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荷庭與她很難再相聚——


    沒迴義大利時,她和景霞躍每在一起一次,便寫一次郵件給他,說迴來要去他家找他母親學做餅幹蛋糕葡萄派,可迴來十個月,她一次也沒去他家,她每天吃  berlingot,忙於古生物課業研習,對某些事的感覺漸漸轉淡,直到在街上遇見他們兄妹,她去參加他父親的生日餐宴……然後,淩晨接近天亮時,她發郵件給他,他迴了——這是他第一次迴複她的郵件——隻說他正忙趕稿。她知道他創作時,討厭被人打擾,迴這郵件,明顯要她別打擾他。恐怕是十個月前,她打擾他太多,這次他忍無可忍才迴信,她明白。


    幾個月後,他的新作出版了。他父親的研究團隊展開新計劃,他跟著參與,進行下一本書的靈感收集——他的時間不想被創作以外的事占據,一點點都不行,這樣的他,她早就知道、清楚的。


    「你想和他組成家庭,是希望在他徹夜趕稿時,做餅幹蛋糕葡萄派,送進書房給他吃嗎?」


    「荷庭從來沒吃過我做的東西……」溫映藍看著這陣子天天來她家、差不多住下了的男人。


    景霞躍朝她一笑,遞出手上最新出版的冒險小說。「要買嗎?」


    溫映藍搖搖頭。「荷庭從來沒送過我他的作品——」


    「書嗎?」他說,把小說放迴架上。


    「什麽都沒有。」溫映藍拉著他,走出書店。「他沒送過我月下香、蝙蝠皮雕,也沒送過我berlingot……」


    景霞躍牽緊她的手,聽著她甜柔清脆的嗓音,唇角略略勾挑。她什麽事都對他說,她知道他耳力好,她說什麽,他都會聽進去,深深聽進心底。不久前,種在她家露台的羊齒蕨枯幹了。她好長一段時間忘了澆水,千萬年不滅絕的古生物,終是死掉。她告訴他,雖然她父親希望她嫁給鬆亞傑,可她一直覺得鬆亞傑像個兄長,她也不想她和她的丈夫是她父母的複製模式。


    她和他,兩人像情侶,慢悠悠地散步,行過海神噴泉,傍晚的夕光,像石榴汁的顏色,染照臉龐,他們迴到那晚的蜜蜂噴泉前。


    她一樣坐在不大的水池邊緣,說:「景霞躍,其實我比較希望在研讀古生物學累了時、餓了時,有人送墨魚鑲飯到書房給我吃……」


    景霞躍頷首。沒必要告訴她那晚男人之間的事,如果他真要說,早說了。此刻,他更覺得永遠無須說,就讓它成為被蝙蝠吃掉的蟲子吧……


    「映藍,明天,我一定帶berlingot給你——」長指卷玩她垂在背後的長發,他坐落她身旁,親吻她的發際。


    「騙我。」水花濺上他頰畔,她嬌怒地說:「幾個月前,就說要帶——」


    「別這樣。」他抓著她潑水的柔荑,要賴地笑著。「幾個月前,我剛來,人生地不熟,真的不曉得去哪兒買……」好無奈地搖著頭。


    溫映藍轉開臉龐,不看他,起身離開噴泉。


    「映藍——」他跟了上來,大掌握住她的手。


    這個男人天天徘徊在她周遭,他把她上課的時間算得精準,每日午後在中心附近的露天咖啡座等她,陪她走路迴家。他們通常走遠路亂繞,快到家時,會去許願池附近買冰淇淋,邊走邊吃,偶爾,拖到了六、七點,餐館開始營業了,他們就外食,但大部分時候,他們是迴到她家,兩人一起在廚房做菜,她吃他煮的各式義大利麵,他吃她做的生菜沙拉。她發現這個男人的廚藝不錯。


