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了？”
聽見林慧怡的迴答，高智明先是愣了一瞬，旋即用極輕的聲音，喃喃了幾句，便合上嘴唇，不再出聲。
林慧怡見她這般反應，想要勸慰，卻看見她悲淒慘淡、毫無血色的麵容，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於是，室內就靜了下來，明明是秋老虎正肆虐的時節，卻透著一股蕭瑟的寒意。
“她死前，有留下什麽遺言嗎？”
許久之後，高智明才再次開口，喊著熱淚的一雙明眸看著身前的林慧怡，聲音淒婉，卻含著希冀。
林慧怡與她對視了半晌，才咽了咽唾沫，輕聲道：“她說，若你還願意，來世再相遇的話，她再彌補你……”
本來擔心高智明傷心的林慧怡，卻看見眼前原本愴然落淚的人，聽見她的話，忽然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智明……你別嚇我……”林慧怡慌得很，聲音都嚇得顫抖，擔心她是傷心過度了，急忙抱住她的胳膊，準備勸解。
但高智明卻輕輕拂開她的手，一邊輕搖著頭，一邊啞著嗓音，說道：“我沒事……我沒事……”
看她仍然在笑，林慧怡實在是心慌，隻得緊緊抓著她。
“智明……”
“慧怡……”高智明開口喚她。
“我在，我在呢！”林慧怡慌忙應道。
“你知道嗎？我這麽多年來的情意，這麽多年來用的心，沒有白費！真的，沒有白費……”高智明一邊流著淚，一邊笑著。
“你果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她的打算，你早就準備好了，是不是？”
林慧怡聽見她的話，露出幾分苦澀的表情，狠狠吸了幾口氣，又問：
“那年你小產，是不是就是明珠做的？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清除，明珠對你別有異心？”
“是。”高智明歎了口氣，應了一聲。
林慧怡如泄氣一般頹喪下來，道：“難怪。當初我見到她手上的紅斑，懷疑就是她給你下了朱砂害你小產。
我本想繼續查下去，是你執意不肯，言辭鑿鑿稱她沒有害你的動機。你一早就知道她害你，是不是？
“是。”高智明點點頭。
“到底為什麽啊？”林慧怡想不通，狠狠咬了下唇，又帶著氣，說：“你為了跟皇上遮掩，竟然還謊稱是自己誤食了朱砂，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因為這是我應得的苦果，我在贖我的罪孽。”高智明低垂下眼瞼，歎道。
林慧怡心痛得閉了閉眼，她果然猜得一點兒沒錯。
高智明當時說的那些話，代表她早就知道了明珠的身世。她很清楚明珠來到她身邊的意圖，也清楚明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她縱容了明珠一次次傷害傷害自己，就是為了贖罪，償贖那莫須有的罪孽。
“慧怡……”
聽見高智明喚她，林慧怡衝她搖搖頭，又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如何應對明珠，本就是高智明自己的事。她如此難過，隻是因為身為至交好友，高智明卻一直瞞著她，即使準備赴死，也依然不肯提前讓她知曉。
聽到高智明又叫了她，林慧怡才出聲：“害了明珠的不是你，隻是你的父親，你根本無需贖罪。”
她頓了片刻，又哽咽道：“更何況，那些年你在宮裏受的苦，還不夠嗎？”
“你不明白，慧怡。這種事不是那麽容易算清楚的……”高智明苦笑著搖頭，幽幽說道。
見林慧怡還要再說，高智明便搶先開口：“慧怡，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林慧怡抿了抿唇，還是答應了。
高智明有些累了，身子往下縮了縮，側身對著她，才開始緩緩述說，這件深藏在心底的陳年舊事：
“二十年前有個小姑娘，家裏雖然隻是平常農戶，自己也是女兒身。但勝在父母慈愛，仍將她視作掌上明珠，過得十分幸福。
她就這樣長到了五歲，卻在臨過生辰的時候，天降橫禍，原本滿心期待的生辰，變成了父母的忌日。
原是她們那裏的州官貪暴無德，見其父母有些薄產，便起了歹心，百般勒索不成，竟用酷刑將其拷打致死。
事發後，還打算將年幼她們姐妹二人一同治死。若非太後娘娘公正嚴明，及時抓捕了州官，恐怕二人早已命喪黃泉。
