到明清時期漸漸普及,很多古畫古書裏都有描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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