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朝霧醒來,意識還沒有迴籠的時候,他睜開眼看著,卻並不是自己熟悉的茗玥居。


    驚了一刹,剛要坐起來,就聽見門口傳來聲響。


    凜淞見他醒,立刻跑到床邊把他扶起來。


    說實話,朝霧現在感覺渾身舒暢,一點兒都不難受,好像昨天那非人的折磨隻不過是一場噩夢。


    夢裏還有……帝昭?


    “你怎麽樣?”


    “我師父呢?”


    兩人同時開口說話,凜淞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沒好氣地拍了朝霧的頭一下。


    有些生氣和後怕:“你能不能先考慮一下你自己啊?你昨晚嚇死我了知道嗎?”


    那看來不是噩夢。


    這身子的確是……太差了。


    他想著這個,自然也就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凜淞岔開了話題。


    凜淞再次給他把了把脈,如今脈象已完全恢複,根本看不出還有昨天那樣的死相。


    凜淞的眸子沉了沉。


    朝霧倒是笑了笑,把自己的手腕收了迴去:“幹什麽這麽一臉要死不死的樣子,我這不還好好的嗎?”


    他笑起來還是很明媚,姿態慵懶,好似沒把昨晚的發病放在心上。


    凜淞所有的話哽在嗓間,如何也問不出口。


    究竟是,怎麽迴事?


    這病,他治著治著,怎麽還越來越嚴重了,都已經能把朝霧折磨暈了,他卻隻能讓他恢複神智,其餘的……什麽都做不了。


    許是看出了凜淞眼裏的懊惱和自責。


    朝霧抬手在他腦袋上摸了摸。


    這一摸,凜淞那澄澈的眸子瞬間泛起霧氣,眼尾更是直接紅了起來。


    朝霧笑得很溫柔,像暖光一樣,把他身上一直縈繞的霧氣和神秘全部全部吹散了。


    隻剩下骨子裏帶著的溫柔和強大。


    “別擔心,我有數。”


    左右是個活不過三年的身子,他學過醫,比誰都清楚。


    昨晚那個情況,意料之內。


    朝霧越是這樣輕描淡寫,凜淞心裏越像是有刀在割一樣。


    他和朝霧從小一起長大。


    從他們相遇,這人就一直端著溫柔,善解人意的架子。


    可笑的是,他竟然也信以為真,以為這就是朝霧的性格。


    帶弟子下山曆練,有什麽糾紛都是親自解決,甚至會讓自己吃虧,但臉上仍是掛著溫柔的笑意。


    沒有什麽是大師兄解決不了的,無論多難的人物,多大的責任。


    他那時自己都不大,卻要被一群比自己大很多的弟子喚大師兄,挺滑稽的不是嗎?


    但是沒人不服。


    朝霧的言行舉止,所作所為,幾乎都是完美的。


    乾域人人所讚道的。


    直到他看見朝霧在龍淵提著一桶酒就喝,那種瀟灑和恣意,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那天,朝霧沒有束發,也不知道醉沒醉,眸子格外多情瀲灩,像個勾人的狐狸精。


    他半身都是濕的,看上去十分令人心跳加速,凜淞就見朝霧用另一隻手壓了壓他自己的薄唇:“噓——”


    凜淞覺得,那一晚,是他醉了,被這美人兒勾的魂不守舍。


    直到再次見到朝霧,那人還是人前端莊有禮的大師兄。


    自那起,他就開始心疼了。


    少年恣意,朝霧身邊先是多了一個凜淞,再後來……又多了墨骨廷,薑珣,霖宵……


    多了好多好多人,但是他仍舊沒有扔掉那張巨大的麵具,直到……


    往事不能想,越想越難過,凜淞的眼淚掉的越來越兇。


    他的大師兄才十九歲,已經一身病骨了,每一次擋在眾人麵前的,不是一個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雪澤山首席大弟子,而是一個傷痕累累,被迫擔責的孩子。


    這個認知讓凜淞的心髒都被揪緊,連唿吸都是疼的。


    朝霧哪裏知道他腦補了那麽多,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著氣。


    “淞,聽話,哥沒事。”


    凜淞不信。


    但是自從被帝昭帶走,又送迴他的藥穀,朝霧的確完全恢複了。


    可是,他一想到帝昭迴來時的眼神,那漠然冰冷的壓力幾乎能撕碎了他。


    “別告訴他,我來過。”