州官雖然被誅殺，但死去的父母再也迴不來了。二人沒了靠山，朝廷歸還的那點薄產，也被宗族叔伯搶了個幹淨。
應該慶幸麽？他們好像還有一絲絲微乎其微的良心，總算沒有狼心狗肺到，將年幼的兩姐妹賣進妓院。
隨即而來的噩耗更是雪上加霜，原本定了親事的姐姐也被退婚。兩姐妹徹底沒了去處，隻得跪求了鄰居，勉強有一個安身之所。
但沒有財產的二人總不能一輩子白吃白住，因而才十三歲的姐姐隻好出門幫人洗衣裳，撿地裏的麥子，勉強掙得二人的口食。
就這樣，姐姐沒日沒夜的辛勞，將妹妹養到了八歲。”
聽到這兒，林慧怡眼眶忍不住濕潤了。她知道明珠因為高父家破人亡，也沒想到會如此淒苦。
可還沒完，高智明擦去臉上的淚水，繼續說：“她八歲這年，沁州遭了大旱，顆粒無收，百姓四處逃荒。
沒了生計的姐姐，隻得帶著妹妹逃到臨近的太原府，將自己賣給一家藥鋪的傻兒子當童養媳。
可是一路上為了省點糧食給妹妹，姐姐早就支撐不住了，沒過兩天便撒手人寰。姐姐人是死了，但那家藥鋪可不會白花錢。
於是妹妹隻得頂上，夜晚給癡傻的丈夫為奴為婢，白天還要跟著郎中學醫術，以便日後支撐藥鋪的生意。
她那一手精湛的醫術，是在荊條日日無情的鞭撻下，才學成的啊。”
“智明……”林慧怡聽不下去了，心裏堵得慌。
下麵的故事不聽她大概也猜得出來，在這種情況下，能讓明珠進宮的，除了喪夫，還能有別的可能嗎？
高智明卻沒有停下：“然而上天似乎還覺得她不夠慘，還是不肯放過她。在她十四歲，與丈夫圓房後的第七日，她那癡傻如稚子的丈夫突然死了。
一時間，克父克母克姐克夫的流言蜚語，就傳遍了整個太原城。公公婆婆更是在丈夫的喪禮上大罵她是喪門星。
心中萬般委屈的她，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訴。可更讓人委屈的是，丈夫屍骨未寒，公婆就打好算盤，準備把她再賣一遍。
迫於無奈，她隻得跑出家門，通過賄賂府官，才得以被護送進宮成為女官。”
高智明說完，扯出一個淒慘的笑容，又道：“這就是明珠的故事，也是我的罪孽。”
林慧怡無言以對，隻能歎息。明珠被高父害得家破人亡，一生坎坷艱辛，又如何能保持理智，如何能不遷怒高智明呢？
聽見林慧怡的迴答，高智明先是愣了一瞬，旋即用極輕的聲音，喃喃了幾句，便合上嘴唇，不再出聲。
林慧怡見她這般反應，想要勸慰，卻看見她悲淒慘淡、毫無血色的麵容，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於是，室內就靜了下來，明明是秋老虎正肆虐的時節，卻透著一股蕭瑟的寒意。
“她死前，有留下什麽遺言嗎？”
許久之後，高智明才再次開口，喊著熱淚的一雙明眸看著身前的林慧怡，聲音淒婉，卻含著希冀。
林慧怡與她對視了半晌，才咽了咽唾沫，輕聲道：“她說，若你還願意，來世再相遇的話，她再彌補你……”
本來擔心高智明傷心的林慧怡，卻看見眼前原本愴然落淚的人，聽見她的話，忽然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智明……你別嚇我……”林慧怡慌得很，聲音都嚇得顫抖，擔心她是傷心過度了，急忙抱住她的胳膊，準備勸解。
但高智明卻輕輕拂開她的手，一邊輕搖著頭，一邊啞著嗓音，說道：“我沒事……我沒事……”
看她仍然在笑，林慧怡實在是心慌，隻得緊緊抓著她。
“智明……”
“慧怡……”高智明開口喚她。
“我在，我在呢！”林慧怡慌忙應道。
“你知道嗎？我這麽多年來的情意，這麽多年來用的心，沒有白費！真的，沒有白費……”高智明一邊流著淚，一邊笑著。
“你果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她的打算，你早就準備好了，是不是？”
林慧怡聽見她的話，露出幾分苦澀的表情，狠狠吸了幾口氣，又問：
“那年你小產，是不是就是明珠做的？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清除，明珠對你別有異心？”
“是。”高智明歎了口氣，應了一聲。
林慧怡如泄氣一般頹喪下來，道：“難怪。當初我見到她手上的紅斑，懷疑就是她給你下了朱砂害你小產。
我本想繼續查下去，是你執意不肯，言辭鑿鑿稱她沒有害你的動機。你一早就知道她害你，是不是？
“是。”高智明點點頭。
