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柳玉的腦袋。


    誰知柳玉突然一把抓住他還未放下的手。


    他愣怔地看著柳玉,隨即一笑:“怎麽了?”


    “我可以的。”柳玉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抓著他的手微微發抖,但口吻格外堅定,“你繼續吧。”


    宋殊禹站在原地,一時沒了動作。


    柳玉以為是自己方才的拒絕讓宋殊禹有了忌諱,猶豫之後,頓時牙一咬、心一橫,直接把自己的腰帶扯了下來。


    他的衣服不難脫,扯掉腰帶,外衣一拉就下來了,可他手忙腳亂,不小心把裏麵的衣服也扒亂了,脫得實在費力。


    他從未做過這種事,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做這種事,衣服還未脫完,臉頰卻已經燙得幾乎燒起來。


    慢慢地,他垂下雙手,可憐巴巴地看向宋殊禹:“甄大哥……”


    宋殊禹輕歎口氣,伸手將柳玉拉進懷裏。


    ……


    外麵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


    曾夷和曾飛並排坐在屋頂上,雖然他們嘴上沒說,但是心裏都知道下麵的屋裏正在發生什麽事。


    說起來,他們跟了攝政王這麽多年,還是頭一迴遇到這種事,沉默之餘,一種名為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他們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僵坐許久,最後是忍受不住的曾飛率先開口:“還好今晚的雪不大,明早大人趕路應該會方便很多。”


    “嗯。”曾夷幹巴巴地應了一聲。


    “對了,大人迴京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吧?”


    “早安排好了。”曾夷瞥向曾飛,“再說,你這會兒才問是不是有些遲了?”


    曾飛撓了撓腦袋,心想他這不是沒話找話嘛,不然兩個人就這麽坐著多尷尬。


    於是沒過多久,曾飛又開始沒話找話:“我覺得大人留我們中的一個在這裏就行,可大人讓我們兩個人都留了下來,日後大人迴到京城,我們也沒法兒為大人辦事了。”


    “這你就放心吧,大人迴去後有夫人和刑秀幫忙,不一定用得著我們。”


    “也是。”曾飛想了想說,“刑秀那小子殺人就跟切白菜一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要是讓他來找大人,估計他會直接殺出一條血路。”


    提起刑秀那個怪人,曾夷和曾飛都心有戚戚。


    曾夷正要說話,下麵的屋裏冷不丁地傳來一道細細的哭聲,那聲音又軟又棉,一下子就能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


    屋頂上的兩人同時噤聲。


    夾著雪的風從他們耳畔吹過,混雜著若有似無的哭聲,就這麽持續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消停下去。


    聲音是沒了,曾夷和曾飛的臉卻燙得驚人。


    雖然他們以前有過去青樓辦事的經曆,但是辦事歸辦事,他們在這方麵到底沒什麽經驗,何況下麵的另一個主人公還是他們攝政王……


    別的不說,上一個偷偷打聽攝政王私事的人墳頭草都有半人高了。


    習慣了刀口舔血的兩人麵對死亡都不曾畏懼,可在這個時候都像逃兵一樣,恨不得把自個兒耳朵摘下來。


    曾夷倏地起身,足尖一點,逃也似的朝樹林裏飛去。


    “夷哥!”曾飛壓著聲音焦急地喊了一聲,可曾夷連頭都沒有迴一下,他隻好飛身跟了上去。


    費勁地追上曾夷後,曾飛忙道:“夷哥,你跑什麽?”


    “換人。”曾夷的聲音混著風聲,“你重新挑兩個人守夜。”


    曾飛說:“你這不是坑他們嗎?”


    “那你迴去守夜?”