    「景霞躍,我好久沒吃taco餅了……」她說。盡管點菜,這個手巧的男人都會做到。


    「嗯,」他應聲。「冰箱裏有萵苣、番茄、起司、牛肉……隻缺做餅皮的玉米粉——」


    他們去了一趟超市,買足食材,走一條畫廊齊聚的詩意小街迴家。


    她挽著他抱購物袋的肘臂,一手拿著冰淇淋,石榴口味,她細細舔咬,拿近他唇邊,分他吃。


    一道閃光赫然打來,他們同時迴頭。


    「景霞躍!」拿相機的家夥大叫。「你是景霞躍吧!」朝他們走來,嗓音無間斷。「我是達朗,馮達朗。你記得吧——那年,blue pass招募海報的攝影者——」


    「我記得你。」景霞躍點頭。「馮達朗——」大爵士為了省錢找來的攝影學校學生,拍那張以他當模特兒、準備用上一百年的招募海報。「你好嗎?還在馬賽研讀攝影?」


    「畢業了。現在自組團隊,四處走,拍照參展,我已經出攝影集了。」他鄉遇故知似的興奮,話說不停。「你呢?還在blue pass?怎麽會來羅馬?」看了一下溫映藍,他停住嗓音,頷首。


    「他是你朋友嗎?」她小小聲問景霞躍。「他偷拍我們——」這句說得連馮達朗都聽見了。


    「抱歉抱歉。」馮達朗直說。「你們共吃冰淇淋的影像在這長巷裏,實在太美、太和諧,我忍不住就把鏡頭對向你們。不過說也奇怪,這相機明明故障……」他按了按快門,沒反應。「瞧,現在又不能用了——」皺皺眉,他看著他們。「就是這樣,我才會沒經人家的同意,用鏡頭對一下你們,沒想到它突然能拍了……」他又拿起相機,朝向他們。


    「所以,那張偷拍,照進去了?」溫映藍問。


    「抱歉。女士別生氣,我不會拿去參展——」


    溫映藍搖搖頭。「你說我們太美、太和諧,我為什麽要生氣?」她笑著舔了一口冰淇淋,轉看景霞躍,再把冰淇淋舉至他嘴唇。


    景霞躍吮咬一口,深深凝視她的眼睛。「達朗真拿我們的照片去參展或出版,也沒關係?」


    溫映藍歪歪頭,挪移冰淇淋,沾著他的下巴。她踮起腳尖,吻掉那紅色汁液,說:「沒關係。」


    景霞躍笑了笑,啄吻她紅唇。


    「可以拍嗎?」馮達朗再一次將眼前的男女對焦。


    「不是說壞了,」景霞躍伸手,抓住馮達朗的相機鏡頭。「我幫你修好,再拍。」沒收壞相機。


    馮達朗目光一亮。「是啊!這種事你很在行!」彈響手指,他說:「給你檢修就對了!我的團隊,就缺一位像你這樣的人——」


    「達朗,你住哪兒?我修好送過去給你,今天恕不奉陪。」景霞躍把相機掛上肩,單手抱購物袋,一手攬著溫映藍,預備要走的模樣。


    馮達朗報了個附近飯店的名稱,說他晚上都在,深夜也行,白天就得到台伯河一帶找他。景霞躍點頭,答應盡快修好他的相機。互道再見,分往兩端街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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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到溫映藍家,景霞躍親手做好她想吃的taco餅,溫映藍也把另外買的酪梨做成酪梨醬,夾在口袋麵包中,給他吃。用完餐,他們一起洗泡泡浴,冒險般地吻得擦槍走火,熱燙燙、滑溜溜,做了幾次愛,榨幹彼此晚餐攝取的熱量,才甘心合眸睡覺。


    風掀開她臥房窗台簾幔,義大利的夏天越來越長而且濕熱,都說氣候異常,他卻覺得這樣的夜晚很好。她就睡在他身邊,裸露一片美麗酥胸,他伸手撫著她,她的乳頭挺翹起來,在軟柔柔的床畔燈光芒裏,像香草冰淇淋中間的一顆berlingot——她遺忘在1760古希臘咖啡館的那罐糖,被他吃掉了一些,之前,皇荷庭和他在她家門外對談後的一整個星期,他沒來找她,白天專心去檢修儀器,晚上迴住宿的旅店,他就會吃那罐berlingot,把晶亮的糖果綴在圓球冰淇淋上,咬著吃,連續七個夜晚,第八天,他猛覺再這樣下去,他肯定又要半夜牙疼找醫師。他趕緊去刷牙,刮胡子,弄得神清氣爽,去找她。他在她上課的地點遊走,她一出來,就在人群裏看見了他,跑了過來,投入他的懷抱,罵他可惡。她以為他離開了,不說一聲「ciao」。


