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是被這震驚到了。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你原本在哪裏當差?過得不如意嗎?”林慧怡首先發問,但話出口又覺得這麽逼迫不太合適,緊接著帶著打趣的口吻重新問了一句:“姑娘還沒跟我們介紹過自己呢!都不知道大恩人的名字。還讓大恩人跪著,快起來吧,咱們坐著聊。”


    另外二人聽了也好奇地笑著看向圓臉宮女。


    圓臉宮女見三人都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厭惡情緒,心頭一鬆,聽林慧怡問話,才站起身,虛坐在一邊的空凳上,娓娓道出自己的信息:“奴婢叫彩月,姓氏、家人都已經記不清了,從小就進了宮,今年大約是十五吧。奴婢在被撥來伺候秀女之前,是在頤和宮,也就是嬌嬪娘娘身邊當差的。但是,嬌嬪娘娘脾氣不大好,懷上皇嗣之後更是如此,動輒就打罵宮女。奴婢因為勸諫娘娘,也遭了厭棄,被貶去做雜活了。而奴婢在向娘娘請求調出頤和宮時,卻不被允許,還被關了起來。於是,我求了從前的姐妹,又許了她們很多好處,才幫著說服了娘娘,以打探新秀女的名義,過來了。”


    “這個嬌嬪娘娘也未免太跋扈些了,既然不喜歡就放人家走嘛。”“就是就是,宮女又不是奴隸,那至於這般惡毒地去磋磨。”“嗯嗯。”兩個天真的小姑娘憤慨極了,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落起了嬌嬪的錯處,極盡抒發對彩月的同情。


    林慧怡卻見到她提起嬌嬪時眼神都帶著些落寞傷心的味道,並不是仇恨,況且之前的孫嬤嬤說過,如今宮裏所有妃嬪都是宮女出身……


    想到這兒,林慧怡心裏有了個大概猜測,於是開口向她求證:“你和嬌嬪娘娘從前是舊識?”


    彩月沒想到林慧怡會猜到這個,不禁愣了好一會兒,似乎又迴憶起了那些曾經溫暖快樂的過往,清醒過來了卻苦笑著點點頭,聲音都帶著沙啞,“姑娘猜得沒錯,奴婢和嬌嬪從前確實是舊識,我與娘娘是一塊兒長大的,我之前提到的尚服局做掌衣女官的那個姐妹也是。我們最開始都在六尚局做使喚宮女,一直感情很好。直到娘娘偶然遇見了皇上,皇上以前喜歡晚上捉弄宮女太監,她就是在那時因為不怕鬼神,得了皇上的喜歡,幾次承寵下來就封了美人,然後也想讓我倆都去照顧她。那一個姐妹權衡過後,還是選擇留在六尚局準備女官考試,而我就去跟著伺候她,她們倆也因此關係緊張。可能因為我還和吳掌衣來往密切,娘娘就很不高興,我給她怎麽解釋都沒用,一心認定我背叛了她。”


    彩月的故事林慧怡聽得心裏直歎氣,但也無法安慰,因為這種事實在是稀鬆平常,多少至交好友最後分崩離析,甚至反目成仇刀劍相向的。


    她看著身邊兩個神色傷感的小姑娘,隻希望她們三人日後萬萬不要步上彩月她們的後塵,可以關係冷淡,但不要互相仇恨。


    向安娘聽得眼淚都下來了,止不住地抽泣。


    莊小娘則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輕拍她的肩膀安慰,像哄小孩子一樣。結果人沒安慰住,自己卻也跟著哭了起來,最後二人居然抱在了一塊兒哭,互相給對方抹淚。


    林慧怡看得有些無奈失笑,隻得放開她們不去管,讓她們哭會兒。隨後拿起茶壺,製止了彩月伸過來幫忙的手,先給彩月倒了一杯茶,再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彩月嚇得有些惶恐,畢竟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嬌嬪翻身後都不會這麽做,何況從來都是官家女兒的林姑娘。她連連擺手不敢接,卻被林慧怡強製以命令的形式讓她接了。


    林慧怡端起茶盞,盯著裏麵黑褐色的茶水,還有幾縷煮軟的茶葉茶梗在隨她的動作四處漂流浮沉。


    彩月見她盯著茶水看,以為她是怕茶水有問題不敢喝,自己就先喝了一小口。又看見她盯著水裏的茶葉看,又以為她是覺得茶水不幹淨,剛想解釋。卻又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生氣,反而有種淡然,更是讓她摸不著頭腦。


    林慧怡眉眼舒展,眼神清列,唇角含著微微的笑。她緩緩開口,像是在喃喃自語,“其實,咱們就像茶裏的雜物,看似自己在做主,實際上卻是隨波逐流,任由掌著茶杯的人掀起風雨。我們看似各有高低,我是士宦的女兒,你是宮裏的奴婢,其實,不過是茶葉、茶梗的大小之別罷了。”


    室內很安靜,那兩個小姑娘的抽泣聲都停了。林慧怡驀然抬頭,卻見到三張懵懂的臉,其中兩張還帶著明顯的淚痕。


    她抽了抽嘴角,自己不過是有感而發,隨便囈語兩句,怎麽個個都不說話盯著她看。難道是太過虛假做作了?還是,都沒聽懂?


    林慧怡強作鎮定,掩下就快要拂上臉頰的尷尬紅色,佯裝不甚在意地玩笑道:“怎麽都這樣盯著我?難不成我說得不好嗎?我覺得挺富有哲理啊。”


    “沒有,就是……呃……”莊小娘開口結結巴巴地說。


    “就是有點不明白。”向安娘接到。


    “奴婢愚鈍,就更不明白了。”彩月也搖搖頭表示不懂。


    原來真是沒聽懂啊,還好還好,不是我尷尬。林慧怡心裏長舒了一口氣,麵上卻依然不顯,嘴角微勾,輕晃著腦袋,假裝無奈感歎道:“唉,居然連這都聽不懂,你們果然還是小孩子。唉,就我一個大人,真是想說說話也沒人能聽懂喲。”


    三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慧怡本來也沒打算讓她們說什麽,隻是為了掩飾自己突如其來的、矯揉造作的、矯情的“傷春悲秋”帶來的尷尬。


    這會兒她調整好了,注意力就重新迴到正題上。她舉起茶盞,對著彩月一本正經地說:“彩月,你此次願意幫我這個大忙,就是我的恩人,咱們喝了這杯茶,以後在外麵是主仆,在內則是姐妹。”


    “這……這怎麽好,您是秀女,以後就算不是妃嬪,也是哪家的夫人,我一個奴婢……”彩月嚇得站起身,低眉順眼地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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