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首輔道:「殿下要做三件事:一,穩民心。二,穩軍心。三,穩朝堂。」


    太子身子微微前傾,微笑道:「首輔大人認為,當如何穩住這三者?」


    王首輔似是早已打好腹稿,有條不紊,徐徐道來:


    「殿下,許七安斬先帝於京城外,人盡皆知,此事無法隱瞞,強行掩蓋,隻會讓民間怒火沸騰,再不信任朝廷。」


    現在,京城眾人又想起了許七安,想起了他才是斬殺皇帝的高人。


    太子嘆息一聲,這和他想的一樣。


    王貞文繼續道:


    「將先帝的所作所為,告知於眾,公布天下,斷大軍糧草,坑害賢臣,以致八萬將士命喪巫神教之手。其後,太子你得以人子名義,痛斥先帝,不準先帝的牌位置於太廟,屍骨不得入皇陵。


    「隨後,嘉獎許七安,官復原職,封爵,昭告天下。如此,民心和軍心可定。先帝的所作所為,固然會讓朝堂和皇室顏麵大損,威望降低,但太子的行為,會讓天下百姓和有識之士叫好,他們會期待王朝在新君手中,開創出新氣象。」


    王貞文指的先帝,是元景帝。


    「此事不可!」


    太子大驚失色,心說你這是要我不當人子啊。


    先帝再怎樣倒行逆施,父子永遠是父子,別人能罵先帝,他這個兒子卻不能這樣做。


    哪怕占了道理,也會落一個不當人子的罵名。


    這個罵名或許不會在短期內出現,但史書上必然記載。


    歷朝歷代,兒子即使逼宮篡位,也得把老子好好的供著,囚於宮中。


    鞭老子的屍,縱觀古今,找不出一例,因為太犯忌諱,聰明人都不會這麽做。


    「太子想迅速積累聲望,贏得百姓的愛戴,給予百姓對新朝的信心,這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有殿下這樣的明君登基,再有許七安封爵,坐鎮朝堂,大局可定。」


    「此事不可。」太子仍是搖頭。


    王首輔點頭,說出第二套方案:


    「那便假稱陛下被巫神教以妖術控製,才做出這些倒行逆施之事,許銀鑼出手阻止了巫神教的陰謀。


    「大奉和巫神教的戰役剛剛結束,百姓們正因為八萬將士死在東北而憤怒,不會有人懷疑,正好藉此轉移矛盾,讓百姓的怒火轉移到巫神教頭上。


    「但對於許七安的作為,依舊要褒獎,這樣有利於挽迴朝廷的形象。今日百姓群聚各處衙門、皇城門,就是最好的證明。」


    太子沉默許久,沒有反駁。


    見狀,王首輔繼續說道:


    「最後是穩住朝堂,諸公擔憂的,無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句話,殿下多加拉攏便是。」


    「如何拉攏?」


    太子問道。


    拉攏並非口頭承諾,得給出實際的利益,因此,拉攏一批人,就必須要打壓另一批人。


    太子實際上是在問:打壓誰?


    王首輔淡淡道:


    「禦史台右都禦史袁雄和兵部侍郎秦元道,勾結巫神教,控製陛下,企圖顛覆大奉,罪不可赦。當誅九族。其餘同黨,一律抄家。


    「但太子初登大寶,需大赦天下,袁雄和秦元道斬首示眾,沒收家產,家中女眷充入教坊司,族人可免罪。


    「一眾同黨,視情節輕重,處以抄家、革職和斬首,家人可免除連坐。」


    處置的時間,處置的方式,都給出來了。


    太子思忖許久,緩緩點頭:「善!」


    說著,扭頭吩咐老太監:「通知諸公,入殿議事。」


    ……


    雲鹿書院。


    許平誌滿臉疲憊的返迴小院。


    因為他的突然離去,嬸嬸和女兒們又返迴了書院等他。


    「老,老爺……」


    美艷豐腴的嬸嬸迎上來,臉色有些難看,低聲道:


    「我,我以前好像忘了很多東西。」


    比如,當年嬸嬸的父親,那位老秀才之所以把她嫁給許平誌,不是因為她心性單純,不擅宅鬥。


    而是因為許家當年是大富大貴的人家,許平誌的兄長身居高位,手握權柄。


    老秀才仗著女兒美若天仙,不似人間俗物,這才將女兒嫁給許家二郎,也就是許平誌。


    但是這些事,嬸嬸發現自己這些年,竟然忘記了……


    另外,許平誌的大哥,哪裏是什麽山海關戰役裏的老卒,明明是朝堂諸公之一,權柄煊赫的大人物。


    許二叔看了妻子一眼,骨子裏透著疲憊,輕聲道:


    「忘記就忘記吧,忘記更好,有些東西,想起來隻會傷人,有些人,想起來隻會傷心。」


    嬸嬸張了張嘴,美艷精緻的臉蛋一片茫然,欲言又止。


    許玲月從屋子裏跑出來,二八少女墊著腳尖,不停的往後看,急切道:


    「我大哥呢,我大哥呢……」


    「他在司天監,現在很好。」


    許平誌安慰了女兒一句,接著說道:「我想,我們大概不需要離京了。」


    ……


    觀星樓,臥房裏。


    楚元縝麗娜李妙真恆遠大師,四人圍坐在方桌邊,默默喝著茶水。


    他們已經知道了許七安後來的遭遇,知道了許平峰的存在,以及他把兒子當做容器,如今打算殺子取氣運的事。


    許七安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們。


    走到這一步,其實沒有隱瞞的必要了,貞德帝已經殺死,父子二人攤牌,一切都已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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