    「映藍……」景霞躍俯下俊顏,唇舌吮裹她的乳頭,低語著。「我得到你了,映藍——」昂抬臉龐,拿起修了好一會兒的相機,按住快門。


    啪嚓啪嚓啪嚓……連續幽響,鎂光燈瞬閃一串。


    溫映藍被擾醒了,睜開眼睛,伸手擋了擋。


    景霞躍放下相機。「吵醒你了?」


    「嗯……」溫映藍揉揉眼睛,翻身,芙頰貼枕他彎曲的大腿。「你在幹麽?怎麽不睡?」嗓音嬌軟。


    景霞躍摸著她的長發。「我想快一點把達朗的相機修好,趁天亮前,拿去還他。」


    「修好了嗎?」她輕聲問,打個哈欠。


    「沒什麽大問題。」他說。「映藍,我出去一下,等會兒,拿berlingot迴來給你——」


    她微點頭。「不能騙我喔……」嗓音漸弱,要睡著了。


    景霞躍確定她入睡,調好她的姿勢,讓她舒舒服服、睡顏揚笑,他才下床,把馮達朗相機裏屬於他的,取出來,他要把她做成眼罩。他得到她了,眼裏容不下其他。


    景霞躍拎提衣物,退出溫映藍的臥房,怕在房裏穿衣,窸窸窣窣聲會再次吵醒她,他輕悄悄關好臥房雙折門,於起居間隨意套好褲子,一麵往門外走,到了客廳,他還裸著身、頭發淩亂、眼罩沒戴,就聽見金屬細響從玄關傳來,接著是開關門聲,三個不同嗓音閑談著。


    「霞躍應該不會無故不歸返,可能有什麽事耽誤了,天亮我就去機構裏問問——」


    「那小子肯定找到什麽趣事,正在亂來,樂不思蜀——」


    「不會啦,大爵士,我想霞躍不會亂來……」


    鬆亞傑提著師長的行李,先出現。


    客廳通向露台的那扇大窗,小敞一道可以逃離的縫,昨天才種在羊齒蕨讓出的空位的球根,已靜靜地、偷偷地釋出月下香氣味。


    他的感官靈敏,耳力好,聽得到一切,有充裕時間翻出露台,走防火梯離開,但景霞躍一動不動,連衣服都不穿了,他想等這一刻,讓他們看見他。


    吊燈一亮,魚缸增豔十倍,那奔遊的、狂竄的,不像魚,像一缸血,沸騰的血。


    「霞躍!」有人大喊。


    「你……」溫老師的臉脹紅。「這怎麽迴事?」聲音威怒。聽說海洋考古機構每年都有安排他們做全身健檢,希望溫老師的血壓在正常範圍內。


    「你好。溫老師——」


    「你果然在這兒。」大爵士完全不意外,他拍拍震驚萬分的老朋友。「你先坐下,我實在很怕你中風……亞傑,」叫了一下年輕人。「別站著不動,把行李放下,去倒杯水或泡個咖啡,茶什麽的來給溫老師,我也渴了。」


    像一道威令,大爵士總是能教人不容抗辯地去執行他的吩咐。「喔,是,我這就去。」鬆亞傑將行李放在入口小廳門柱邊,迴頭對還站在玄關的師長說:「老師、大爵士,你們跟霞躍聊聊——」唇邊有抹詭異。


    大爵士沒看錯。這海洋考古隊奇葩的表情,很樂!


