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話還未說完。”衛指揮使大手一揮將人叫住:“想必你迴來後也聽說肖容說過這事了。”


    秦良玉硬著頭皮與衛指揮使對視。


    “新征來的這批兵並不是川蜀之地的,乃是從浙江那邊征過來的,咳咳,浙江那邊的紹興府一帶,這些人年歲不大,本性也是極好的,我想著你與他們年紀相仿,大約能把握住他們的思想,是以待你休整歸隊後,這一批兵便交給你帶了,你也知道,我們衛裏屬你最是年輕有為,剩下那些老家夥,當然,也包括我在內,是不能好生打磨這批年輕人的。”衛指揮使說這話時,底氣明顯有些不足。


    紹興府山清水秀,乃是人傑地靈之地,那的百姓日子過的實在不錯,他們即便在軍中討不到飯,迴去做些旁的生計也是可以糊口的,是以他們是決計不會拚命的,先不說這些,單說浙江一帶的人頭腦本就精明,且秦良玉的性子也並不如馬千乘那般靈活多變,又自帶舌燦蓮花的技能,是以屆時若冒險行忽悠他們上戰場這一步棋,怕是也行不通的。


    秦良玉沉吟片刻,問:“大人,我能不迴家休整了麽?”


    衛指揮使雙眉一挑,眼中光亮大盛:“是現下便要練兵麽?”


    秦良玉麵色平靜:“並不,屬下的意思是,不迴家休整,這兵也不……”


    衛指揮使在緊急關頭攔下秦良玉的話:“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未辦,你眼下便可迴家了,走吧。”而後不待秦良玉再開口,腳底抹油般出了屋子。


    秦良玉眨了眨眼,似是久久不能接受此事,又在原地站了許久,這才緩步而出。


    門外,馬千乘正捧著手中的烤玉米吃的正香,因著玉米太燙,不時將玉米在兩手間交換,見秦良玉出來了,笑眯眯迎了上來:“他與你說了吧?”


    秦良玉斜睨了他一眼,腳步直朝自己屋子而去。


    “喂,你做什麽去?”馬千乘在背後叫她:“你是準備迴家休整,而後迴來努力幹活了麽?”


    秦良玉迴頭瞧了他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批兵,原本應該由馬千乘帶,無奈他老人家生性放蕩不羈愛自由,委實不願給自己添堵,是以便趁秦良玉迴重慶衛之前的這幾日,給衛指揮使灌了迷魂湯,慫恿他將兵轉給秦良玉,美名其曰:曆練。


    曆練新征的這批兵,也是曆練秦良玉。


    馬千乘偏頭一笑,眉眼彎彎,臉頰梨渦淺顯:“我之前已暫時幫你帶過些時日,大約不會太難帶了,對了,你此番迴去,替我給叔父同嬸嬸帶好啊。”


    眼下陸景淮進京會試,秦邦翰又被楊應龍叫去了播州,秦府上隻剩秦載陽與容氏兩位長輩,二人見秦良玉迴來,很是欣喜,容氏吩咐廚房做了一桌秦良玉愛吃的菜,而後拉著秦良玉的手便不放開,前後打量個不停。


    秦良玉特意問了秦邦翰可否給家中來過信,得到肯定答案後,心稍稍放下了些。


    此番衛指揮使雖未明確規定秦良玉休整的時間,但秦載陽有話,奉命去播州修壩,本就屬分內之事,能得一兩日休整已是萬幸,斷不可得寸進尺,是以秦良玉今次迴來隻待了兩日便在容氏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被秦載陽趕迴了重慶衛。


    秦良玉剛一踏入重慶衛的門口便遇上了與楊啟文並肩朝中軍所走的馬千乘,原本是想當作未瞧見,無奈馬千乘眼神犀利,一早便瞧見了她,當下朝她揮手,問:“你迴來這麽早,是想我了對麽?”


    楊啟文隻聽著馬千乘的話便覺一張老臉通紅,暗地裏撇了撇嘴,要過去迎秦良玉,剛一邁步便被馬千乘攔住了:“你做什麽去?”


    楊啟文瞧了他一眼:“我去與秦將軍說幾句話。”電光火石間想起當日馬千乘瞧見他與秦良玉同宿一屋後的表情,悻悻收迴了步子:“啊,還是等秦將軍過來再說好了。”


    秦良玉沉著臉從遠處走來,朝楊啟文頷首,並未理會一邊難得安靜的馬千乘。


    “許久不見。”


    楊啟文揚著嘴角,麵上帶著一貫的意氣風發之貌:“是許久不見了,這幾日迴家休整的如何?”


    秦良玉應了一聲:“還好。”頓了頓,又問:“眼下新兵都在新兵所?”


