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的事,即便林慧怡再不舒服,也絕對是睡不著的。她睜著眼,焦急地等待彩月傳迴好消息。
“娘娘頭疼,奴婢給您按按吧。”梨花見她不住地皺眉,心知她不舒服得緊,就主動俯身詢問。
“唉,這樣也好。”林慧怡遲疑了片刻,點頭同意了。
梨花又給她換了條濕帕子,才在她腦後的穴位上輕輕按揉起來,一邊還在寬慰:“娘娘別太擔心了,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唉,我也這般期望。可這世上,哪兒有那麽多奇人,我真是怕……”林慧怡微微閉眼,歎息著說。
“娘娘寬心些吧。小孩子生病是常事。您瞧著宮裏的那些小宮女們,連著奴婢這樣的,不都是從小嬰兒過來的嘛。宮裏好醫好藥的養著,多半都能養活。”梨花又勸道。
“宮裏還會有嬰兒?”林慧怡倒是不知道這件事,有些奇怪,便問。
“當然有。京城棄嬰不少,像女官內官們出宮,偶然撞見了,就抱迴宮養大也常見。菊英好像就是被那一任掌設女官抱進來的。”梨花解釋道。
“還能這樣,宮裏不會追究嗎?”林慧怡驚奇,她一直以為宮規森嚴,這種極易混淆皇室血統的行為,絕對是被禁止的。
“可以,隻要進宮時跟尚宮局報備登記就行了,但是養孩子的花銷得自己出。”梨花點點頭,接著道:
“不過宮女寂寞無聊,偶然多個孩子,大家都願意一起養。這麽湊份子,別說女官了,就是對奴婢這等普通宮女來說都不是大事。
若是碰見哪位貴人喜歡,帶迴去自己養,日後更就飛黃騰達了。”
“貴人?哪樣的貴人可以養?”林慧怡被吸引住了,又問。
“都行,比如娘娘就可以。奴婢記得如今的周尚儀,據說就是何太妃養大的。何老娘娘是皇上的庶祖母,生的小公主早夭,於是就養了周尚儀。
因為老娘娘是個詩書家族出身的,所以把周尚儀教養得知書達理,就被太後娘娘任命為尚儀女官,在三宮麵前頗有些臉麵。
周尚儀還被皇上封為了淮安郡夫人,隻等以後從位子上退下來,估計就是某國夫人了。”梨花又道。
“竟是這樣……這麽看,皇家也不能說絕對的冷酷無情。”林慧怡點點頭,這個稀奇事倒是把她的注意力暫時引開了。
周尚儀她們進宮那日見過,穩重嚴肅,但又會善意提點她們。如此看來,她也是被何太妃好生教養大的,並不是跟養個寵物一樣。
若是以後她沒有孩子,倒也可以循這個舊例。要是得以教養出一個周尚儀這樣的後輩,倒也不錯。
這樣想著,林慧怡居然就睡了過去。
“唉……”梨花見她終於睡下,才放心地歎了口氣,給她壓好被角,起身坐到一旁守候。
林慧怡睡得並不安穩,一直守著的梨花聽見她夢囈了好幾迴,叫的都是“麥麥”。於是心裏不住地感歎:娘娘對幾個妹妹、外甥,真是實打實的。
“啊……”不知過了多久,林慧怡突然驚醒,尖叫著坐起來,額上的帕子也落到被子上。她大口地喘著氣。
“娘娘,怎麽了?”聞聲而來的梨花端著一杯水,遞到她眼前,柔聲詢問。
“我,我夢見麥麥,他好像……”林慧怡一口喝下溫水,從噩夢中緩了一會兒,才皺眉躊躇地說。
“娘娘別怕,夢都是反的,這說明三皇子很快就要康複了。”雖然她有所忌諱沒說完,但梨花一下就明白了,當即就寬慰道。
“娘娘!娘娘!不好了!”林慧怡剛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正要點頭應和,就聽見在門外值班的菊英大叫著跑進來。