    鬆亞傑哼起<everybody  knows>,旋足往廚房方向。


    大爵士低笑,推了推渾身僵凝的溫煴。


    「映藍!映藍——」溫煴吼了起來。


    「我可以解釋。」景霞躍出聲打斷溫煴。「溫老師,請別吵醒映藍。」他離開通往屋子各房間的廊道口,移身至客廳中央麵向露台的長沙發,站著等兩位長輩過來落坐。


    「向長輩報告事情前,先把服裝儀容理好——你外婆應該教過你這點。」大爵士藍眸睥睨景霞躍一眼,拉著溫煴移動。


    溫煴迴神,看著撥弄頭發露出一隻藍眼睛的年輕人,有些驚訝,倏地轉頭盯著大爵士。


    「就跟你說,孩子像父親難管教……」大爵士無奈地搖頭歎口氣,落坐長沙發靠扶手的位置,調了調抱枕靠背。「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他是你兒子?!」溫煴一屁股坐下,岔了尾音。除了「大爵士」這個稱號,沒人清楚這個神秘的blue pass老板背景為何。


    「噓——」做個噤聲手勢,大爵士瞄一眼正穿上襯衫的景霞躍,低低地對溫煴說:「小聲些,他很不喜歡讓人知道他是我兒子……多年前,他因為不想去念他外婆安排的紳士貴族學校,離家出走,無意間參加了bc的招募,我們父子才重聚……我妻子病逝後,他被他外婆接走,那老夫人不準我見他,我可是好不容易與這個兒子相逢的,結果他小子怪我這老子遺傳一隻藍眼睛給他,害他成長過程不怎麽愉悅,進了bc,竟不認親……你懂吧,這是遲來的『父子衝突』——」


    「我想與溫老師單獨談。」穿好了衣服,景霞躍繞過矮桌,背窗而站,打斷大爵士在溫煴耳旁竊竊私語。


    溫煴冷聲說:「我倒要你父親在場。」


    大爵士揚眉。


    景霞躍皺凝一下眉,沈默落坐在軟椅凳上。


    「你不是要解釋?」溫煴盯著他,一副等著聽的表情——好像他若沒給個好理由,就要教他成為千百年後海洋考古學家打撈的對象。


    景霞躍抬眸,俊顏認真、平靜。「我這輩子隻想和映藍在一起,看她想組成父親講床邊故事、母親烤餅幹做蛋糕的溫馨家庭,或者,她研究古生物我隨隊維修儀器……隻要她想過的生活,我都願意給她——」


    「真的嗎?」突如其來的嗓音,柔得不像真實。「你說的……是真的嗎?」


    兩位長輩齊齊迴頭。溫映藍穿著睡袍,美顏不是很清醒,像喝了酒,輕輕飄飄走向景霞躍。


    「你帶berlingot迴來了嗎……」手臂勾著男人的脖子,她坐入他懷裏,蒙蒙雙眼瞅了瞅對座長沙發的人影。「你真的在跟爸爸說話啊……我以為我聽錯了……」沒有驚訝,她大概覺得自己在作夢。


    「我們吵醒你嗎?」景霞躍拉整她綁得歪扭的係帶。


    溫映藍搖搖靠在他肩窩的頭,唿吸徐沈,吹吐他頸側。「你們說,我在聽——」


    「映藍,」溫煴喚道。「旁邊有椅子可以坐——」女兒這樣膩在男人身上,讓他重重皺起眉來。


    大爵士笑著說:「看來年輕人情投意合,我們就別再說什麽了——」


    「我什麽都還沒說!」溫煴這話有些咬牙,硬邦邦、恨恨地。


    「你別擔心啦,我以我景上竟之名保證——」大爵士一手拍胸脯,一手指向景霞躍。「這小子將來會繼承blue pass,讓你女兒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她要從事研究甚至不需要找讚助者——」


