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堵得住這些悠悠眾口嗎?」


    元景帝居高臨下的俯瞰他,眼眸深處是深深的嘲弄,淡淡道:「退朝,明日再議!」


    ……


    懷慶府。


    後花園的涼亭裏,石桌邊,懷慶正與許七安對弈。


    「前日,聽聞臨安去找父皇質問真相,被擋在禦書房外,她性格執拗,賴著不走,罰了兩個月的例錢。我原以為她還要再去,結果第二天,太子便遇刺了。」


    懷慶白皙修長的玉指撚著白色棋子,表情清冷的閑談著。


    「太子應該沒死吧。」許七安盯著棋盤,半天沒有落子,隨口問了一句。


    「受了點輕傷罷了。」懷慶淡淡道。


    兩人對弈片刻,她似乎覺得與許銀鑼下棋實在沒趣,又找了一個話題:「今日朝堂之事,可有耳聞?」


    許七安臉色陰沉的點頭:「諸公們吃癟了,但陛下也沒討到好處。估計會是一場長久的拉鋸戰。」


    懷慶抬起清麗脫俗的俏臉,黑亮如秋後清潭的眸子,盯著他,竟嘲笑了一下,道:「你確實不適合朝堂。」


    「?」


    我說錯什麽了嗎,你要這樣打擊我……許七安皺眉。


    「這棋下的也無趣,本宮沒什麽興致了,不如與你復盤一下今日朝堂之事。」懷慶公主把棋子輕輕拋入竹篾棋盒。


    許七安精神一振。


    「今日朝堂上商議如何處理楚州案,諸公要求父皇坐實淮王罪名,將他貶為庶民,頭顱懸城三日……父皇悲慟難耐,情緒失控,掀了大案,痛斥群臣。」


    懷慶笑了笑:「好一招苦肉計,先是閉宮數日,避其鋒芒,讓憤怒中的文武百官一拳打在棉花上。


    「待他們冷靜下來,情緒穩定後,也就失去了那股子不可抵擋的銳氣。朝會開場,又來那麽一下,非但瓦解了諸公們最後的餘勇,甚至反客為主,讓諸公產生忌憚,變的謹慎……」


    這就好比兩個人打架,其中一個人突然狂性大發,抓起板磚打自己的頭,另一個人肯定會本能的忌憚,謹慎,以為他是瘋子。套路不高明,但很管用……許七安得承認,元景帝是有幾把刷子的。


    「接著,禮部都給事中姚臨跳出來彈劾王首輔,王首輔隻有乞骸骨。這是父皇的一石二鳥之計,先把王首輔打趴下,這次朝會他便少了一個大敵。而且能震懾百官,殺雞儆猴。」


    懷慶端著茶喝了一口,淡淡道:


    「好在魏公及時出手,不是要治王首輔嗎?那就別留餘地。可這就和父皇的初衷相悖了,他並不是真的想罷了王首輔,這樣會讓魏公一家獨大。嗬,對魏公來說,如此藉機除掉王首輔,也是一樁妙事。」


    ……許七安咽了咽口水,不自覺的端正坐姿。


    「殺雞儆猴的計策失敗,父皇立刻讓左都禦史袁雄出手,把皇室顏麵抬出來……你要知道,從古至今,皇室的尊嚴僅次於朝廷尊嚴,對諸公們,有著天然的壓迫力。」懷慶公主沉聲道。


    身為臣子,一心想要讓皇室顏麵掃地,這無疑會讓諸公產生心理壓力……許七安緩緩點頭。


    人與人的鬥爭,無外乎武力鬥爭和心理博弈。


    就如他穿越前經常聽到的一個詞:pua。


    「這是為歷王後續的出場做鋪墊,袁雄終究不是皇室中人,而父皇不適合做這個謾罵者。德高望重的歷王是最佳角色。雖說這一招,被魏公破解。」


    懷慶一邊收拾棋子,一邊說道:「但歷王這一鬧,效果多少還是有點的。而這些,都是為後續曹國公的出場做鋪墊。


    「用朝廷和皇室顏麵,動之以情。用殺蠻族、妖族的結局曉之以理。楚州城雖然沒了,但這一切都是妖蠻兩族做的。


    「百姓早已習慣了妖蠻兩族的兇殘,很容易就能接受這個結局。而妖蠻兩族並沒有討到好處,因為鎮北王殺了蠻族青顏部的首領,重創北方妖族首領燭九。


    「試問,百姓聽了這個消息,並願意接受的話,事情會變得怎樣?」


    許七安澀聲道:「楚州城破,就不是那麽無法接受的事。因為一切的罪,都歸結於妖蠻兩族,歸結於戰爭。


    「鎮北王也從屠城兇手,變成了為大奉守國門的英雄。而且,他還殺了蠻族的三品強者,立下潑天功勞。」


    懷慶公主頷首,嗓音清麗,問的話題卻特別誅心:「如果你是諸公,你會作何選擇?」


    許七安沒有迴答。


    鎮北王索性不過是個死人,他若活著,諸公必定想盡一切辦法扳倒他。


    可他現在死了啊,一個死人有什麽威脅?如此,諸公們的核心動力,就少了一半。


    如果真能像曹國公說的,能逆轉楚州屠城案的真相,把這件事從醜聞,變成值得歌功頌德的大捷。


    那為什麽不呢?


    懷慶道:「父皇接下來的辦法,許諾利益,朝堂之上,利益才是永恆的。父皇想改變結局,除了以上的計策,他還得做出足夠的讓步。諸公們就會想,如果真能把醜聞變成好事,且又有利益可得,那他們還會如此堅持嗎?」


    許七安臉色愈發陰沉。


    「而一旦大部分的人想法改變,魏公和王首輔,就成了那個麵對滾滾大勢的人。可他們關不了宮門,擋不住洶湧而來的大勢。」懷慶清冷的笑容裏,帶著幾分嘲諷。


    許七安一時間分不清她是在嘲諷元景帝、諸公,還是魏淵和王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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