    見楊啟文點頭,秦良玉又道:“我先過去瞧一瞧。”


    新兵所,顧名思義,新兵所在之處,秦良玉還未與這些新兵打過照麵,平心而論,心中亦有些忐忑。遙見新兵所,秦良玉下意識慢下了步子。


    “怎麽不走了?”


    馬千乘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手搭在秦良玉的肩上:“之前我帶過他們幾日,有幾個人你需要細心留意一下,來,你離我近些,我與你交接一下。”說著一張臉便湊到了秦良玉的麵前,而後被秦良玉無情的一掌撥開。


    “說。”


    原來這批兵抱團情況嚴重,經常三五個同鄉聚到一處,排擠同隊中所謂外鄉的新兵,明裏暗裏不停打壓,導致有些新兵惶惶不可終日,總想趁機逃跑。


    馬千乘說完後,緩緩鬆了口氣:“還好本將軍深明大義,賞了要跑的那幾人一頓板子,眼下傷好之前,想必他們是跑不了了,至於抱團的那幾個,我便留給你了,玉玉啊,你對此事,要上心啊。”


    秦良玉最厭惡抱團一事,因之前還未從軍時,不當心聽秦載陽與容氏提起過秦邦屏剛一去遼東時,因是從外地所去,未少被人欺辱一事,是以心中一直有個疙瘩,此時再聽馬千乘所言,隻覺怒火從腳底騰到了靈台。


    進到新兵所大門,見眾人正由隊長等人帶著,在校場操練。他們多半動作軟綿無力,且頻頻出錯,有幾人甚至試圖與帶兵隊長講道理,一眼瞧去,當真與散沙無異。


    秦良玉與馬千乘步上高台,場上眾隊長見到二人,皆恭敬而立,其餘的新兵見到馬千乘後,心亦是一沉,老老實實閉上嘴,端正立於原地。


    “廢物。”秦良玉負手而立,淡淡瞧了底下眾人一眼:“以後這些人,我親自帶。”


    適逢一陣涼風拂過,眾人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秦良玉接手新兵後,效仿戰神戚繼光的訓兵之法,此法宗旨隻奉一條。


    你不打他,他便會打你。


    頭一日,眾人見馬千乘未來,心中還抱有僥幸,他們想著秦良玉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雖說立了幾次功,但誰知是不是憑真本事,是以麵上多多少少還帶著些不屑,女人難逃婦人之仁左右,手段定不比馬千乘那般,有些話大約也隻是說說罷了。


    眾人相互兌了個眼風,大意是,馬千乘不來便好,秦良玉還是好對付的。


    馬千乘之所以給大家的心裏造成這麽嚴重的創傷,乃是因之前他練兵的幾日,委實讓人心驚膽戰。


    原來,以往征新兵時,重慶衛的地牢乃是一處生意極其火爆的地方,每日都有人排著隊進去蹲著,可自打今次馬千乘接手他們以來,地牢的生意比以往冷清了許多,之前幾十年,但凡軍中新兵犯錯,往任衛指揮使便會圖省事,將人向牢中一塞,隨意關個幾日便放出來了,這一傳統一直延續到馬千乘手中,而後便改了套路,懲戒犯錯的新兵的方式登時多樣化了起來,一般情況下,新兵犯了小錯後,是包括但不僅限於打三十至五十軍棍,情節稍嚴重的便是五十至一百軍棍,逆天者便省去了這些皮肉之苦,直接一步登天,繼續他在人間未完的宏圖大業,這一改進直接令眾人戰戰兢兢,不敢再犯錯。


    秦良玉站在高台上,如一抹孤煙,衣擺隨風輕擺,她手握長鞭,虛望天際,並不急著開口。眾新兵摸不著頭腦,卻也不敢隨意亂動,個個迎著正盛的日頭,雙眼被強光刺的眼淚直流。有一人終是忍不住,抬手擦了一下,未料不待手落,隻覺眼前一花,身子當即騰空,而後重重落在秦良玉腳下,悶響過後,那人捂胸呻吟。


    秦良玉慢慢蹲在那人身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輕飄飄問:“我讓你動了?”


    那人一口氣上不來,眼前陣陣發黑。


    人群傳來一陣騷動,秦良玉抬了抬眼皮,視線如刃,掃過一顆顆頭顱,眾人雖離得不近,但仍覺有一隻手卡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當下噤了聲。


    秦良玉這才收迴視線,問手下人:“你想死?”


    那人費力的搖頭,雙腿在地上蹬個不停。少頃,秦良玉才收手,那人如蒙大赦,急忙從地上爬起跪在秦良玉腳邊。


    “我來與你們說一說我的規矩。”秦良玉淡聲開口:“走了這條路,你們便是大明堅不可摧的防線,如何堅不可摧,我有我的辦法,從今日起,我們便是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戰場上,我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人,我希望,你們也不要放棄大明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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