    「我沒要繼承blue pass。」景霞躍打斷大爵士。「你別亂決定我的未——」反抗的嗓音沒了,他對上溫煴斜睇的眼神,改口:「我會繼承blue   pass。」


    溫煴沉沉頷首。


    「老師,白蘭地咖啡。」鬆亞傑單手捧托盤,走入客廳,把溫煴常喝的飲料擺至桌麵,也在大爵士眼前放一杯。


    「謝謝你,亞傑。」大爵士執起杯子。


    鬆亞傑瞥一眼景霞躍。「喔!映藍也在——」


    「她睡了。」景霞躍說了句,抱著溫映藍起身。「等會兒,我會給你機會——」他對鬆亞傑說,然後朝房間方向走。


    「亞傑——」溫煴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輕敲盤麵出聲。


    鬆亞傑目光注視著兩位長輩。


    大爵士說:「溫老師有話與你談,你坐下。」像在命令寵物貓狗。


    鬆亞傑拿著托盤,乖乖地就坐在景霞躍空下的軟椅凳,麵對兩位長輩。


    溫煴歎歎氣,道:「亞傑,老師對你很抱——」


    「老師、大爵士,」鬆亞傑沒讓溫煴把歉意說出口,直接征求地說:「等會兒,我可以在兩位長輩麵前,揍霞躍一頓嗎?」


    溫煴愣了一下。大爵士哈哈大笑,點頭說:「你請便。」


    沒一會兒,景霞躍出來了。「亞傑——」才開口。


    鬆亞傑便拿著托盤,助跑似地快步趨向他,乓地一聲,把托盤狠砸在景霞躍頭臉。


    一陣劇烈笑聲,像喜事炮響,揚炸開來。


    當夜,天未亮,景霞躍手拿冷敷袋壓臉,肩背馮達朗的相機,走過破船噴泉,他背後的兩個男人在說——


    「你一點也沒有失去情人的傷心淒涼模樣……」


    「大爵士,心在淌血,是看不到的……」


    「不過,實在得謝謝你們老師用準嶽父的威嚴讓那小子繼承bc,以後我輕鬆了……」


    「有種解套的感覺……」


    狐狸般的笑聲,不知是誰發出的。


    景霞躍猛一迴頭,殺人似地拋執裝滿冰塊的冷敷袋。


    啪!冰袋爆裂在破船邊,一個人影也沒,都逃了!有些帳很難算,恐成永久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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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年後,溫映藍成了古生物學家,景霞躍自詡是尤物專家,把女乳眼罩戴在左眼上。人家都說他是浪子,遊走在一支人體攝影團隊與blue pass間,到那兒這兒修理精密機械、有的沒的儀器,但他最常待在那位嬌豔絕倫、在海岸沙漠研究化石時會穿比基尼的古生物學家身邊。


    隻有溫映藍知道景霞躍眼罩上,美麗渾圓的女人乳房,是代表什麽意義。


    「這是符咒,女人看了就不敢接近我,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誰要接近你,變態!」她笑罵。


    他攬住她,吻她紅潤的唇,兩人躺在旅店柔軟的大床中央,落地窗外飄著雪,冷霧鋪天蓋地。室內春意盎然,她摘掉他的眼罩,看著自己蕩漾在那一片深情裏。


    「景霞躍……」她輕喚他。「我們這樣好像在冒險——」


    他吻住她,推擺腰臀,唇從她甜蜜的小嘴慢慢移。


    她嬌喘。「你在服喪……應該要禁欲——」


    「外公才不來這一套。」他揚唇。


    不久前,他外公在參加歡樂的嘉年華會過程中,躺在一輛載滿熱舞女郎的花車上,安詳辭世。這個消息從他父親大爵士——景上竟口中傳到他耳裏。他年少時,外公很疼寵他,他能順利逃家,外公其實是幫兇,不用父親的提點,他也想來緬懷外公。今日,外公的告別式正在「等待太陽」頂樓天台進行,他把對外公的孝心,交由一個肯定可以使場麵熱鬧非凡的家夥奉上。


    他和映藍在這個外公創立的旅店套房,熱烈地做愛,是最適恰不過的了。


    「我感覺……好罪惡……」溫映藍咬唇呻吟,美顏偏向一旁,望著半撩半垂的床幔擺動。他們前天就來這荊棘海無國界了,他說他要來看他過世的外公,她當是件傷心事,有些心疼他,放下工作陪他來,他卻好像悲極反樂,瘋了似的,與她在這房裏纏綿了兩天。他們幾乎沒出門,三餐叫room  service,像野獸一樣。


    「外公是歡樂升天的喔……映藍——」景霞躍托轉她臨近高潮、神情嫵媚佳冶的臉龐,降下熱吻。


    她迷亂地搖著頭,他的吻緊隨不放,在她壓抑似的悶叫後,他全身抖震,抱著她,翻躺在枕被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berlingot……」她在他懷裏發出情欲未褪的誘人聲息。