“什麽事?”林慧怡心裏又慌又怕,直覺就是那件事,便一句話說不出來,還是梨花開地口。
“娘娘,剛剛長樂宮來報,說三皇子已經夭折了。”菊英也是滿臉的震驚。
“不是早上才生病,馬上就叫了太醫嗎?怎麽會,怎麽會……”林慧怡一時著急,心裏又傷,頭更疼了。
“奴婢也不知道,太醫很快就來了,可誰知……”菊英一直在蘭林宮守門,哪裏能知道得那麽清楚。
“快給我更衣,我要過去。”林慧怡忍著悲傷,抬手招唿著兩人。
“哎。”梨花應聲起來,很快給她找出一件偏厚的大衣,給她穿好,就和菊英一左一右扶著她出去。
幸好,長樂宮離得近,沒幾步路,林慧怡一進到宮門裏頭,就看見宮人們各自紅著眼抹淚,更裏頭還傳出一陣陣哭聲。
那哭聲哀淒至極,令在門口的林慧怡遠遠地聽著,也能從心底湧上來一股悲意。她閉了閉眼,繼續朝裏頭走。
等進了莊小娘的寢殿裏,那道哀淒哭聲的主人便已經明了了。當然是早夭麥麥的娘親,她的好妹妹,莊小娘。
這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正死死抱著自己孩子的繈褓不肯撒手,任誰勸也不管用。
林慧怡終於忍不住了,兩行熱淚唰地溢出眼眶,縱橫交錯地流了滿臉。
她拂開攙扶自己的兩人,幾步上前摟住了哭得傷心的莊小娘,沒有任何多餘的勸慰,隻和她一起,為她們的所愛哭泣,兩人一起發泄自己心中的悲憤。
這樣的效果卻更好,不多時,莊小娘停下來了,她淚眼婆娑地看著,身側這個和她一樣哭得傷心欲絕的女人。
她慢慢地張開嘴,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姐姐,麥麥走了。”
“嗯嗯,我知道。”林慧怡抹了一把淚,點頭迴答著她。
這個時候,莊小娘是最需要一個人被她傾訴的。自己,就是現在最合適的那個人。
“你說為什麽啊?姐姐,為什麽麥麥要走呢?我對他不好嗎?”莊小娘任由淚水在臉上滑過,她現在心裏隻有那個離去的孩子。
“你對他很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親,麥麥很喜歡你。”林慧怡幫她擦掉淚水,迴答著。
“可他卻拋棄我走了。這說明他不滿意我這個娘親。”莊小娘大幅度地搖晃著腦袋,滾燙的淚珠灑在林慧怡的皮膚上,燙得她心裏發酸。
“不是的,麥麥隻是生病了,太痛了,人間治不了他。所以他雖然不舍,也隻能暫時離開你。他治好病,會再迴到你身邊的。”林慧怡隻管順著她,開導她。
“麥麥還會迴來嗎?姐姐,你不要騙我。”莊小娘緊緊抓著林慧怡的衣袖。
林慧怡從她眼睛裏看到了哀求,哀求自己點頭,告訴她“麥麥會迴來的”。林慧怡不忍心,自然照做了。
“那好,那我就等著他,等著麥麥再迴到我身邊來。”莊小娘一下一下地點著腦袋,哭腔裏終於有了一絲希望。
“好,我和你一起等。”林慧怡也止住了淚,和她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中間還夾著裹在繈褓裏的麥麥。
她把麥麥捧起來,看著莊小娘,說:“你是麥麥的娘親,要給他打扮得幹幹淨淨的,黃泉路上才不會有別的孩子嘲笑他,說他是沒媽的孩子。”
這不合規矩。一邊的宮人想要阻止,卻被人攔下了。
“好。”莊小娘眼眶又是一紅,手顫抖著接過麥麥,將他放在床上,仔細地給他擦身,最後換上喜慶的小衣服,重新裹進一個新的繈褓裏。
