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千乘一臉高深莫測,良久才抱肩道:“我瞧他們那意思,大約是想速戰速決,既然是速戰速決,想必那薩摩銃也支撐不了很久,拖垮他們便是了。”


    張石一直視馬千乘為英雄,用他的話說便是“明威將軍就是老子的小爹!”是以馬千乘所說過的每一個字,他都覺得十分有道理,馬千乘說拖,那拖準沒有錯。


    對策一出,眾人根據以往作戰經驗,忙中有序將陣形轉成五行陣。五行陣圓轉渾成,可以說是絲毫不露破綻,這陣形內裏也是自有玄機,五人一陣互為守禦,步法互補空隙,渾然一體,變化無窮無盡,一人為餌,引對方主動進攻自露破綻,其餘四人隨即而上,對方不死便永無止休,是以此陣一成,黑白無常便已在不遠處朝倭寇們露出一口皓齒了。


    馬千乘首當其衝,從陣中一躍而出,腳尖依次點過身前數百人的肩膀,直奔對麵倭寇而去。那一廂倭寇們還緊緊守著套路,以為馬千乘他們畢竟是朝廷命官,不像隔壁行走江湖的,時不時便要飛一下,弄些出其不意的招數,此時見對麵遠遠飛來個不知道是個什麽玩意的玩意,下意識將薩摩銃對準那玩意,可謂是萬銃齊發,但聽空中傳來一陣陣炸響,在場眾人雙耳嗡鳴不斷。


    徐時見時機正好,下令眾人趁對方自亂陣腳時進攻。


    鼓聲喧天,對麵倭寇巋然不動,石砫軍士亦是不見退意,有人被銃擊中,下一人便立馬補上,一番車輪戰下來,石砫將士已倒下近一半,倭寇手中火藥也漸少,有不少人已棄了薩摩銃改用長刀,橫劈豎砍,兩夥身影糾纏作一團,遠遠望去好似兩股旋風,風逝猛烈的,自然屬石砫一方,雖說在人數上討不到便宜,但在戰術上,自然是要勝一籌的。


    馬千乘始終位於隊伍的最前方,偶爾還去對麵倭寇那處客串一下老師,指導指導眾人。


    “呦呦呦,你瞧瞧你拿刀的這個姿勢。”


    馬千乘鬼魅一般,身形突然出現在一倭寇身邊,一邊咂舌一邊不經意般伸手在倭寇的手腕處彈了一下,隻見倭寇麵色一震,刀身隨後自手中脫落,而後他整個人便倒在地上打滾不止,冷汗一滴滴順著臉頰滴下。


    此時有幾個倭寇手中尚舉著薩摩銃,其中一倭寇見狀,直接瞄準馬千乘欲將他打成篩子,馬千乘自然不會老老實實配合對方,他矮身避過隻有三步遠的銃,繞到倭寇身後,擒住倭寇手臂向外一拉再朝內一推,這薩摩銃便對準了倭寇自己。馬千乘笑眯眯朝著倭寇吹了口氣:“小爺我也學過些你們那的話。”頓了頓,用倭國話說了一句:“混蛋。”末了笑嘻嘻問倭寇:“小爺這話說的標準不標準?”話落也不待對方迴話,掐住倭寇的脖子狠狠向後一撞,兩個倭奴便倒在了一處,馬千乘直接扣動扳機,送這對難兄難弟去見了閻王爺。


    待一切再度歸於平息,已是傍晚時分,兩方人馬交戰約整一日,此時疲乏的已是隻見出氣不見進氣,大家也不顧身邊殘屍成山,血流遍地,直接癱在地上抹著臉上混著血汙的汗水。張石這一隊傷亡最小,隻有兩人受了輕傷,其餘各隊的將士則均有不同程度的傷勢。馬千乘未急著坐,視線依次滑過眾人,有幾人對上馬千乘的視線,急忙低下頭去,似是被那太過平靜的眼神給震懾住了。


    “將軍,您不坐下歇歇?”張石生怕小爹累著,急忙朝旁邊挪了挪,留出個還算幹淨的位置給馬千乘:“先湊合著坐坐。”


    一旁的徐時也跟著道:“有什麽事,下來再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補充體力繼續行軍,成都那邊還等著援兵。”


    馬千乘覺得徐時的話有理,但這地上血流成河,鼻前滿是腐爛氣息,讓他委實有些坐不下去,隻好擺擺手:“我去那邊透透氣,一刻之後繼續前進。”


    待去到空地處,馬千乘打了個響哨,一隻雄壯威武的大雕從天極唿嘯著盤旋而來,穩穩落在馬千乘身前,乖巧的用腦袋蹭了蹭馬千乘的手心,可以說是毫無作為一隻雕的尊嚴。


    此番走的匆忙,且馬千乘平日也沒有在身上帶紙筆的習慣,眼下想寫信給秦良玉,隻能直接從衣裳上扯下塊步,再咬破手指,為避免不因失血過多而死,這信也隻能寫個大概。


    有內奸,遭遇埋伏,萬事當心。


    秦良玉收到馬千乘的血書時,正值要整軍出發之時,不得不說,她被那觸目驚心的暗紅色給驚了一下,一旁的楊啟文見她神色不對,皺眉打馬湊到她身前:“你怎麽了?”