    景霞躍一手探出床幔外。床畔桌上,早準備了一盤她愛吃的糖。他取了一顆,送進她唇裏。她舔著糖,也舔他的指尖。


    「你不用上去看看嗎?」她問他。


    「不用。」他的手自她唇舌往下移,來到她胸乳前,撫著她豐盈的乳房,捏揉她豔麗的乳頭。


    「討厭!別這樣!」她拍他。他老說她胸前也有兩顆berlingot,嚐起來很甜很有味兒,看趄來,像他冒險得到的珍貴寶石。


    「映藍、映藍……」他吻她唇,又偷她的糖,每次都這樣,先喂她,再將她偷光光,大掌扶著她的臀,往他腰腹靠。


    「別這樣……你哪是來參加告別式?」她推打他。「你真不孝——」


    那年,他本已答應繼承blue pass,臨到頭卻反悔。理由是大爵士的一番迴憶——大爵士景上竟和景霞躍的母親夏繽紛談戀愛時,夏繽紛常說景上竟的一對藍眼睛是藍色羅盤,指引她航向幸福,人人要一隻青鳥,她隻要藍色羅盤。


    blue pass前身是red  anchor——景家事業百年不變的行號,像姓一樣——傳到了大爵士,他為紀念亡妻,擅自改成blue passo既然如此,為表示對愛情、對亡妻的堅貞,景霞躍認為父親依舊得守著blue pass,直到命終,做為兒子的他才能考慮是否繼承,並改個新名號。


    大爵士為此感到頭疼——都說孩子像父親難管教,他這個兒子,真的像他像得透骨透血。


    景霞躍就這樣,繼續當個維修員,偶爾接接馮達朗的邀請,作個旅遊,瀟瀟灑灑推掉繼承家業的重責大任。


    「你真不孝!」溫映藍再次說,這會兒語氣有些強烈,捶他肩頭的力道也大了點。「還我berlingot……」原來他的人魚公主在意的是這個——


    景霞躍吻迴她的唇,讓她嚐他嘴裏的香甜味。「我明天一定上去……」


    溫映藍抽了口氣,吞進甜滋滋的糖果。


    早就被他弄累了,一點點糖哪夠填足體力,她懶懶地伏在他胸前,像乘著一條滑溜溜海豚,任他搖動她的身體,她眯著眼,好快樂地睡了去。


    荊棘海的夜很長,溫映藍睡睡醒醒,窗外飄雪蒙霧的天就是不亮。景霞躍睡在她身邊,唿吸很沈,深睡著,但她一有動靜,他也睜眼,問她是不是會冷。她搖搖頭,他還是決定下床倒一杯暖身酒給她喝下。


    她酒量不好,他是知道的,這麽一杯烈酒,果然讓她睡到了天亮又天黑。


    溫映藍一醒來,床上隻剩她自己。景霞躍不知上哪了?她想想,他似乎在她半夢半醒時,說了要去看看外公,還是什麽的,反正他出去一下而已,很快迴來。她下床,去泡了個熱水澡,洗頭發。他們來了幾天,這是她第一次進浴室,洗去身上滑滑膩膩的情欲殘留。


    浴室的窗,可以觀雪景,她打開一點縫隙,聞得到北國凜冽的氣味,突然好想要一束月下香。雪跟花一樣白,可惜這雪不是花。在一起的日子,景霞躍會天天送她月下香,那年種在家裏露台的,也長成一片,她幾乎分分秒秒嗅著那氣味,一日感覺不到,恍若人說的——隔世。


    「哈啾——」打了個噴嚏,連淚水都跟著溢出眼眶。是太冷了。她趕緊關上窗於,又泡了不知多久,真冷了,才起身離開大浴池。


    不知道是否泡太久,她有些暈,額鬢陣陣抽痛,又打了一個噴嚏,摸摸頰畔、摸摸頭,好像有點燙。她換好衣服,走出套房。


    這旅店很大、很豪華,沒幾步距離就有休憩沙發或小廳,牆上掛著畫,像沙龍,成雙成對的人們坐在光麗布景中,等電梯、聊天。


    靜謐的一個角落,有一對顯眼的男女。男的戴了牛仔帽,溫映藍知道那帽子是最近買的,要來荊棘海前才買的,買來避人目光的,她很熟悉;那穿著過膝長靴、馬裝的長發女子,像個女爵士,她倒不熟悉,不過,她讓她想起大爵士——景霞躍的父親,但她當然不會是他父親的女兒;她知道他父親是大爵士後,曾問他,瑪格麗特公主莫非是他父親與他繼母生的女兒?他說他父親沒再婚,瑪格麗特與他無任何血緣關係……