這之後,隻等著下葬了。
“娘娘頭疼,奴婢給您按按吧。”梨花見她不住地皺眉,心知她不舒服得緊,就主動俯身詢問。
“唉,這樣也好。”林慧怡遲疑了片刻,點頭同意了。
梨花又給她換了條濕帕子,才在她腦後的穴位上輕輕按揉起來,一邊還在寬慰:“娘娘別太擔心了,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唉,我也這般期望。可這世上,哪兒有那麽多奇人,我真是怕……”林慧怡微微閉眼,歎息著說。
“娘娘寬心些吧。小孩子生病是常事。您瞧著宮裏的那些小宮女們,連著奴婢這樣的,不都是從小嬰兒過來的嘛。宮裏好醫好藥的養著,多半都能養活。”梨花又勸道。
“宮裏還會有嬰兒?”林慧怡倒是不知道這件事,有些奇怪,便問。
“當然有。京城棄嬰不少,像女官內官們出宮,偶然撞見了,就抱迴宮養大也常見。菊英好像就是被那一任掌設女官抱進來的。”梨花解釋道。
“還能這樣,宮裏不會追究嗎?”林慧怡驚奇,她一直以為宮規森嚴,這種極易混淆皇室血統的行為,絕對是被禁止的。
“可以,隻要進宮時跟尚宮局報備登記就行了,但是養孩子的花銷得自己出。”梨花點點頭,接著道:
“不過宮女寂寞無聊,偶然多個孩子,大家都願意一起養。這麽湊份子,別說女官了,就是對奴婢這等普通宮女來說都不是大事。
若是碰見哪位貴人喜歡,帶迴去自己養,日後更就飛黃騰達了。”
“貴人?哪樣的貴人可以養?”林慧怡被吸引住了,又問。
“都行,比如娘娘就可以。奴婢記得如今的周尚儀,據說就是何太妃養大的。何老娘娘是皇上的庶祖母,生的小公主早夭,於是就養了周尚儀。
因為老娘娘是個詩書家族出身的,所以把周尚儀教養得知書達理,就被太後娘娘任命為尚儀女官,在三宮麵前頗有些臉麵。
周尚儀還被皇上封為了淮安郡夫人,隻等以後從位子上退下來,估計就是某國夫人了。”梨花又道。
“竟是這樣……這麽看,皇家也不能說絕對的冷酷無情。”林慧怡點點頭,這個稀奇事倒是把她的注意力暫時引開了。
周尚儀她們進宮那日見過,穩重嚴肅,但又會善意提點她們。如此看來,她也是被何太妃好生教養大的,並不是跟養個寵物一樣。
若是以後她沒有孩子,倒也可以循這個舊例。要是得以教養出一個周尚儀這樣的後輩,倒也不錯。
這樣想著,林慧怡居然就睡了過去。
“唉……”梨花見她終於睡下,才放心地歎了口氣,給她壓好被角,起身坐到一旁守候。
林慧怡睡得並不安穩,一直守著的梨花聽見她夢囈了好幾迴,叫的都是“麥麥”。於是心裏不住地感歎:娘娘對幾個妹妹、外甥,真是實打實的。
“啊……”不知過了多久,林慧怡突然驚醒,尖叫著坐起來,額上的帕子也落到被子上。她大口地喘著氣。
“娘娘,怎麽了?”聞聲而來的梨花端著一杯水,遞到她眼前,柔聲詢問。
“我,我夢見麥麥,他好像……”林慧怡一口喝下溫水,從噩夢中緩了一會兒,才皺眉躊躇地說。
“娘娘別怕,夢都是反的,這說明三皇子很快就要康複了。”雖然她有所忌諱沒說完,但梨花一下就明白了,當即就寬慰道。
“娘娘!娘娘!不好了!”林慧怡剛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正要點頭應和,就聽見在門外值班的菊英大叫著跑進來。
“什麽事?”林慧怡心裏又慌又怕,直覺就是那件事,便一句話說不出來,還是梨花開地口。
“娘娘,剛剛長樂宮來報,說三皇子已經夭折了。”菊英也是滿臉的震驚。