    “……算了,還是換人吧。”這麽危險的事得交給兄弟來做。


    曾夷和曾飛在樹林裏呆到將近卯時才迴去,沒想到攝政王已經起來了,攝政王依然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不過曾夷和曾飛能感覺出攝政王心情不佳。


    曾夷和曾飛眼觀鼻口關心,埋頭默默做事。


    很快他們發現那個小少年好像沒有起來。


    柳玉確實還睡著。


    他第一次做這種事,很不適應,一開始又疼又澀,哪怕他從小慣會吃苦耐勞,也沒忍住小聲嗚咽起來。


    他還記得那個話本裏的圖,兩個衣衫不整的男子摟抱在一起,臉上盡是歡愉之色,可到他這裏,一點快樂都體會不到。


    等到後半夜才慢慢好起來。


    隻是柳玉眼睛哭腫了、嗓子哭啞了,以前無論多累都能早起,今天硬是一覺睡得仿佛昏死過去一般。


    宋殊禹不知喊了他多久,他混沌的意識才逐漸凝聚,一時間有種從雲端墜到現實的失重感。


    柳玉抱著枕頭,從暖烘烘的被窩裏探出腦袋,可眼睛還睜不開,隻能半眯著,淩亂的頭發有些遮擋視線。


    “甄大哥。”他的聲音啞得厲害,“你起得這麽早啊。”


    說完,他才遲鈍地想起來今天是宋殊禹離開的日子,好不容易壓了一宿的難受重新爬了出來。


    宋殊禹替他把額前的頭發捋到耳後,摸著他的臉說:“感覺好些了嗎?”


    柳玉蹭著宋殊禹的手心,搖了搖頭:“難受。”


    宋殊禹附身在他發間落下一吻,又在床邊坐了許久,直到聽見外麵的叩門聲響,他拉住柳玉的手,低聲說:“我要走了,但我向你保證,最快半年,最遲三年,我一定迴來接你。”


    柳玉閉上眼睛,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還有那枚扳指,你要收好。”宋殊禹摸著柳玉的頭發說,“那是我的信物,倘若你有急事找我,帶著那枚扳指找到任意一家正永當鋪,告訴當鋪老板你需要三十三兩白銀又三十三文錢,自會有人幫你捎口信給我。”


    柳玉繼續點頭:“好……”


    宋殊禹垂眸看著柳玉寫滿疲憊的麵貌,安靜片刻,突然補充:“要是你不想被外人知道你要說的事,也可以寫信給我,寄到京城攝政王府西後門的騰輝裁縫鋪,用兩個信封裝,外麵的收信人是裁縫鋪的老板魏亮,裏麵的收信人是我。”


    柳玉吃力地睜開眼睛,啞著聲問:“裏麵寫‘甄大哥’收嗎?”


    “不。”宋殊禹握緊柳玉的手,他無比認真地看著柳玉,一字一頓,“是‘宋子臻’收。”


    柳玉茫然:“宋子臻是誰?”


    “是我。”宋殊禹說,“我姓宋,名子臻,宋子臻是我的名字。”


    柳玉驀地睜大雙眼:“原來你不姓甄呀。”


    宋殊禹笑:“臻隻是我的名,扳指上刻的那個‘臻’字也和你以為的‘甄’字不同。”


    柳玉聽糊塗了,大腦本就轉不過來,這下連思考的能力都被暫停,他呆呆望著宋殊禹。


    宋殊禹擔心柳玉醒來忘記他說的話,於是拿來筆墨把重要的事都寫在上麵,等墨汁晾幹,他將宣紙折疊,塞進柳玉的手心裏。


    這時,叩門聲響再次傳來,比方才急促了幾分。


    宋殊禹站在床邊凝視柳玉片刻,隨後轉身就走。


    他走得很急,害怕隻要柳玉出聲挽留,他就會不顧一切後果地選擇留下來,或者衝動之下把柳玉帶去那個群狼窺伺的危險之地。


    不過柳玉一直很安靜,直到他關上屋門,柳玉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走出去後,宋殊禹瞬間恢複到了麵無表情的模樣,一點多餘的情緒都吝嗇外露,他看了眼曾夷,冷聲道:“走之前,我要去見一個人。”