“到底為什麽啊？”林慧怡想不通，狠狠咬了下唇，又帶著氣，說：“你為了跟皇上遮掩，竟然還謊稱是自己誤食了朱砂，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因為這是我應得的苦果，我在贖我的罪孽。”高智明低垂下眼瞼，歎道。
林慧怡心痛得閉了閉眼，她果然猜得一點兒沒錯。
高智明當時說的那些話，代表她早就知道了明珠的身世。她很清楚明珠來到她身邊的意圖，也清楚明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她縱容了明珠一次次傷害傷害自己，就是為了贖罪，償贖那莫須有的罪孽。
“慧怡……”
聽見高智明喚她，林慧怡衝她搖搖頭，又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如何應對明珠，本就是高智明自己的事。她如此難過，隻是因為身為至交好友，高智明卻一直瞞著她，即使準備赴死，也依然不肯提前讓她知曉。
聽到高智明又叫了她，林慧怡才出聲：“害了明珠的不是你，隻是你的父親，你根本無需贖罪。”
她頓了片刻，又哽咽道：“更何況，那些年你在宮裏受的苦，還不夠嗎？”
“你不明白，慧怡。這種事不是那麽容易算清楚的……”高智明苦笑著搖頭，幽幽說道。
見林慧怡還要再說，高智明便搶先開口：“慧怡，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林慧怡抿了抿唇，還是答應了。
高智明有些累了，身子往下縮了縮，側身對著她，才開始緩緩述說，這件深藏在心底的陳年舊事：
“二十年前有個小姑娘，家裏雖然隻是平常農戶，自己也是女兒身。但勝在父母慈愛，仍將她視作掌上明珠，過得十分幸福。
她就這樣長到了五歲，卻在臨過生辰的時候，天降橫禍，原本滿心期待的生辰，變成了父母的忌日。
原是她們那裏的州官貪暴無德，見其父母有些薄產，便起了歹心，百般勒索不成，竟用酷刑將其拷打致死。
事發後，還打算將年幼她們姐妹二人一同治死。若非太後娘娘公正嚴明，及時抓捕了州官，恐怕二人早已命喪黃泉。
州官雖然被誅殺，但死去的父母再也迴不來了。二人沒了靠山，朝廷歸還的那點薄產，也被宗族叔伯搶了個幹淨。
應該慶幸麽？他們好像還有一絲絲微乎其微的良心，總算沒有狼心狗肺到，將年幼的兩姐妹賣進妓院。
隨即而來的噩耗更是雪上加霜，原本定了親事的姐姐也被退婚。兩姐妹徹底沒了去處，隻得跪求了鄰居，勉強有一個安身之所。
但沒有財產的二人總不能一輩子白吃白住，因而才十三歲的姐姐隻好出門幫人洗衣裳，撿地裏的麥子，勉強掙得二人的口食。
就這樣，姐姐沒日沒夜的辛勞，將妹妹養到了八歲。”
聽到這兒，林慧怡眼眶忍不住濕潤了。她知道明珠因為高父家破人亡，也沒想到會如此淒苦。
可還沒完，高智明擦去臉上的淚水，繼續說：“她八歲這年，沁州遭了大旱，顆粒無收，百姓四處逃荒。
沒了生計的姐姐，隻得帶著妹妹逃到臨近的太原府，將自己賣給一家藥鋪的傻兒子當童養媳。
可是一路上為了省點糧食給妹妹，姐姐早就支撐不住了，沒過兩天便撒手人寰。姐姐人是死了，但那家藥鋪可不會白花錢。
於是妹妹隻得頂上，夜晚給癡傻的丈夫為奴為婢，白天還要跟著郎中學醫術，以便日後支撐藥鋪的生意。
她那一手精湛的醫術，是在荊條日日無情的鞭撻下，才學成的啊。”
“智明……”林慧怡聽不下去了，心裏堵得慌。
下麵的故事不聽她大概也猜得出來，在這種情況下，能讓明珠進宮的，除了喪夫，還能有別的可能嗎？
高智明卻沒有停下：“然而上天似乎還覺得她不夠慘，還是不肯放過她。在她十四歲，與丈夫圓房後的第七日，她那癡傻如稚子的丈夫突然死了。
一時間，克父克母克姐克夫的流言蜚語，就傳遍了整個太原城。公公婆婆更是在丈夫的喪禮上大罵她是喪門星。
心中萬般委屈的她，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訴。可更讓人委屈的是，丈夫屍骨未寒，公婆就打好算盤，準備把她再賣一遍。
迫於無奈，她隻得跑出家門，通過賄賂府官，才得以被護送進宮成為女官。”
高智明說完，扯出一個淒慘的笑容，又道：“這就是明珠的故事，也是我的罪孽。”
林慧怡無言以對，隻能歎息。明珠被高父害得家破人亡，一生坎坷艱辛，又如何能保持理智，如何能不遷怒高智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