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樣的沉默在這片遺跡裏迴蕩,神明最終的遺言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除開星以外,剩下的三人愣在原地,發不出一點聲音。整個地下城市仿佛又迴到了那上千年的寂靜中。


    他們聽見了什麽?


    神明因為某種威脅不得不逃亡?


    神明因為詛咒創造人類?


    神明為保護人類犧牲了自己?!


    充滿衝擊力的事實讓吉特等人的大腦超載,腦中一片空白。神明的這段遺言無疑是曆史的鐵證,將神明的過去展露在眾人麵前。一直以來被塵封的曆史似乎在此刻揭開了一點細微的真相,然而這個事實卻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哪怕隔著麵罩,星也能猜到吉特他們肯定是一臉迷茫。早有預料的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默默檢查起神明的屍體。


    “果然,這個身體有基因缺陷,它最終導致了身體的衰變。”星利用她那堪比高精度掃描器的眼睛窺視著神明體內的每一處結構,發現了自己相當熟悉的東西。


    負責解析的a606做出了迴複:“主體,已發現病變基因,有明顯的人為改造痕跡。”


    星心中感歎道:“這是邪神的傑作啊。”


    神明的身體雖然有一定的衰弱,但也沒達到致死的地步。星仔細檢查後發現她真正的死因是魔力衰竭。生物體內的魔力量是有限的,魔力透支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正常情況下在魔力量接近安全極限,生物會出現嚴重眩暈,以此阻止施法保證生命。


    眼前的神明,她在把魔力消耗到危險閾值後,用意誌力強撐著身體,不停施法,直到把自己體內的魔力全部耗盡。她的部分血管在這個過程中爆開,內髒也衰弱到了極限,拖著瀕死的身體來到了這兒,並在留下信息後死去。


    查清神明的死因後,星結束了掃描,準備將屍體帶迴教會。


    在此之前,她得做最後一件事。


    星微微起身,由蹲變為半跪在地上。她用右手食指與中指輕點神明的額頭,心中默念著教會的悼詞。那是教會中為陣亡戰士所做的最後的告別。


    星並沒有考慮用人類的追悼方式對神而言是否不敬,她隻知道眼前的屍體是一名犧牲的戰士。


    “聖光啊,請祝福這位高潔而又偉大的靈魂,她的所作所為值得所有人的讚美,願她在天國獲得永世的安寧……”


    在一段不長的悼詞過後,星主動打破了沉默:“先把神明的屍體收拾好,我們帶到教會去仔細檢驗。瑪雅、韻律,你們繼續布置法陣,我們今晚休息幾個小時,吃點東西。”


    星的話立刻點醒了眾人。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瑪雅和韻律小跑著迴去接著畫法陣,星則從空間中拿出了一具透明的巨型棺材。黑色液體在地麵流淌,晶瑩的長方形棺材從中顯現。整具棺材仿佛通體由水晶塑造,隨著光線的變化折射出各種各樣的顏色,宛若一件大師所鑄造的工藝品。這是吉特設計用來保存大型生物樣本的保存盒。


    星之前就調侃過這玩意兒長得跟棺材一樣,現在它真的要變成棺材了。


    但現在沒人笑得出來。


    星給這具巨大的屍體附加了減重魔法,用雙手輕柔地捧住了她的後腦,吉特則站在另外一邊,依靠寬大的手掌提起了她的雙腿。巨人的屍體被兩人抬起,安放在了水晶棺材裏。


    這個過程中誰也沒有說話,兩人都維持著對逝者應有的肅穆。合上棺蓋,看著棺材連帶著裏麵的屍體一起重新沉入黑色液體中,星和吉特臉上的沉重才有所散去。


    不過兩人一個戴著頭盔,一個戴著麵罩,外人也看不出表情就是了。


    安放神屍的過程進行很慢。盡管星和吉特可以直接把屍體扔進棺材,但兩人這個時候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速度,選擇以最輕柔的姿態將屍體放入了棺木中。此時,用於淨化的法陣也已經刻畫完畢。


    將魔力注入法陣的開端,一個直徑十米的圓形法陣在地麵亮起。無形的屏障在此建立,在外界的輻射和各種有害氣體中開辟出了一片安全區域,將在場的四人連同一部分控製台都囊括了進去。


    確認法陣在正常運行,吉特按了按胸前的按鈕,在解開安全鎖後成功把隔離服脫了下來。韻律也模仿吉特的動作,脫掉隔離服後滿身大汗地走了過來。星設計的隔離服是有調溫功能的,裏麵並不會覺得悶熱,韻律之所以流這麽多汗純粹是因為緊張。


    雖然並沒有出現唿吸困難的情況,但韻律在脫下隔離服後還是下意識地大口喘氣,汗水把頭發打濕了一片,正一束束地貼在她的臉上。


    與她相比瑪雅就顯得輕鬆很多,僅僅是表情有點凝重,不過這也許是因為瑪雅不會流汗,平常也不需要唿吸的緣故。


    星暫時解除了魔鎧,走到結界邊緣看了看法陣構成情況:最外層一圈負責隔離,裏麵一層淨化,最內層一圈再進行一次隔離。三種符文各司其職,又在關鍵的幾點上相互交叉,使得這個結界在隔絕致命輻射和有害氣體的同時還兼有一定的防禦功能。星滿意地點了點頭,感歎自己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瑪雅和韻律的符文功底現在已經能媲美高階法師了。


    注意到沉重的氣氛仍然在持續,星走了過去,直接向眾人說道:“雖然還不確定,但我也許知道毀滅神明的那個東西。”


    三人一聽齊齊轉過頭,其中吉特的反應最為迅速。他急切地問道:“那是什麽?”