    看著那對與她距離五公尺不到、不知在低語什麽的男女,溫映藍想前進卻是往後退,腦海一直想著瑪格麗特公主。那女子對著男人皺起眉,眼淚撲簌簌流下,男人隨即抱她入懷,拍拍她的背、在她耳畔說話、吻她的發。


    溫映藍臉都白了,身形晃了一下。一個旅店人員推著行李車經過,問她怎麽了,她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到醫務室。


    搖搖頭,溫映藍空無般的視線對上滿車的行李,她轉身,跑迴套房,收拾自己的行李,留了一張紙條,離開「等待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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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祝福你和超級大美女瑪格麗特公主


    the  future


    arrivederci


    他比較喜歡「caio」。她說他們兩個之間應該用這字。


    「caio。」景霞躍再把右手上的紙條看了一次,依然瞧得出上頭的淚漬。他讓她傷心了,這迴,買一打berlingot,可能也不足讓她開心。


    景霞躍左手提著精美紙盒袋,行過扶桑花滿綻的街道。這是他第二次來海英的故鄉,第一次是來度假,當時他腳步輕快,心像雲;這次,他同樣走在朝陽美麗的典型加汀島風光中,離荊棘海千裏萬裏遠,卻是感到滿腔流冰刺痛般的冷。


    海風帶領他走了一條緬梔樹茂密的小路,進入海灘,一點也不危險,很安全,加汀島沒啥隱藏銳刺的植物。他放下手上的東西,穿好蛙鞋,脫掉t恤,眼罩沒脫,直接戴好浮潛麵罩,走向海中,往船多人多的海域遊。他知道,隻有往險境,才找得到她。


    溫映藍今天又到海灘來,她自己一個人來。那日,她也是自己一個人迴義大利,獨自熬過發燒一個禮拜的難受時光,瘦了一圈,沒等到男人追迴來。她上街大吃,遇見enzo叔叔。他說好久沒看到她,她瘦了一圈,去哪兒了,怎麽搞成這副模樣。她告訴enzo叔叔,她去了一趟荊棘海,那地方真不是人去的,人不該住在滿是荊棘的地方。enzo叔叔以為她去關心父親出事、迴家族世居地的荷庭,撲了空,所以傷心消瘦,便透露荷庭遷居加汀島,要她想找荷庭,就到此來。


    她太沈溺於和景霞躍在一起的歡愉快樂中,誤以為自己是他唯一值得去愛的——因為他表現得和自己一樣——但這與她喜歡和亞傑聊考古聊古生物、為荷庭做出女人嫻雅端莊的一麵,都是一樣的,是感覺,隻是感覺,問題就在三者感覺哪個實際、正常!


    她不適合浪子、亞傑隻是兄長,她決定這次要好好愛荷庭,煮他愛喝的咖啡、做他愛吃的葡萄派!她想好了。連續幾天早上陪荷庭到海邊,他們駕馭雷射小艇遊清晨海麵,一切很好,直到幾天前,她瞧見一個熟悉的男人浮潛接近他們,他幾乎沒看管製,潛入各式各類休閑艇航道區,她擔心他,一個分神,就讓荷庭受了傷。


    荷庭受傷,她應該照顧他才對,卻一直想著那個男人怎麽會在加汀島?是不是又潛入航道區?


    她的心忐忑難安,獨自來海邊,租借一艘小艇,拉好帆,下海去。


    海麵已經有很多風浪板玩家,在挑戰晨間大浪。溫映藍美眸遙望,視線掃掠,不放過任何海麵異常景象。


    「嘿嘿!快閃開!快閃開!會撞上!」


    連續的急聲大叫,待她迴過頭,隻見到有人被大浪騰起的競速風浪板撞飛得跟下一波浪頭一樣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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