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我不要你的禮物。”邵文鴻笑了笑,“就當交個朋友。”


    柳玉依然一臉抗拒。


    “你考慮一下吧,聽連才說你經常來第二集 市,我們沿著這條街道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這點邵文鴻沒有撒謊。


    盧連才隻知道柳玉十有八/九去了第二集 市,但不知道柳玉去第二集市做什麽,他們要找人的話,隻能頂著毒辣的太陽挨門逐戶地找。


    邵文鴻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向來不舍得累著自己,出門能坐馬車和轎子的地方絕不走路,何曾如此勞累過?


    柳玉也發現了邵文鴻的臉還有些泛紅,顯然不久前才被太陽曬過。


    頓時,拒絕的話卡在喉嚨裏。


    邵文鴻生怕柳玉又拒絕,連忙拿開折扇,作勢要幫柳玉幫竹筐:“我幫你抬出去——”


    話音未落。


    邵文鴻猛地使勁兒。


    竹筐紋絲不動,重得跟裏麵裝了一堆石頭似的。


    邵文鴻喘了口氣,換了一個姿勢。


    繼續使勁兒。


    竹筐底部不曾挪動分毫。


    邵文鴻僵硬片刻,抬頭看了一眼柳玉。


    柳玉蹲下身背對竹筐,將綁在竹筐上的兩條繩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稍一用力,便看似輕鬆地站了起來。


    邵文鴻:“……”


    後麵的趙宜抬手捂臉,心想卲二公子何必兩次自取其辱,簡直沒眼看。


    “謝謝你的好意。”柳玉安慰起了邵文鴻,“我買了很多東西,裏麵還裝著米和麵,所以沉了一些。”


    邵文鴻滿臉震驚:“裏麵還有米.餘彥和麵?!”


    柳玉點了點頭,一手提起一個腳邊的竹簍:“我要迴去了。”


    邵文鴻目瞪口呆地看著柳玉走遠,等到趙宜走到他身旁,他忽然一陣後怕。


    還好他沒有對柳玉做什麽,否則憑柳玉的力氣,一拳就能打死他。


    ……


    柳玉坐著牛車迴到玉潭村,走到院門外麵時碰到了來找他的孩子們。


    孩子們打聽到了他出去的消息,想到家裏隻剩一個宋殊禹,都害怕得不敢進去,於是一群人背著背簍擠在樹蔭下麵乘涼。


    還好太陽快要落入山下,陽光不比正午那般曬人了。


    柳玉領著孩子們進了院子,孩子們一改方才鬧騰的性子,再次變成一隻隻鵪鶉,安安靜靜地跟在柳玉身後,隻有一雙雙眼睛忍不住好奇地東瞅瞅西看看。


    柳玉讓孩子們自個兒去堂屋裏搬了小凳子在屋簷下坐著等,他放下竹筐和兩個竹簍,轉身進了臥房。


    宋殊禹很老實地躺在床上休息,雙眼緊閉,好像睡著了。


    柳玉不想打擾宋殊禹休息,可孩子們還在外麵等著,他不得不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


    “甄大哥?”


    不知是柳玉的聲音太輕還是宋殊禹睡得太熟,宋殊禹並未聽到柳玉的喊聲,不過垂下的長睫不安地抖動了下,似乎在做噩夢。


    “甄大哥。”柳玉又喊了一聲,見宋殊禹仍舊沒有反應,他思慮過後,慢慢彎腰,將臉湊得近了些,同時伸手按住宋殊禹的肩膀。


    柳玉繼續喊道:“甄大哥,你醒醒——”


    話音未落,床上的宋殊禹忽然睜開眼睛,他眼裏再沒了平日的客氣和冷靜,而是被鋪天蓋地的怒火和恨意填滿。


    未等柳玉有所反應,一隻手用力拽住了他的手腕。


    緊接著,眼前光線猛地一晃,後腦勺和後背撞上了硬邦邦的枕頭和柔軟的被褥,等他有所意識時,他已經被宋殊禹禁錮在了床上。


    宋殊禹隔空壓在他的上方,一隻手彎曲撐在他的腦袋旁邊,一隻手從他的胸膛爬上脖頸,仿佛要跟上次那樣掐住他的脖子。


    恐懼襲來,柳玉麵如死灰。


    他想推開宋殊禹,可宋殊禹冰涼的手指已如蛛網般覆蓋了他的脖頸。


    他根本不敢動。


    柳玉烏黑的眼仁兒被驚恐撐到了極致,胸膛因過度驚嚇而劇烈起伏。


    最讓他害怕的是從宋殊禹身上散發出來的壓抑氣息,宛若一座巨山,沉甸甸地壓下來,越來越逼仄的生存空間讓他連唿吸都分外困難。


    眼前的甄大哥簡直不像平日的甄大哥,像閻羅,像魔鬼,像一把沾著鮮血的利刃。


    “甄大哥!”柳玉抖若糠篩,聲音發抖地大聲喊道,“甄大哥,你怎麽了!”