“不是早上才生病,馬上就叫了太醫嗎?怎麽會,怎麽會……”林慧怡一時著急,心裏又傷,頭更疼了。
“奴婢也不知道,太醫很快就來了,可誰知……”菊英一直在蘭林宮守門,哪裏能知道得那麽清楚。
“快給我更衣,我要過去。”林慧怡忍著悲傷,抬手招唿著兩人。
“哎。”梨花應聲起來,很快給她找出一件偏厚的大衣,給她穿好,就和菊英一左一右扶著她出去。
幸好,長樂宮離得近,沒幾步路,林慧怡一進到宮門裏頭,就看見宮人們各自紅著眼抹淚,更裏頭還傳出一陣陣哭聲。
那哭聲哀淒至極,令在門口的林慧怡遠遠地聽著,也能從心底湧上來一股悲意。她閉了閉眼,繼續朝裏頭走。
等進了莊小娘的寢殿裏,那道哀淒哭聲的主人便已經明了了。當然是早夭麥麥的娘親,她的好妹妹,莊小娘。
這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正死死抱著自己孩子的繈褓不肯撒手,任誰勸也不管用。
林慧怡終於忍不住了,兩行熱淚唰地溢出眼眶,縱橫交錯地流了滿臉。
她拂開攙扶自己的兩人,幾步上前摟住了哭得傷心的莊小娘,沒有任何多餘的勸慰,隻和她一起,為她們的所愛哭泣,兩人一起發泄自己心中的悲憤。
這樣的效果卻更好,不多時,莊小娘停下來了,她淚眼婆娑地看著,身側這個和她一樣哭得傷心欲絕的女人。
她慢慢地張開嘴,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姐姐,麥麥走了。”
“嗯嗯,我知道。”林慧怡抹了一把淚,點頭迴答著她。
這個時候,莊小娘是最需要一個人被她傾訴的。自己,就是現在最合適的那個人。
“你說為什麽啊?姐姐,為什麽麥麥要走呢?我對他不好嗎?”莊小娘任由淚水在臉上滑過,她現在心裏隻有那個離去的孩子。
“你對他很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親,麥麥很喜歡你。”林慧怡幫她擦掉淚水,迴答著。
“可他卻拋棄我走了。這說明他不滿意我這個娘親。”莊小娘大幅度地搖晃著腦袋,滾燙的淚珠灑在林慧怡的皮膚上,燙得她心裏發酸。
“不是的,麥麥隻是生病了,太痛了,人間治不了他。所以他雖然不舍,也隻能暫時離開你。他治好病,會再迴到你身邊的。”林慧怡隻管順著她,開導她。
“麥麥還會迴來嗎?姐姐,你不要騙我。”莊小娘緊緊抓著林慧怡的衣袖。
林慧怡從她眼睛裏看到了哀求,哀求自己點頭,告訴她“麥麥會迴來的”。林慧怡不忍心,自然照做了。
“那好,那我就等著他,等著麥麥再迴到我身邊來。”莊小娘一下一下地點著腦袋,哭腔裏終於有了一絲希望。
“好,我和你一起等。”林慧怡也止住了淚,和她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中間還夾著裹在繈褓裏的麥麥。
她把麥麥捧起來,看著莊小娘,說:“你是麥麥的娘親,要給他打扮得幹幹淨淨的,黃泉路上才不會有別的孩子嘲笑他,說他是沒媽的孩子。”
這不合規矩。一邊的宮人想要阻止,卻被人攔下了。
“好。”莊小娘眼眶又是一紅,手顫抖著接過麥麥,將他放在床上,仔細地給他擦身,最後換上喜慶的小衣服,重新裹進一個新的繈褓裏。
這之後,隻等著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