    帝昭不讓說。


    作為師父,救治自己的徒弟,為什麽不讓說。


    但是他不敢問,更不敢忤逆。


    他沒敢抬頭,所以沒看見帝昭把朝霧放到床上後,那原本冰冷的眸子瞬間充滿了溫柔和溺愛。


    “他醒後,無論想做什麽,莫攔他。”


    凜淞想到這兒,床上的朝霧也開口。


    “我真的有分寸,而且我現在恢複的很好不是嗎?一會兒我下趟山,尋幾味藥材。”


    莫攔他。


    凜淞深吸了一口氣,眨了眨眼,把再次泛起的酸澀壓下去。


    有些不容置喙:“不可以。”


    朝霧就知道他不同意,開始撒嬌模式,一個勁兒磨啊。


    “真的就隻尋幾味藥材,尋完便迴來。”


    凜淞不理他,甚至起身去外麵讓藥童研藥。


    朝霧一個翻身下床,動作那麽利落,一看就是好全了。


    朝霧湊到凜淞身邊,甚至開始誘惑,咳咳,拿條件誘惑。


    “你看,我這下山一趟,正好給你尋那洛水神芝,不是嗎?你要那玩意不是挺久了嗎?我真的知道在哪兒……”


    一陣軟磨硬泡,凜淞終於鬆了口。


    誰知解決完一個問題,臨到門口,朝霧狀似不經意問道:“我師父來過嗎?”


    那一刻,凜淞渾身都緊繃繃,他拿出自己幾輩子的反應能力和演技,有些無語:“仙首那麽忙,如何來我這兒一趟?你病傻了?”


    看著朝霧禦劍飛走的身影,知道他這是要去告訴帝昭。


    他忽然反應過來,仙首真的,一直都知道朝霧下一步要做什麽。


    朝霧最近是有點反常,那仙首呢?豈不是更反常?


    朝霧昨晚的確是經過了非人的折磨啊,但是現在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


    他一到主峰,就跑進去見帝昭,正趕上帝昭倒了兩杯茶,似乎在等他。


    朝霧勾唇笑了笑。


    語氣都帶著勾子。


    “師父~”


    他也不想撒嬌誒,可是師父這幾日對他好得過分了,什麽都幫他解決,他可是到處闖禍,師父也沒有責備他。


    你看,淩河的氣運這麽好,他這厚臉皮已經感覺不到最開始的羞愧了。


    師父現在對他最好!


    帝昭果然對他的“無禮”沒說什麽,甚至還讓他把那件厚厚的狐裘穿好。


    朝霧隨意拉了拉。


    一屁股坐到帝昭對麵,笑眯眯地看著自家師父。


    那眼睛漂亮澄澈,不帶一絲情欲。


    卻比任何情緒都招人。


    “徒兒想下山尋幾味藥材……”


    少年跟他說話的時候,音色裏的慵懶繾綣少了不少,仍帶著少年的幹脆清朗。


    帝昭明明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朝霧就是覺得他如今過分溫柔。


    這個認知一閃而過,他這隻貓崽子就更加大膽地伸出爪子,對這位明月仙首來了一下。


    “不帶浮生。”


    帝昭好似一點都不意外 還是說,到了師父這個閱曆和年紀,什麽都見怪不怪。


    帝昭隻是將那杯溫度涼的差不多的茶端到他跟前,輕聲說:“注意安全,莫受傷。”


    朝霧聞言,眼睛瞬間一亮。


    這隻貓崽子如今在帝昭的溺愛和縱容下日漸“囂張”。


    朝霧本以為,帝昭好歹會問一句“為什麽不帶浮生”,他都想好了如何撒潑打滾耍無賴就是不帶,結果師父並沒有問。


    隻是讓他注意安全。


    啊啊啊!師父對他怎麽這麽好!


    有點嫉妒淩河哦。


    朝霧拿起杯盞抿了一口茶,滿嘴茶香,唇齒留香。


    “師父,徒兒喜歡這個,等徒兒迴來,教教我唄~”


    你看,他又仗著自己好看,扮著乖巧的模樣招他疼,撒著嬌,不覺自己有錯。


    帝昭卻偏偏不能如何,隻能說:“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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