    覆蓋在他脖頸上的五指似乎有所顧忌,並未收緊用力,聽到他的喊聲後,渾身被怨氣籠罩的宋殊禹驀地一震,在眼神變得清明之前,他的手好像被什麽燙著了一樣,急忙收了迴去。


    宋殊禹挺直身體,看見柳玉一動不動地僵在床上,眼裏充斥著對他的無邊恐懼,他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名為慌亂的情緒。


    “柳玉……”宋殊禹伸手想摸柳玉的脖子,“抱歉,我……”


    柳玉已被恐懼淹沒,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手,他的瞳孔驟然緊縮,下意識地用雙手擋住自己的脖子,雙手交叉,這是防禦的姿態。


    宋殊禹伸到一半的手停住了。


    柳玉把下半張臉也藏在交叉的雙手後麵,隻露出一雙眼睛警惕地盯著宋殊禹。


    半晌,結結巴巴的聲音響起:“甄、甄大哥,你可以讓讓嗎?我、我要出去。”


    宋殊禹這才發現自己還壓在柳玉的腿上,他迅速翻身下床,腹部的傷口傳來撕裂的疼痛,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


    等宋殊禹一讓開,柳玉跟火燒屁股一般地從床上彈了起來,撒腿就往外跑,一副生怕跑慢了會再次被宋殊禹抓起來掐住脖子的模樣。


    跑到外麵,擠在屋簷下的孩子們聽到了裏麵的動靜,一個個都在探著腦袋往裏看,見柳玉衣衫淩亂、包起來的頭發也散了大半,紛紛露出又驚又嚇的表情。


    柳玉臉色蒼白,經過方才那麽一嚇,他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加上害怕宋殊禹傷害到孩子們,他隻好先讓孩子們迴去。


    “你們把背簍留下來,明天這個點來拿,我會把你們采集的藥草和該拿的錢都清算出來,到時你們直接來拿背簍和錢。”


    孩子們不敢多問,乖乖點頭應好。


    柳玉叫孩子們把背簍挨著放在院子裏,等放好後,他從身上摸出一包敲得很碎的飴糖,在孩子們興奮的嚷嚷聲中,每人給了三小塊。


    正好把一包飴糖給完。


    有飴糖吃的孩子們頓時不害怕了,還高興極了,齊聲說了句謝謝玉哥哥,然後嘻嘻哈哈地跑了。


    柳玉沒有急著進屋,在院子裏逗留了一會兒,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才提著幾個背簍走進屋子。


    宋殊禹早已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他站在隔絕了臥房和堂屋的掛簾前,沉默地看著埋頭進來的柳玉。


    柳玉把背簍放在牆角,又轉身走出屋子去拿其他背簍。


    來迴走了三趟,才把孩子們的背簍全部拿進來。


    忙完這些,柳玉繼續收拾買來的雞仔和鴨仔。


    雞仔和鴨仔都太小了,為了避免它們被兩隻母雞踩死,必須把它們養在一個更大的籠子裏。


    柳玉前些天倒是趁著空閑編了一個竹籠,隻是竹籠還是空的,需要放上一層幹草,不然雞仔和鴨仔容易受涼。


    以及放養雞仔和鴨仔的地方也要好好收拾一下,得在雞仔和鴨仔夠得著的位置放上食盆和水盆,同時還要防止食盆和水盆被兩隻母雞糟蹋。


    雞仔和鴨仔不比柳玉之前買的兩隻母雞,稍不注意就容易養死,每隻價格還不便宜,前期得養精貴些才行。


    於是柳玉忙前忙後,既要鋪籠子,又要在院子裏打掃出一塊新的地方。


    等他忙完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把兩個竹簍裏的雞仔和鴨仔一起放到大的竹籠裏,讓它們先適應一宿,等明兒太陽升起再把它們放出來。


    兩個空下來的竹簍裏沾著雞鴨的糞便,柳玉把它們放在灶台旁邊,打算明天拿去河邊洗幹淨。


    他忙碌的時候,宋殊禹便一直站在邊上看著。


    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


    直到柳玉要去整理竹筐裏買來的東西時,宋殊禹忽然用身體擋住了屋門。


    柳玉早有準備,立刻停住腳步,盡管他沒有抬頭和宋殊禹對視,卻能清楚感受到宋殊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宋殊禹的聲音有些沙啞:“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柳玉搖了搖頭。


    他不怪宋殊禹,但是他害怕宋殊禹。


    柳玉把頭埋得更深,從宋殊禹的角度,隻能看見他輕顫的眼睫以及鬆散過後又隨便抓上去的頭發。


    哦,還有白皙的後頸。


    宋殊禹盯著那段後頸看了一會兒,十分慶幸自己潛意識裏存了不能掐人脖子的念頭,否則他可能不再被原諒。


    “我做夢了。”宋殊禹說,“我夢到了以前的事。”


    柳玉一愣,驚喜抬頭:“真的?!”


    說到這個話題,他竟然連害怕都忘了,光顧著替宋殊禹高興。


    “甄大哥,你恢複記憶了?”


    “不完全是。”


    宋殊禹知道自己是個防備心極重的人,他多次夢到以前的事,甚至夢到了很多關鍵的細節,可他從未對柳玉提起過,也從未讓周正幫忙尋找線索,僅僅靠著前陣子在村裏溜達獲得一些微不足道的信息。


    他從未考慮過把這些事告訴柳玉,這麽做幾乎是出於他的本能。


    然而這會兒看見柳玉臉上掩飾不住的失落後,他鬼使神差地接著說道:“我隻夢到過我曾經住過的地方和我的家人。”


    柳玉兩眼一亮,再次燃起希望,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知道你住在什麽地方嗎?”


    “不知。”宋殊禹說,“夢裏未曾有人提起任何地名。”


    “你的家人呢?”柳玉又問,“你知道你家人叫什麽名字嗎?”


    “不知。”宋殊禹還是同樣的迴答,但他多透露了一點,“我隻夢到我爹娘關係不和,且我有一個年歲和我相仿的弟弟。”


    不過那個弟弟早就死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弟弟死在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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