    ……


    柳春華一家三口偷偷摸摸地迴到村裏,之後幾乎沒在白天外出過,他們像賊一樣地躲了起來,不敢出聲、不敢出門、也不敢和任何人打交道。


    不僅如此,他們還要想辦法湊錢還債。


    他們知道自己名聲不管是在縣上還是在村裏都爛透了,再在這裏生活下去隻會受盡他人的白眼和冷漠,還不如找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搬家不是一件易事,可再不容易也比他們如今的日子好過。


    因此這幾天來,柳春華和盧召田都在悄悄盤算搬家的事。


    而盧連才被翰辰書院趕出來後大受打擊,從此一蹶不振,迴來後連屋門都不曾踏出一步。


    柳春華心疼兒子,每天往兒子屋裏送飯,恨不得親手把飯喂進兒子嘴裏,可她見得最多的是盧連才裹著被子的背影。


    這天是夫妻倆準備偷跑的日子,他們提前買了一輛板車和一頭驢,把家裏重要的東西盡量往板車上放。


    板車上還要再坐三個人,捆不了太多東西,柳春華挑挑揀揀了好多天才挑出板車上的一堆,剩下的帶不走,再不舍得也隻能扔了。


    第64章 變化最好開藥調理一下(2更)


    柳春華慌手慌腳地忙完,隨後讓盧召田把院子裏的驢車拉到門口,她則催促還在賴床的盧連才起床穿衣。


    盧連才臉色煞白,兩隻眼睛又青又腫,也不知熬了多少夜,好像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抽幹了。


    柳春華心疼得不行,一邊幫盧連才穿衣一邊勸道:“兒啊,咱們忘了在這裏發生的事,等咱們去了新地方,就能重新開始了,到時候誰也不認識咱們,咱們想怎麽過日子就怎麽過日子。”


    盧連才跟提線木偶似的抬起手又放下手,聽了柳春華的話,他呆滯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許起伏,眼珠子僵硬地轉向柳春華。


    “那我們家欠的錢呢?”盧連才問,“不還了嗎?”


    柳春華有片刻的心虛,但很快,對新生活的憧憬蓋過了她對陸思齊那些人的懼怕。


    “那麽多錢,就算咱們拚死拚活地幹活,也不知要還到何年何月,而且你也清楚咱家的情況,地荒了那麽多年,雜草都有膝蓋高了,你爹除了編竹筐還會什麽?沒了縣上的那些屋子鋪子,咱家連吃飯都成問題,拿什麽還錢?”


    “所以我們搬家又有何用?”盧連才皮笑肉不笑地說,“換個地方忍饑挨餓嗎?”


    “船到橋頭自然直,換個地方總比留在這裏每天擔驚受怕的好。”柳春華麻利地幫盧連才係好腰帶,剛把盧連才從床上拽起來,忽然聽得外麵傳來盧召田的一聲嚎叫。


    柳春華嚇了一跳,趕緊鬆開盧連才的手,扭頭就往外跑。


    “怎麽了?怎麽——”


    話未說完,最後一個字硬生生地卡在了柳春華的喉管裏。


    她當場僵在原地,驚恐地睜大眼睛。


    隻見他們家的院門不知何時被打開,院子裏站了數十個身佩長劍且長得足夠唬人的男人。


    她家男人盧召田哆哆嗦嗦地癱在地上,一把亮得晃眼的長劍比在他的脖子上。


    毫無疑問,隻要那隻持劍的手稍作用力,盧召田的腦袋就會從脖子上掉下來。


    盧連才跟在柳春華後麵跑出來,見此情景,頓時嚇得雙腿一軟,竟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別說一直呆在村裏的柳春華了,連經常去縣上的盧連才都沒見過如此陣仗,爭吵倒是見過不少,可誰會吵到一半反手掏出一把刀比人脖子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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