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以後姐姐從他那裏得知了一切,並幫斯洛克找了一份工作——超市收銀員。


    “其……其實當時我變賣家產還清債務了,可我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斯洛克臨死前絕望地哭喊著,“我以前明明有比當時好千倍萬倍的生活,為什麽會落到這個地步?!”


    於是他販毒了,過得風生水起,再後來遇上了我,那時我生活窘迫。


    原來如此,他因為受了姐姐恩惠所以才關照我。


    “亨特,原諒我,伊芙琳,原諒我……”斯洛克顫抖著嘴唇,扶著牆強行站了起來。


    “快走,我攔住他們。”


    那一晚我瘋了,我隻剩一個念頭——跑,跑到什麽地方都好,遠離是非,遠離欲望的深淵。


    我確實逃掉了,我撞開姐姐的婚房,闖了進去抱住姐姐,姐夫看我精神很不正常想扯開我卻被姐姐阻止了。


    我的姐姐伊芙琳太溫柔了,她一如既往地什麽都沒問,她緊緊抱著我,溫柔地拍著我後背,像小時候犯錯時一樣安慰著我。


    次日,警察找上門問話,好在那個時代的科技偵察水平遠不如現在,我躲在閣樓從水管聽樓下幾人的談話。


    斯洛克昨晚失血過多死了,死前麵目猙獰,滿臉不甘心。


    之後我一天一夜沒吃飯,天剛蒙蒙亮,姐姐走進閣樓假做生氣的樣子喂我吃。


    “我不是孩子了……”我小聲抗議著。


    “不是嗎?”姐姐歪著頭反問道,“你真這麽覺得?”


    我不說話了,也沒資格說。


    “對不起。”我憋了老半天,隻能說出這一句話。


    姐姐麵帶笑意,摸著我頭,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溫暖的皮膚下我竟感受到姐姐的小腹微起。


    “亨特,不要這麽沮喪,任何東西,人皆是生帶不來,死帶不走。”


    “人生已經夠累了,不要再負重前行。”


    “你所經曆的一切悲傷,不過是人生路上的插曲,路總有走完的那一刻,糾結半天不如看眼窗外的風景。”


    “所以啊,小亨特,不要再哭了。”


    我感受著姐姐手指的繭子,她掌心沒有一寸皮膚有著同齡女孩該有的水嫩,我甚至能想象出她為了還債一個人拚命打著好幾份工的場景。


    “小傻瓜,別愣神了,吃飯吧。”


    姐姐笑著把勺子伸進我嘴裏,一碗普普通通的粥勝過我所吃過的所有美食,與它相比那些東西就是些廢紙。


    砰!


    此時樓下傳來一聲巨響,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


    “趴下!”


    我驚恐地望著閣樓入口,很快一顆催淚瓦斯扔了進來,它嗆得我睜不開眼,頭昏眼花。


    不行,姐姐現在不能……


    正當我要保護姐姐,她先我一步把一塊灰布蒙在了我身上。


    在絕對的武力麵前,一切都是徒勞,武警以暴力手段闖進了姐姐和姐夫的小世界,當著我僅剩的親人麵帶走了我。


    我被判刑了,失去了整整三十年自由,這是我應得的報應,我沒資格抱怨。


    再次見到姐姐,她的肚子已經能明顯看出懷孕的跡象了,她全程沒說孩子的事,一個勁地問我在裏麵過的怎麽樣。


    “太好了。”姐姐問到最後快要哭出來了。


    “你呢姐?”我問道,“你跟姐夫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


    她嘴上說的輕巧,但我還是看出來了,那雙手又添了幾道傷疤,樣子幹幹巴巴的,哪裏像個不能沾水的孕婦?


    迴到牢房,我坐在床上迴憶著過去種種,忽然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錯不錯。”那個中年男人邊笑邊摸我的手臂,“真是個好胚子。”


    我下意識把手抽了出來,對他既厭惡又恐懼。


    監獄的所有人都不敢招惹他,可不知為何他獨獨對我感興趣。


    “小子,你有令人羨慕的天賦,你的心性和隱約激發出的基因太合適了。”


    麵對他聽不懂的話語,我假裝沒聽見,而他也不在乎我怎麽想,每次吃飯都會來我身邊。


    “你姐姐好像很久沒來看你了。”有一天他突然說起這件事。


    我心有不安地迴答道:“可能有事吧,過幾天就來了。”


    “圖個心理安慰行了,可別真把自己騙進去。”他賤笑道。


    “你什麽意思?!”我一拍桌子憤怒起身。


    男人攤開手無辜道:“我不過是在提醒你罷了,按照時間算你姐姐應該早就生了吧?她那麽愛你的人,生下孩子後沒第一時間來見你,這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我兩眼一抹黑,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一刻我的腦子空空如也,各種可怕的可能性浮現在了腦海裏。


    一個沒站穩摔倒,顧不得膝蓋的傷勢,重新站起來立馬跑請求和家人通話。


    接電話的是姐夫巴洛,我的心裏咯噔一聲,頓感不妙。


    “你還打電話做什麽?”


    我感覺地出來姐夫的情緒非常差,在我印象裏他一直是個很溫柔的人,即便是對我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曾發出這麽惡劣的聲音。


    “姐……姐姐呢?”


    對麵沉默的很久,我隻能聽見他那起伏嚴重的唿吸,直到快要結束通話,巴洛才語速快速帶著顫音說出了那晴天霹靂的話。


    “伊芙琳難產……死了。”


    嘟嘟嘟。


    我不知道電話什麽時候掛斷的,更不知道我是怎麽迴到牢房的,那段記憶像是從我的世界消失了一樣。


    世上最後一個愛我的人消失了,剛開始我沒感到傷心,沒有哭泣,我甚至開始以為我這種爛人不會有那麽可貴的情感。


    直到有一日晚上夜深人靜時,我坐起來怎麽也睡不著覺,於是想著三十年後出獄的事。


    結婚是夠嗆了,恐怕得去超市當收銀員。


    沒房子住,但好在橋洞勉強能住人,嗯……不知道未來房價怎麽樣,死前能不能買一套房子。


    房子啊……我以前好像不用因為這個犯愁。


    要是當時那一局對方沒出老千的話說不定能給姐姐一個大驚喜,她不用每天早出晚歸地去工作,也不會……


    滴答!


    我身體怎麽不聽使喚了?


    它為什麽會在顫抖?


    我……我視線怎麽模糊了?


    我怎麽……我怎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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