    秦良玉將血書遞給楊啟文,成功的見到楊啟文的麵色也霎時轉暗。


    “我們此行要多加小心。”


    秦良玉點頭,又順勢瞧了一眼這幾乎全是新兵的隊伍,額角的青筋跳了幾下,就眼下這情形來說,這與她同楊啟文孤軍奮戰沒有區別。


    秦良玉與楊啟文領兵上路,路途不近,路上這夥新兵意料之中的極其不配合,剛一出重慶界時在隊伍中交頭接耳也便罷了,有幾個聽說自己此番去送死,越想越不是心思,幹脆抱住沿途的一棵鬆樹不放手。楊啟文心中有氣,但礙於眼下正是用人時期,不想太過為難於他們,正要開口嗬斥,便覺麵前一陣戾氣閃過,待聚神一瞧,才見有一人已是身首異處,原本嘩然的隊伍此時徹底安靜了,先前與那人一同抱著鬆樹的幾人下意識的抱住腦袋蹲在地上,口中不停的求饒。


    秦良玉動作極緩的擦去麵上沾著的血,收迴手中鐵鞭:“違背軍令者,立斬。”


    楊啟文瞧著倒在地上,尚冒著血漿的屍首,心中歎了口氣,原本還想說上兩句,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說什麽,隻好沉默著繼續趕路。


    有了方才那一段插曲,隊伍明顯好帶了許多。秦良玉發現楊啟文幾經欲言又止,主動開了口:“方才那幾人,若不震懾住,屆時會惹大麻煩,不如趁事情還未大時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楊啟文點頭,期期艾艾道:“但是眼下正是用人的時候……”


    秦良玉將他的話截斷:“就方才那幾人,有還不如沒有。”關鍵時刻他們若是不帶頭逃跑,她秦良玉三個字可以試著倒著寫一寫。


    顧及到眾位新兵頭一次遠征,路上秦良玉並未要求速度太快,可惜天公不作美,去往成都的途中又趕上了一場雨,地上泥濘不堪,新兵低聲在隊伍中抱怨,卻又不敢太大聲,隻三三兩兩的嘀嘀咕咕,偶爾見秦良玉的視線掃過來,急忙識趣的閉了嘴。眾人踏著朝霞而出,待邁入成都界時,已是傍晚,剛一入界,便見遠處有一小隊人馬朝眾人急馳而來。


    “這是肖容的人。”那夥人剛一離近,楊啟文便認出了那夥人身上石砫土兵的戰甲。


    秦良玉穩坐馬背上並未動地方,見那幾人跪在她馬前。


    “參見將軍。”有人代眾人答話。


    秦良玉依舊未動地方,也不說話,似是在審視這幾人。


    楊啟文見狀,以為是秦良玉比自己的職務要高一些,是以不願自貶身份與這幾人對話。開口前,他仔細想了想,覺得是沒有道理讓上級開口問這問那,遂善解人意的代秦良玉問話。


    “你們為何前來?明威將軍人在哪裏?”


    那人迴:“昨日軍中出了內奸,雙方皆慘敗,我們醒時已不見將軍的蹤影,幸得昨日偶然聽將軍說您今日會來成都,便在此恭候,望將軍準許屬下歸隊。”


    那人話一落,楊啟文這才瞧見對方幾人身上的戰甲血跡斑斑,臉上的血跡也已凝固,他又問:“你們又怎知我們會路過此處?”


    那人應對自如:“短時內來成都,隻有這一條路可行,屬下亦是碰碰運氣。”


    楊啟文聽他答罷又瞧了瞧秦良玉:“此事該如何定奪?”


    秦良玉沉吟,這些人口中的話雖與馬千乘的血書對上,但到底是來路不明,尚不能確認身份,若是讓他們在前帶路尋找馬千乘,不知他們會將隊伍帶到何處,但若是讓他們在隊末跟著,那便很尷尬了,他們一時興起再動個什麽手腳,那她們必然是全軍覆沒。


    再三權衡之後,秦良玉決定還是讓幾人在前麵帶路,如此一來,即便他們幾人想耍什麽花招,她們也才好盡早防範。


    幾人聽從秦良玉的命令走在前麵,卻識趣的並未帶路,如此便讓秦良玉等人省去了不少麻煩。眼下她們在路上,消息接收的並不十分及時,待他們趕到駐地時,一場惡戰堪堪打完,大明軍傷痕累累,所剩部下已是寥寥無幾,其中多半還屬前來支援的軍隊,眾人身上皆是血跡斑斑,如此一對比,襯托的秦良玉這聲勢浩大的援軍更顯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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