    星不緊不慢地說著,仿佛完全不受之前神明遺言的影響。一方麵是因為她此時已經不剩多少感情,對這種事情的承受能力強,另一方麵是她繼承了盧斯的意誌。傷感和同情隻要在下葬那一刻發泄出來就夠了,現在解決問題需要的是冷靜!


    “我的家鄉曾遭遇過類似的存在,它的降臨讓我的整個種族都恐懼不已。”


    三人聽此集中了精神,臉色都變得相當凝重,但已然沒有一開始的那種驚慌。


    見三人逐漸調整好了心態,星繼續說道:“經過我們的調查,那個東西似乎來自星空深處。當它降臨時,黑暗幾乎覆蓋了整片天空,隔絕了陽光,讓整顆星球上徹底告別了太陽。那個東西原本有個正式一點的名稱叫做‘災難生命體’,但後來我們做了簡化直接叫‘邪神’了。”


    “那麽你們是怎麽對付那個‘災難生命體’,或者說‘邪神’的呢?”瑪雅下意識地問道。


    突然,她背後一涼,感受到了一股令人不適的視線。星的眼睛沒有瞳孔,漆黑一片,在往常根本判斷不了她在看哪兒,但就在剛才,瑪雅把話說出口後,星似乎就把目光投向了她。不光是瑪雅,另外兩人也有所察覺。思維靈活的吉特隱約猜到了答案,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看著瑪雅的雙眼,星開口道:“我們沒能阻止它,它毀滅了我的家鄉。”


    星說這話的時候麵無表情,好像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毫無疑問,星的話又引來一陣而沉默。


    片刻過後,瑪雅開口了:“……為什麽直到現在才說。”


    她的聲音沙啞,似乎在壓抑著什麽。


    星依舊是那副冷漠的模樣,迴答道:“那本來就是我過去的事。你們放心,教會很早以前就已經在做準備了,我迴去之後……”


    “我不是那個意思!”瑪雅大喊道,在星驚奇的目光中站了起來,走到她麵前,雙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那麽痛苦的事為什麽要一直隱瞞!”


    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衝動的瑪雅,一瞬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下意識說道:“我早就感覺不到傷痛……”


    “那也不行!”


    還沒等星把話說完,瑪雅就接著大聲說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消去了感情,也不管你是不是什麽異界幽靈,反正在我的記憶裏我隻認得我的姐姐!那個明明聰明過人卻喜歡到處搞怪,在實驗室裏發明一大堆神奇的魔法道具,每天給我們做好吃的飯菜,時不時還發一大堆卷子把我們考得亂七八糟的那個姐姐!”


    韻律跟著瑪雅站了起來:“星你一直都這樣,平常總是小心翼翼地跟我們保持距離,若有若無地疏遠我們,你真以為你藏得很好嗎?!”


    韻律走到了星旁邊,抬頭看著她。盡管有明顯的身高差距,但韻律此刻卻有一種不容辯駁的氣勢。


    “你把最危險最痛苦的事情都留給自己,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們,這樣根本就不對!”韻律扯住了星的長袍,眼裏有了淚光,積累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有什麽困難我們一起承擔,邪神來的話我們一起打迴去!”


    說完,韻律緊緊抱住了星:“我們是家人啊。”


    比起激動的兩人,吉特此刻倒是顯得鎮靜不少,但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他的眼神已變得異常深邃。


    他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瑪雅和韻律,等她們兩個都說完了之後,才淡然地對著星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盧斯,可我看你明明跟盧斯一樣啊。一樣的傲慢,覺得犧牲自己就能拯救所有人,跟當初把自己當戰姬材料的盧斯一樣。”


    吉特上前來,做出了以前從沒做過的事情。他伸出右手,摸了摸星的頭。


    “抱歉,盧斯的囑托把我搞昏頭了,一時間居然忘了你也是我的孩子。”


    對吉特而言,盧斯殘留的印象實在過於深刻,以至於他一開始就把星當成了自己的同事,把她放到了和自己同一個地位。然而,在察覺到星對痛苦是如此的麻木之後,莫名感到心痛的他才意識到星也是自己的造物。


    一位父親怎麽可能看著孩子受苦卻無動於衷。


    “說起來我還沒像這樣摸過你呢,作為父親真是失職了啊。”吉特輕輕摸了摸星的腦袋,第一次對星展露出身為父親的溫柔。


    此刻,吉特眼裏的星隻是一名戰姬,一個剛出生幾年的孩子。


    對於三人的反應,星僵硬在原地,小聲嘟囔著:“真肉麻……”


    但她並沒有拒絕吉特的安撫,隻是靜靜地享受著這段時光。突然間,星像是想到了什麽,悄悄在心裏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的,我怎麽現在才意識到啊,我已經有了新的家了。”


    這一刻,這位異世的幽靈真正地在這個世界紮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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